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朱耀紫
「遙清啊,真不是母親說你,你馬上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的還這麼不知收斂呢!你瞧瞧,整個國公府都在忙前忙后的替你籌備嫁妝,你倒好,不想著為國公府出力也就算了,整日里盡想著瞎混,還把自己弄成這麼個嚇人樣子,讓我們國公府的臉面往哪兒擱!」
齊遙清早在她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知道她這是要發難了。先是「出嫁」,又是「嫁妝」,最後再還來個「盡想著瞎混」,看來趙氏今日是鐵了心要看他的笑話了。
可他齊遙清是誰,是那種隨便給人捏的軟柿子嗎?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平日里他表現出的緘默寡言只因不願攙和這些內宅瑣事罷了,如今趙氏和她的好女兒這般「厚待」自己,若再不有點反應只怕這整個國公府都要忘了他們還有這樣一位主子了!
所以他冷笑一聲開口道:「呵,母親這話說的真有意思,出嫁這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怎麼,母親不打算再瞞我了?皇後娘娘給我安排了門好親事卻不敢當面告訴我?我還真得謝謝你們的好心!」
趙氏本就是抱著羞辱他的念頭來的,如今聽他這麼一說哪還得了,立刻捂著胸口委屈的嚎道:「哎喲,你這個沒良心的孩子啊,雍王爺豈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娘娘好不容易替你爭取來這門親事,你不知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這麼說她,真是糟蹋了娘娘的一片苦心啊!」
趙氏說的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感人肺腑,可齊遙清卻嫌惡的移開了眼。這種撒潑耍臉的手段她已經用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居然還好意思再拿出來使,真是恬不知恥。
他也不願再與趙氏周旋,敷衍的行了個禮,道了聲:「兒子頭上還有傷,昏得很,就不陪母親閑談了,兒子告退。」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只留下趙氏說了一半的話堵在嘴裡,繼續說也不是,咽回去也不是,眼睛眨巴眨巴半天,這才反應過來感情自己剛剛說的那麼多話都被他當作閑談了!
「哼,我倒要看看,等嫁到雍王府之後你還能不能這麼囂張!」趙氏眼裡劃過一絲狠意,望著齊遙清遠去的背影陰惻惻的來了句。
當初齊頌錦剛把這個念頭告訴她的時候她就拍手叫好,試問闌朝上下誰不知雍王年及弱冠卻從未娶妻是因為早就心有所屬?如今你齊遙清冒然嫁過去,奪了王妃的位子,雍王不恨死你才怪!
這樣一來,礙眼的嫡次子沒了,齊皓遠世子的位子也就坐穩了。而齊遙清嫁到雍王府後定然過不了什麼好日子,屆時雍王遷怒,他自顧不暇,看他還怎麼繼續囂張。
趙氏越想越覺得心花怒放,連帶著先前被齊遙清惹出的怒意也消了不少。女兒這招還真是高明,一箭雙鵰!
目光移到國公府最東邊角落裡的清水苑,齊遙清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了翹首等待的丫環夢寒。
見他回來,夢寒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道:「少爺您可算回來了,剛剛朱少爺來了,正在前廳等……天哪!少爺您的額頭怎麼了!」
目光遇上齊遙清額上的那個大窟窿,夢寒驚得大喊一聲,整張臉瞬間白了,就跟天塌下來似的。
「噓,別那麼大聲,仔細被人聽去。」
齊遙清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意的揮了揮手,看起來對自己這個傷口絲毫也不在意。
「剛剛在前頭不小心碰了下,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的。」
他說的輕鬆,但夢寒怎麼可能相信?早上聽說少爺被聖旨賜婚的時候她和夢琪就知道不妙了,少爺看似對凡事都不在意,但一旦碰上原則性的問題那可是分毫不讓。以前他為了護住院里兩個得罪了夫人的小丫頭被老爺拿棍子打到不能動彈都不肯吭一聲,如今被那些人這般欺辱算計又怎會甘心?
