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切發生的太快
強制跳出的重要歷史人物提示框閃爍了幾秒就重新隱藏起來,但被閃得眼冒金星的秦小唐腦子仍在嗡嗡作響。
這就是未來的皇帝?
那個註定要取代太陽系聯邦在未來上百年間統治全人類、被史書讚頌為「偉大開創者」的聖主阿爾法一世大帝!?
歷·史·你·他·媽·一·定·在·開玩·笑!
目光不自覺的在渾身霸氣閃爍就是沒一絲人味的alpha,和地上那一坨受害者之間逡巡,擲地有聲的「渣滓」和「雜碎」兩個詞在腦中交替回放,秦唐只覺得自己和全體同胞未來昏暗無光——
如果這種人都能被形容為聖明之君,那他發自內心的認為那些改叫beta的自然人被統治了整整三千年才暴動,真是耐性太好了!!
內心偷偷幻想過的分工明確的新型進步社會瞬間粉碎,地球小青年的世界觀搖搖欲墜。
不不不、想想這個歷史人物提示在方元奇身上犯的錯。
也許從一開始就不對、自己的腦子大概也是中了病毒,畫風變得那麼奇怪的提示是什麼未來人的惡作劇也說不定……
然後自我安慰中的秦唐就看到歷史發展沒錯的證據——低調地站在同樣人高馬大的alpha隨員隊伍最末,硬朗俊逸被無數人追捧的臉上沒有半點不甘,還打著繃帶就已經爽快換上叛軍黑制服的前·聯邦少將。
呵呵、對哦,帝國的十大戰將之一嘛,您這立場換的真夠乾脆利索。
其實過度震驚下思維亂竄的秦唐只是恍惚了那麼一下,但就這幾秒鐘的注視,已經足夠五感極端發達的alpha注意到他的目光。
踹人後就一言不發,沉默的打量著那些為面子工程而配備的嶄新設備,對戰戰兢兢的大活人視而不見的金髮男人側過頭,視線精準地落到實驗室內側隱蔽的極好的角落——
躲閃已經來不及,秦唐就這麼直直撞進那雙銀灰色的無機質眼瞳中。
那是一雙冷漠、傲慢,攝人心魄卻找不到一絲人性留存的眼睛。
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秦唐簡直感覺自己的血液開始凝固,思維都被凍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傲慢的暴君如摩西分紅海般筆直地向自己走來,所有可能構成障礙的存在都在他的步伐抵達前自覺退散。
要逃!
可是又能逃去哪裡呢、背後就是厚達幾十公分的合金牆壁。
想想辦法、必須想想辦法!
可能即將死亡的明悟讓秦唐的頭腦飛速運轉,回憶推敲著每一個細節,終於一個離奇的猜測電光火石般從劃過他的腦海。
怎麼可能呢?也太荒誕了……
但是秦唐已經沒有其它選擇了——哪怕是垂死掙扎,他也沒有坐以待斃的習慣。也許自己就是下一個約翰遜先生了,能讓二百公斤大胖子飛起的力量大概可以直接折斷他的脊椎——
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咬了咬下唇,搶在那個可怕的男人動手之前,開口吐出流暢而優美,標準如教學示範的俄語:
「尊貴的陛下,源研究母體遺傳工程實驗室全體成員願意向您獻上無盡的忠誠,我們誠摯期待能夠為您效力。因為網路故障,方才運用了您所不習慣的語言真是萬分抱歉,希望您能……」
秦唐清楚知道男人說的一直是俄語,而約翰遜用了英語;
也還記得羅伯特說整個卡塞隆徹底斷網;
另外他還知道,翻譯器自帶的詞庫里根本沒有任何和生物工程相關的生僻詞,更不要說解析充滿職場潛規則的隱晦語言邏輯……
所以他大膽的假設,對方根本沒聽懂約翰遜說了什麼——
對,所以這又是一場翻譯失效事故。
啪——
「你很特別。」人類未來的統治者似乎根本沒注意秦唐越來越顫抖小聲的話音,閑庭信步至離削瘦地球青年極近的位置才站定,他伸出一隻手臂撐在牆上,將無處可逃的獵物圈在自己高大身體的陰影里。
「從來沒人能直視我的雙眼。」
男人低下頭,說話間的溫熱吐息幾乎吹到秦唐臉上,那雙由著金屬板冷酷光芒的眼睛中終於流出一絲屬於人性的興味。
「現在更特別了。我很好奇,你還打算說些什麼來取悅我,嗯?」
轟——!
