第1章 序曲·尋找夏娃

uc3317年

銀河第三帝國首都星洛倫薩

皇家科學院4號空間站

『——警報！警報！永動能機組損壞度79%……85%……安全閥升起、反應終止——後備能源啟動，維生系統轉入基礎模式，智腦莉莉絲即將休眠，請工作人員於十五分鐘內結束工作，有序撤離……』

刺耳的機械警報聲在屏幕依次黯淡而顯得空曠的實驗室中回蕩，逐漸和地面傳來的爆破聲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冰冷刺耳的死亡旋律，似乎是在宣告著這些早已無處可去的人們絕望的結局。

「真是不走運，那些叛軍能再晚一天發現這裡就好了。」

和聽到警報后驚慌失措的年輕研究員們完全不同，始終保持著筆挺坐姿的中年女子有些煩躁的命令：「關掉它。」

「……什、什麼？羅蘭導師您是指？」

她的副手正哆嗦著手敲擊鍵盤，試圖抓住系統關閉前最後的時間盡量多的轉移數據，聽到這個命令後有些茫然地轉過頭來：「『莉莉絲』不用——」

「我不是在說智腦，你這個蠢貨！我是說關掉這浪費電又難聽的破警報！還有那多餘的維生系統，我們這幾號人拿點單兵裝置就夠活了，反正也多活不了幾小時！設計者到底有多傻逼才會搞出這種狗屎一樣的節能模式！！」

看起來非常冷靜的首席研究員女士終於爆發，驚掉助手們眼球的粗口狂風怒濤般砸向無辜的應急程序——好吧也許不無辜，如果不是這自作主張的愚蠢程序太不知變通，整個運算大概已經完成了。

進程已經跑到98.2%了啊，心疼！

現在那些活該被進化淘汰、心眼腦仁都比芝麻還小的beta叛軍可不會留給他們再來一次的時間。

眼中閃過一道利芒，迅速回憶之前模擬的成功率后她做出決定：「用第七次模擬推算的數據，套入剛才算出的最終坐標開始發送吧。」

揮揮手打斷了一眾研究員諸如能量不足、準確度不夠的驚呼，她疲憊地揉揉眉心：

「反正本身就是場豪賭——即使我們真成功把波狀智腦發送回三千年前又怎麼樣呢？就算第一帝國的那些古人相信我們的警告、提供『夏娃基因』也將其編碼保藏在了指定坐標，你們覺得現在的帝國還有能力去找到它，藉此復興ao人種優勢嗎？」

時空之謎太過難解，他們甚至不能保證那還會是同一條時間線。

況且，從那段被混亂時期當權者塗抹過的歷史中能找到的證據實在太少，他們所追求的那種和如今虛弱短命的嬌嫩花朵完全不同，真正與alpha是對等存在的omega基因型是否存在，也只是生物學上一個假設推論而已。

「……只是為了一個希望罷了。」她輕輕嘆息道。

比起落入叛軍之手，畢生事業如泡影般的成功幾率似乎給這些研究員們更大的打擊，但也讓他們能冷靜下來做完最後的工作。

隨著人們按照順序啟動發射任務，巨大的能量環流開始在實驗室頂部的發射台聚集，關閉了所有多餘光源的實驗室又一次變得光亮起來。

美麗而危險的淡藍色光芒令他們能再次看清彼此的表情——絕望而又平靜。

為了讓波形智腦衝破五維空間桎梏回到過去，發射瞬間正負物質泯滅將產生毀滅性的輻射，泄露出的那一點就足以將沒有啟動防護罩的他們統統殺死。

「從懂事開始，我就在厭憎自己虛弱的體質，怨恨生命和帝國的不公正，但現在這時候我反倒要慶幸自己是個omega。」

等待死亡和成功都能令時間變得漫長，不知是不是為了讓手下的孩子們在最後時刻能輕鬆點，皇家研究院逆時空項目組首席研究員阿曼達·羅蘭女士再度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她在座位里挪動了一下肢體，舒展成一個前所未見的輕鬆姿勢：「至少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我們能結束得乾淨利索，而不像一頭沙文豬至少要哀嚎掙扎個幾十分鐘才能咽氣。」

她近乎挑明自身立場的發言令其餘人有些驚訝，又不由得感同身受——這個被帝國寄予復興人種厚望的研究組在戰亂中幾度轉移，如今也只剩下這幾名完全不能戰鬥的omega了。

「所以導師您不婚不完全是為了事業嘛，」人之將死膽子也大，從來唯唯諾諾的助手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我加入時可是抱著搞死那群alpha壯哉我大omega的野心呢，結果努力十幾年，反而成了人種等級論主義者的救命稻草，還要跟著這艘破船沉沒……

其實我覺得除非再來一次星獸侵襲，否則a-o人種是沒戲的，以後世界和過去的數十萬年間一樣，還會是自然人的天下。」

沒有用abo人種劃分方式，而是直接稱呼beta叛軍自然人，他似乎很嫌棄地評論著，但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僅剩那塊屏幕上飛速推進的進度條。

生而為弱勢人種，卻不代表他的人生要是失敗的。

轉化進度比之前推算的要慢3%，這是一個失去了智腦監控后單憑肉眼很難發現的誤差，沒人能夠發現這是因為傳送回去的資料庫被他動過手腳，加入了只有特別條件符合才能打開的、也許能改變歷史命運的彩蛋——當然即使發現，現在也沒人能夠阻止更不要提追究責任了。

反正如果真是線性歷史，那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歷史必然」。

助手滿足的彎了彎嘴角，聽著同事們討論起被他扯歪的話題。

星獸啊……人類宇宙擴張史上不死不休的敵人，卻也是alpha軍事集權崛起的踏腳石，可是現在即使再有星獸，那些身體退化頭腦僵化的空架子真能力挽狂瀾嗎？

說不定反而會成為全人類的末日。

「開始了。」

一切聲音和思緒都戛然而止。

瑰麗的藍光淹沒了整個包裹在層層保護金屬中，至今沒被叛軍炮火擊穿的秘密實驗室。溢出的能量毀滅了一切有序存在，包括生命也包括皇家研究院數百年積累下的智慧財富。

獨自飄零在洛倫薩星遠地軌道上的空間站放出了盛大的電磁波禮花，然後變成一口巨大的棺材，載著它最後的使用者們寂寞地旋轉。

直到被一無所獲的叛軍滿懷仇恨的炮火擊中，化為宇宙中點點塵埃。

而承載著最後復興希望的波形智腦程序則劃破了第五維度，逆著時間之河的流嚮往前追溯。

向前、向前——

當能量消耗殆盡無法繼續維持在高維度中的存在時，它慢了下來。

作為一種富有複雜規律的宇宙射線，它一頭撞進了某個很原始簡陋的接受裝置，有一部分組成散逸了，系統邏輯也沒得到足夠的自愈空間，但好歹最重要的核心數據保存了下來。

這個時間點，是公元2672年。

距離太陽系聯邦最高議會討論決定改元宇宙歷（uc）還有三年，距離還未出生但註定在3320年後犧牲的研究員們所希望的，銀河系第一人類帝國最強盛時代僅僅相差約三百年。

以倉促的發射條件來說，這是一個可以容忍的誤差。

以漫長的人類歷史來說，這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歲月。

但是對許多渺小的個體而言，這甚至已經超過了他們生命的長度，而命運的因果也將因此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希望的火種的確保存了下來，等待被點燃那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