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精神病人思路廣

這個播報員的聲音秦唐認識，是他離開地球前聽慣的第一頻道官方新聞王牌主持人，但此時那柔美沉靜的女中音帶著不符合她職業素養的顫音。

但是聽那勁爆又得罪人的播報內容，還真令他無法指責她不夠敬業。

扶正差點驚掉的眼鏡，秦唐把車載媒體切換到視頻直播模式，打算膜拜一下那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竄出來的深井冰團體。

又是偽政權又是篡帝的，先不討論搞出這自相矛盾名詞的人語文成績如何，反正妥妥是要把銀河皇帝得罪到死的節奏，而且還一口氣劫持整座城市，也不怕牛皮吹太大炸了。

但是隨著恐怖分子一方那整個裹在黑布里藏頭不露尾的發言人登場，以一種勝券在握，冷靜中難掩狂熱的態度宣揚自己的主張，提出要求之後。

他原本看滑稽劇的心漸漸沉下去。

不管那些自稱凈化教派的瘋子頭腦是否清醒，但他們的確製造了一起足以決定幾百萬人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機。

造成致命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南極洲地下基地的本質，是一座老式的全封閉人工生態城市，身在其中的人們生活所需的光、水、電乃至空氣，全都依靠中央維生網路統一提供。

雖然有三套互相獨立的備用物理通路，也有自我恢復排除故障的糾錯機智，但是老式基地不像尼恩那類太空城，有區化細碎的獨立維生小系統，一旦有人從內部控制並破壞維生系統，短短數個小時就可以讓整個空間充滿有毒污染物。

那個時候藏在厚厚土殼下面的生態城市，就不再是人類躲避有害輻射和劇烈陽光的人造天堂，而是一具與世隔絕的巨大棺材。

不怪人們燈下黑，實在是無可選擇而習慣成自然，再加上主流輿論的刻意壓制淡化，在這種地方無病無災安然長大的秦唐也是今天才真正理解，為何人類想要重新生活在自然環境中的渴望會如此強烈。

不是因為依戀土地和陽光、也不是為了追求自然和美感享受，那因為過於畏懼而不敢提起的真正原因，在於不論是地下基地還是太空城市，都只是精心構築的牢籠，人們下一秒是否還能呼吸，都依賴於那些脆弱的設備是否還在正常運轉。

對人工環境的恐懼感，此時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們瘋了……」查詢了一下維生管道的布局圖，秦唐只覺眼前一黑，難以置信的搖搖頭。

其實整個空氣凈化輸送管道的設計很經典，屬於那種偶爾維護一下就可以穩定運轉幾十年的皮實風格，就是設計者過於天真，似乎從未考慮過它遭受故意破壞的下場會是如何。

如果真像那些恐怖分子說的12個小時無回復就引爆『懲罰之種』，讓整個地下城變成瘟疫恆橫行的地獄，那肯定是要打出全滅be結局，問題這個封閉的死亡棺材並沒有安全出口，外面就是充滿有害輻射的大地，難道他們以為做成這件反人類壯舉后還能從太空港平安撤離嗎？

如果不是情勢太過緊迫，秦唐還真的挺想吐槽的。

不過想想那些腦子不好的邪教人士的確乳齒天真，至少他們還相信阿爾法會在意區區幾百萬平民的死活呢_(:3」∠)_

現在只能寄望於這份挑釁囂張得足夠引起皇帝的興趣了，說不定那些倒霉的市民也會被當做獲勝條件順便考慮進去而獲救呢。這麼想著他轉頭去看被邪教成員蔑稱為金毛傀儡的皇帝，那張冰冷的俊臉果然沒有受辱的暴怒，反而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呵……有點意思嘛？」阿爾法終於輕笑出聲，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中，正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此時此刻金髮的alpha看起來就像一頭尋到新奇獵物蓄勢而發的野獸，致命，卻有一種扣人心弦的危險魅力。

但是秦唐卻沒心情沉醉於這股王霸之氣，現在他正緊張的等待著，究竟是要一怒之下踏平渣渣統統轟殺成渣，還是大發慈悲準備按條件來陪他們玩一局大的，別在那兒笑個沒完了您到是說清楚啊——

就好像聽到了秦唐焦急的心聲一般，皇帝神色一肅，關掉開始循環播報的廣播后不慌不忙的聯繫上太空中的艦隊，命令已經成為焦點的他們按兵不動，可以不斷提出談判來試探對方底線，拖延時間順便套取點情報。

簡單說，就是當個吸引注意力的擺設。

反正已經擺在明面上的這幾艘戰艦也就剩下這個功能，機載太空雷達又掃不穿基地外殼，連高空監視作用都起不了。而且由於大氣輻射污染的存在，也不可能真用艦炮轟開地下城的烏龜殼，太空港又被對方封鎖，不暴力攻破的話體型龐大的機甲部隊也難以進入……