未來帝王那金石叩擊般凜然的嗓音因為帶笑的鼻音更富磁性魅力,但秦唐只覺得自己渾身寒毛都被炸了起來。
這是調戲吧!!?
別告訴我這個人是認真的?!是真心實意地說出這些恥度滿點三流雷劇里都不再流行的台詞的!
嗯個屁啊難道你還期望我接話么太尷尬了求·速·死!!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秦唐發現自己雖然脫離了死亡威脅,但似乎一大波更可怕的威脅正在靠近——
未來的皇帝陛下可以坦蕩自然,直接把整個實驗室上百號人各種詫異詭異驚異視線當成空氣,但秦唐卻沒有如此強悍的無死角精神防禦。
如此狂霸酷炫拽的作風,原諒他真hold不住!
羞恥症尷尬症同時爆發超過了秦學霸的腦細胞負荷,於是維持著傻不愣登直勾勾和人對視的狀態,他徹底死機了。
對如此痴迷(?)的注視似乎非常滿意,俊美無儔的金髮alpha寬宏大量的沒有追究這份沉默,反而好心情地回答起秦唐來。
「雖然我根本沒聽那肥豬說了什麼,不過既然你如此及時地祈求我寬恕,那我就大發慈悲,讓這些垃圾們繼續浪費一些糧食吧。」
言下之意沒有聽懂是真的,但是一開始就沒把實驗室眾人當人看也是真的。
未來的銀河帝國皇帝對自身的殘暴無情幾乎是不加掩飾,而跟隨他的下屬們也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包括前不久還是基地保護神的方元奇在內,沒人站出來關心、或者說沒人敢關心俘虜們的生死。
只有站在原本阿爾法左後方首位中年儒雅男子稍微露出一絲異色,卻是不得不出聲提醒:「元帥閣下,整個卡塞隆要塞的收編沒有正式完成,還需要您親自前往主控中心獲得『雅典娜』的核心許可權。」
他看了一下表補充道:「還有六分二十秒,許可權就會被徹底鎖死。」
「嘖、真是麻煩的玩意。」正在興頭上的阿爾法冷哼,他最厭煩的就是被限制必須做什麼事情。
那一瞬間,銀灰色的眼眸中迸發出的濃烈殺意令人毫不懷疑——如果有其它選擇,他其實更樂意去把那部史上最先進的中樞光腦徹底報廢。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有趣的小東西。作為取悅我的賞賜,我可以記住你的名字——」
「……秦唐。」還在過載狀態的地球青年愣了一下,才勉強吐出兩個漢字。
「цnhь、caxap?」阿爾法疑惑地挑起一邊眉毛,然後恍然大悟般低頭再度迫近,幾乎貼上他的頸窩處嗅了嗅。
然後連渾身上下縈繞的不耐煩冷意都減了幾分,金髮的alpha露出有點孩子氣的滿足微笑:「人如其名,果然很甜。」
「……」剛剛有恢復跡象的秦唐瞬間又被凍裂了。
簡直不知道該為了上班偷偷吃糖、還是該為自我介紹忘了按翻譯器識別格式來而抽打愚蠢的自己!
但是一向認為自己就是絕對真理的阿爾法一世不會給他修訂機會,男人瀟洒地大手一揮:「既然是你希望保留,那這個地方就歸你負責了。」
隨意地做完這個讓助理小研究員連升三級的決定,他轉身快步走向大門,帶著一群幾乎從頭沉默到尾的部下和來時一樣,狂風過境般遠去了。
徒留一地雞毛。
不。
也許還更糟糕一點——
「caxap(糖果)啊~」秦唐的左肩一沉,搭上一隻手。
「人如其名啊~~」右邊也搭上一隻。
「果然很~~甜!」三八兮兮的二重唱漸漸拔高,華麗收尾!