果不其然,少爺在得知他兩日前就被許配給雍王后便氣壞了,沉著張臉在桌前坐了半個時辰,然後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去前院找老爺要說法。
眼看日上中天了少爺還沒回來,夢寒心中擔憂卻說不出口,只能一再寬慰自己少爺雖然心中有氣卻不是個沒分寸的。何況少爺再怎麼說都是老爺的親生兒子,馬上又要嫁與雍王為妻,老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雍王的面子上也應該不會傷了少爺吧。
可事實就是,在這件事上夢寒著實低估了齊遙清的憤怒程度,也高估了齊蕭肅的智商。齊遙清根本就是做好跟父親撕破臉的準備去的,而齊蕭肅也壓根就沒顧忌到這會兒跟他叫板、甚至被他砸傷頭的兒子將是未來的雍王妃。
夢寒死死盯著齊遙清那道傷口,眼淚簌簌的就往下落。少爺的擔心她明白,本就是個處境尷尬的次子,如今又被許給雍王為妻,惦記他的人可就更多了。平日里安分的呆在院裡頭都能被頻頻揪出錯來,這次被老爺打傷了額頭,若被有心人瞧了去還指不定怎麼誹謗呢。
「少……少爺,咱們還是快進去吧,奴婢幫您處理下傷口,若是感染可就糟了。」待稍稍鎮定些,夢寒趕緊引著齊遙清往院里走去,還不忘順手關上大門謝客。
「夢琪,快去拿傷葯!」剛進院門,夢寒就對著前廳正在替來客沏茶的夢琪喊道。
夢琪聞聲跑出來,只一眼便看見了齊遙清額上的血窟窿,登時大驚失色道:「哎呀!少爺您這是怎麼了,怎的弄成這副模樣!」
齊遙清嘆了口氣,心想先前的借口恐怕又得用一遍了。
「我……」
誰知他才剛說了一個字,旁邊的夢寒便著急的打斷道:「什麼怎麼了,還不是在前院弄出來的!行了夢琪,別說了,快跟我去拿傷葯來才是真的!」
說完,夢寒也不管身邊站著的齊遙清和屋裡坐著的客人了,拉起夢琪的胳膊就跑。
留下齊遙清一人站在前廳門前無奈扶額:自己兩個丫環這做事風風火火的習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啊……
「哎喲,我說小清清,你這是怎麼回事呀?莫不是偷偷去春香樓尋歡時不小心被人用磚頭砸啦?」
略顯輕佻的聲音自內室響起,嘲弄意味十足,齊遙清這才記起原來屋內還有個人。只不過一想到自己如今這副頭破血流的樣子要被這人看去,他就覺得頭疼……
一進屋,齊遙清果然看到主座上正四仰八叉的斜倚著個紫色身影。只見他兩隻胳膊大大咧咧的搭在扶手上,將整個人的重量都丟給了椅背,兩條腿更是直接翹到了桌子上去,好不自在。
齊遙清也不跟他計較,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喝了口茶諷刺道:「死豬腰,有沒有去春香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假如你再不收斂點,可就真要把你爹那首輔的顏面都給敗光了。」
原來這紫衣男子正是當朝首輔的獨子,也是齊遙清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只不過瞧他現在這坐姿,哪還有點貴家公子的樣子……
「哎我說小清清,你說我也就算了,怎麼老喜歡把我爹繞進去啊!」紫衣男子不悅的撐起身,氣憤道:「還有!不許再叫我豬腰了!我堂堂首輔公子,居然被你天天叫成豬腰,簡直是太過分了!」
這麼多年來,他的抗議齊遙清聽的耳朵都起繭了,於是頭也不抬的回敬道:「嘁,不叫豬腰那叫什麼?朱耀紫?還是朱公子?難不成朱少爺?這不都一個樣么。」
聞言,朱耀紫成功黑了臉。
他最聽不慣的就是人家喊他的全名「朱耀紫」了,怎麼聽怎麼像「豬腰子」。天知道他那個學富五車、文采斐然的首輔老爹當年是怎麼想起來給他取這麼個破名字的!
不過對於兒子的憤怒,闌朝正一品首輔——朱奉堂朱大人卻是絲毫也不上心,他的解釋是:「紫氣東來、光耀門楣,耀紫二字乃是為父對你最高的期望,那些市井流言又豈是你該關注的?切莫失了身份!」
就這樣,朱耀紫成功被他老爹氣得兩眼直翻,卻還偏偏說不出一句反對的話來……
「反正……我不管!小清清我告訴你,你喊我什麼都行,就是不準喊豬腰!尤其前面還老加個『死』字,你就這麼想咒我死嗎!」一想起從小到大齊遙清給他起的各種外號朱耀紫就頭疼。
齊遙清嫌棄的白了他一眼,改口道:「蠢豬腰。」
朱耀紫頓時氣結:「小清清!你就是這麼對你最好的朋友的?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看錯你了!」
他果斷使出殺手鐧,心想:難不成這岌岌可危的友誼關係還換不回齊遙清的浪子回頭?
可惜齊遙清依然是先前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悠悠的嘆了句:「唉,你這豬腰怎麼跟皇后和趙氏一樣無聊呢。」
「……」
就這樣,和以往的多少次一樣,這一回合朱耀紫再度慘敗。
對此齊遙清風輕雲淡:這是命定的結局,任你朱耀紫再怎麼翻騰都是改變不了的。
是謂:人貴有自知。
不過眨眨眼,朱耀紫忽然一下子彈坐起來,問齊遙清:「對了對了,你還沒說呢,額頭上這麼大個洞到底是誰給你弄的?我猜趙氏那個女人雖然蠢了點,但還不至於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你過不去吧。」
這就是齊遙清和朱耀紫了,他們打小一同長大,鳥蛋一起打過,螞蟻一起燒過,管家一起耍過,基本上你能想到的壞事他們都一起干過了。十幾年的情分造就了如今的他們,即使之前吵的再凶,只要一聽到對方有難便會立刻放下全部不滿,義無反顧的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