就算還能調度火星那邊主力部隊的alpha繞路過來匯合，但還是有種狗咬烏龜無從下嘴之感。

不過看到阿爾法依然是那副鎮定自若運籌帷幄的樣子，秦唐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放鬆下來。

至少皇帝一點也沒有不顧那些被劫持平民死活的意思呢，只要他願意的話，條件再苛刻也能夠圓滿解決的吧。自己這個外行就不要指揮內行了，沒有戰鬥素養的平民小青年信賴地看著對方等吃定心丸。

遭到好奇的星星眼攻擊，剛好安排完太空部隊調度，很吃他這一套的阿爾法心情頗佳的開口：「那群小蟲子的開局做得挺漂亮。」

至少時機把握的極為精準，一下就將帝*隊卡在進退兩難的維谷之中。

不能用大型武器、沒有詳細情報、沒有準備時間更沒有拒絕的權利，這遊戲設置的通關要求的確很高，但就是這樣的難度，才值得他賞臉參與。

正如秦唐所想，幾百萬人命阿爾法並沒太看在眼裡，但如果將那些弱者的性命視為一個獲勝條件，他自然是要全力保住。

「他們上來就把路堵死，為的就是讓我們投鼠忌器，只能按照要求對話談判。」

可一旦展開對話就等於落入對方的險惡陷阱，因為不管答應那些要求與否，帝國都將處於被動，皇帝的權威也將被損害，何況自古以來就沒有向恐怖分子妥協的道理。

「不過他們到底算漏了兩點，首先——沒人能料到我就在地球上。」說到這裡阿爾法頗為好笑的勾了勾嘴角，不要說那些無知的渣渣，恐怕就連過去的他本人，都不會相信自己會為了陪伴侶散心遛狗這種理由，悄無聲息的潛入某地。

而且就在距離事發地不到一百公里的荒野里，被核塵埃遮蔽的觀測死角上，那些宗教瘋子偏偏選在這個時候發難，也不知道算是誰撞到誰的槍口上。

連這樣宣稱自己的存在將扭轉乾坤的傲慢樣子也很覺得很耀眼，秦唐先為自己被調|教的越來越糟糕的品味默哀一秒鐘，才追問道：「那另一點呢？」

他覺得另一個漏算應該才是決勝關鍵。

雖然阿爾法個人戰鬥力是爆表沒錯，但他們可是開著小型登陸艇私奔來的啊，除了探索車和一點可靠物資外，連個像樣的武器都沒有，雖然算是出其不意但和人在旗艦上有什麼區別么？

除了指揮起部下不能面對面而要靠通訊器以外（。

「還有就是——」不知是不是故意吊人胃口，話說到一半的皇帝突然一轉操作桿，讓探索車甩出個圓滿的s形彎，漂移擺尾完美的停靠在一塊方方正正的山岩腳下。

「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他們能利用老式系統掌控一切，我們自然也能。」

「？……！！」

秦唐這時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駛出變異植物叢林，在荒野上狂奔了好一陣，而那塊方形的巨岩也不是什麼岩石，而是一個被風化侵蝕的有點嚴重的人工建築物。

重新扣好防護頭罩跟著皇帝下車，繞過外層岩層偽裝后他找到一塊銘牌：n-iii-017空氣交流基站。

字跡有些模糊，但配合著那颼颼的風聲，秦唐馬上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如果說維生系統就是地下城的心肺系統的話，那這裡就是其中一個「鼻腔」。維持生命所必須的空氣就從這裡抽入，層層過濾掉有害物質后輸送向基地各處。

電光火石之間他意識到這正是一條進入基地內部的天然安全通道！

「要從這裡直接入侵么？」回憶了一下輸氣管道的粗細和布局，秦唐發現還真挺合適，不迷路的話甚至能直接走到基地的中心地區去。

值得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可……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在，又沒有情報支援，還是再等等吧。」他吞吞口水，有點虛弱的勸說。

現在他們什麼內部情況都不知道，直接上會不會太莽撞了？

就算你真是內|褲外穿的超人也不靠譜啊，人形星獸的體質也許能拿血肉之軀擋子彈，但要應付這種有規模有組織一口氣綁架整座城市的匪徒，怎麼想都會分|身術乏顧此失彼的吧？

總之求不solo，答應我等其他小夥伴到齊大家組團再刷好不好！秦唐在內心做吶喊狀，不過怕阿爾法反而以為他懷疑自己實力再適得其反，他也只敢在心裡喊喊。

於是皇帝一點也沒聽懂他的潛台詞。

「就是需要探查情報才要儘快進去，」講究實用主義的男人似乎不覺得貴為皇帝的自己做斥候有什麼不對，還挺認真的糾正細節：「而且不是我一個人，這裡勉強算有一個半戰鬥單位。」