憑著踩不死的小強精神,alpha帝王離開后迅速從他製造的恐怖氣氛中振作起來,紅光滿面的李蕾蕾和兩眼放光的羅伯特一左一右的夾住秦唐,全都笑得意味深長:
「負責人大大~~我們以後就靠你罩了哈!」
羞恥play的讓秦唐分分鐘就要風化而去,偏偏有人還嫌不夠的要給他再補一刀:「看來果然不能叫糖糖,得叫你小~甜~甜才夠味啊!」
會心一擊。
得到新稱號的甜甜青年,此時此刻無比後悔,早知如此、自己當初何必為這些傢伙求情。
#劫後餘生,但是一點也不開心腫么破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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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稍晚時候,卡塞隆要塞的秩序重新恢復了。
雖然更換了控制者和效忠對象,但是系統的主腦『雅典娜』只要重新啟動,依然能將總人口二十七萬的巨大金屬要塞中一切「零件」安排的井井有條。
人們可以和以前一樣的工作、吃飯和休息,當然也和以前一樣不允許上外網——翻牆難度略有……大幅度提升,這點已經得到羅伯特的證實。
每個人的個人終端上,也收到了勉強算正常的統治者自我介紹,附贈多項新規章條例。
於是被不明勢力俘虜的人們總算知道:攻佔要塞的是一支原本被軍方秘密部署在第四行星上的純alpha部隊,軍變獨立之後暫時稱為「所羅門自由軍」,領導者是阿爾法元帥(自封)。政變的理由和目標都完全沒提,只有對反叛者會遭受的嚴厲懲罰和臣服者的待遇做了很詳細的說明。
雖然不可能會心甘情願,但最終要塞內的大批非軍事人員接受了現狀——他們中有人敏銳地發現,相比於輕易轉變立場向更強的alpha勢力宣誓效忠,一夜之間就換上自由軍黑色制服的強化種軍人,一些負責要塞內安全防務的普通人士兵消失了。
沒人敢問他們去了哪裡。
還活著的人們也許仍惦記著相隔一百一十七天零兩個小時的太陽系故鄉,或期盼著相鄰四十幾分鐘航程的蓋亞星政府的救援,但是再沒人表現出來,而是選擇繼續按部就班的生活。
其中尤以有幸在第一時間窺見年輕強大的元帥閣下真面目,並且深信自己「朝中有人」、後台很硬的母體遺傳工程實驗室全體成員為最。
作為那個很硬的後台,每天都被人端茶送水馬匹拍爛的秦唐很煩惱。
他的確是收到了正式有效的升職通知,也拿到了實驗室高級權,但向上面打小報告討好處挖情報的「私人」渠道,他也是真的沒有啊。
何況他恨不得將當天記憶徹底刪除、無比盼望阿爾法一世能夠把那見鬼的機翻「名字」忘掉,怎麼可能主動去到佔領軍高官們面前秀存在感!?就算真去了,他打個招呼人家問你誰?那豈不是超級慘、光想想就尷尬恐懼症爆發。
但每天面對小夥伴們看救命稻草般期待的目光,他又解釋不出口……
真是糾結到死。
他卻不知道,有很多人早就因為自己一時緊張的口誤,陷入了更大的煩惱之中——
「據此,下官認為現階段還不宜向蓋亞推進,應該先利用卡塞隆要塞的兵工行進行裝備升級,充分補給后……有什麼不對嗎,元帥閣下?」報告做到一半發現到頂頭上司在走神,深怕自己說錯什麼觸怒喜怒無常的領袖,後勤總長停下來小心翼翼的問。
「果然閣下太普通了一點。」阿爾法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面,與其說實在和列席會議的部下說話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
「我還是覺得小甜心用的那個『陛下』更順耳一點。」完全沒把心思放在決定自由軍未來發展的軍事會議上,金髮alpha露出一個像是滿意的笑容。
對他這樣不負責任的態度不敢有任何不滿,但也實在做不到圓滑逢迎的軍官們諾諾地垂著頭,只有曾經提醒過阿爾法時間不足的中年將軍又一次開口:
「恕我直言,閣下,那個詞是對古代帝王的特有尊稱。」
「那我就成為帝王好了。」
委婉的勸阻反而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阿爾法乾脆地說道。銀色的雙眼中閃過勢在必得的強烈光芒:
「——帝國的皇帝陛下,這才算是勉強配得上我的稱謂嘛!」
歷史線性的因果,也許就是從這一刻開始顛倒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