「哈？」哪兒來的另外半個，難道也把我算上了么？！

戰五渣頓時受寵若驚，他完全沒想到原來自己在阿爾法心目中這麼厲害（？），居然也能算得上半個戰鬥力……！

那0.5前面真的不是減號么otl

「算上我也沒用吧，感覺只能拖後腿啊。」滅自己志氣的小聲說完，秦唐覺悟到做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到底有多難。

可他都如此犧牲自我了，阿爾法聞言卻神色古怪的掃了他一眼，那冷颼颼的眼神分明在說：親愛的你真是想太多了。

為了避免繼續誤會，他用手比了比身後的生物運載箱強調：「我是說後面那傢伙，皮糙肉厚的當個衝鋒盾湊合能用。」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不自量力（血

人不如兔偏偏還無法反駁……捂著自己受傷的心靈，有和沒有一個樣的大活人縮到一邊種蘑菇。

不過用餘光，秦唐還是看到殘酷無情的鄙視了他的男人，居然真回車上把那隻巨型肥兔拽了出來，也不知道和它說了什麼，屁股上多了個腳印的狗剩突然就進入狂暴模式，蹭蹭蹭的竄到前面拆房子。

聽著那聽令哐啷的響動，秦唐覺得不止眼鏡連下巴都要摔碎了。

荒誕如童話般的拆遷背景中，皇帝悠閑的踱步而來，伸出手敲了敲和主人一樣顯得獃氣十足的頭盔圓頂：「和你開個玩笑，狗剩那麼肥又擠不進去，下面的系統安全密碼還要靠你破解呢。」

用有點寵溺的口吻這麼說著，顯然阿爾法也深諳誘哄秦某人的正確技巧。

「呵，我就是個搞生物的弱雞能幹嘛呀，人狗剩好歹還在幫你拆房子呢。」覺得自己如果馬上積極蹦起來的話有點挫，秦唐哼唧著扭過臉去。

反正蠢兔子只會用撞的，且拆不完呢，但是不是該悄悄入侵么？整這麼大動靜是要做什麼……

「很臟，讓它上正好。」作為一個理直氣壯的神級渣，阿爾法嫌棄無比的掃一眼那邊升騰起的一坨灰，直接詮釋了什麼叫用過即丟。

「這套垃圾系統至少有幾十年沒更新過了，它的自防禦設置就是外部意外損壞就自動停止□□氣體，同時管道內安全閥落下，不過為了方便檢修，安全閥外側也有操控平台。」簡直是系統建設之初就預留的完美後門。

當初阿爾法看到整套維生系統設計的時候，就一眼發現了這個漏洞：因為過於迷信外部有毒環境帶來的安全感，這些基站的設計者甚至砍掉了人工監控的環節，以至於除非情況超出預設程序可處理範圍，否則幾個零星基站停運根本沒人會知道——要騙過簡單的智能程序可比騙過人眼簡單得多，真不知道該感謝還是嘲笑當初那些節（tan）約(wu)預算的決策者。

明顯得他都有點擔心是個陷阱，不過兵來將擋，皇帝並不認為真有什麼能威脅到自己。

反正就如阿爾法一開始判斷的，真正的優勢在於沒人能猜到他會「提前」出現在地球上。願意給帝國留出長達十二個小時的反應時間，其實正說明那些愚蠢的垃圾也並沒完全準備好，正給了他可趁之機。

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怎麼安置秦唐——把他單獨留下肯定要鬧彆扭，說不定等久了還要害怕偷偷哭，自己也會擔心，所以還不如帶在身邊保護。

還不知道自己私下被嫌棄成什麼樣子，有了阿爾法對入侵方式的解釋後秦唐就算到了台階下接：「……雖然我主修的是基因科學，但要入侵安全系統算密碼什麼的，技術還不錯啦。」

「那個管道分布圖給我看看，走迷宮這種事我也擅長得很，而且作為原住民我還記得整個市政規劃呢。」大概是為掩蓋戰鬥力不如0.5鵝的心虛，他把小胸脯拍的啪啪響，用力展示自己還是能派上很多用場的。

反正無法阻止阿爾法，他也只能燃燒小宇宙捨命陪君子了。

他這老王賣瓜的自吹自擂讓人聽著也覺得好笑，剛好這個時候吱啦一陣怪響，狗剩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拆遷技巧，緊接著那一直嗚嗚作響的背景噪音也停了下來，突然降臨的寂靜中兩個人同時意識到行動的時機到了。

車子停在隱蔽的死角里，狗剩製造的痕迹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