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阿膠糕(一)
「真可惜!不僅什麼都沒撈到,還賠了我許多錢進去!」
陸九九和迷耳回到了氤氳樓,陸九九還在不住地抱怨。
迷耳說,「你什麼時候也那麼小氣了?不就是點錢嗎?再賺就有了。」
陸九九表示不服,「你賺一個看看?這些錢都是我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結果現在,是一點都沒有了。」
迷耳不懂陸九九一下子所有辛苦攢下的錢都沒有了的心情,嘻嘻哈哈笑著,「我的小九九,怎麼變個守財奴了?我可不喜歡這樣的你。」
陸九九說,「誰要你喜歡了?」
她生著氣,不想再理迷耳了,天色還早,也不好去樓上休息,只好跑去看重病了躺在床上的楚然。
楚然在床上躺了這麼些天,來看他照顧他的,只有那小小的土地神,這回陸九九來了,他有些激動,躺在床上,手都在抖。
陸九九以為他又犯病了,要去喊土地神,楚然說,「別去,我就是好久不見你,有些激動。這段日子,你都做什麼去了?氤氳樓里,怎麼都見不著你。」
「唉,別說了,鄰居家那個大眼睛小孩兒被他父母害死了,我幫他報仇,結果什麼好處都沒撈到。」
楚然說,「你怎麼做什麼事都想著要撈好處呢?」他又問,「那孩子死了?前次掃雪的時候,還遇到過他。」
「是啊,本來可以不死的,是他父母…」陸九九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見楚然臉上有些悲戚的表情,她以為他想起什麼不開心的事來,「你怎麼了?」
「沒什麼,一個那麼漂亮的孩子死了,覺得可惜。」楚然擦自己眼角的淚水,坐起來掀開被子,要給陸九九泡杯茶。
陸九九看他已經能走了,覺得很欣慰,「那土地神做的活,還算不錯啊。」
楚然一聽她這話就覺得好笑,「什麼不錯?這段日子,我只見過他三回,是那香樟樹恢復得快,我也就恢復得快。」
「什麼?可是他說了,要幫我照顧好你的…」陸九九不解,要去外面找那土地神算賬,楚然拉住她,「算了,當初也是香樟樹不對在先,那土地神做的也不算錯,你別去找他麻煩。」
陸九九一想楚然說的也對,而且她也不想出去看見迷耳,就在桌子邊坐下了,接過他遞來的茶,說,「好吧,那我就不去找他了,我也不想看見他,煩心。」
楚然問,「那土地神怎麼惹你了?因為我的事兒?」
「不是他,是迷耳,見著他就煩。」陸九九拿著茶杯趴在桌子上,「真是討厭啊這隻臭狐狸,一點都不知道別人心裡在想什麼。」
楚然笑,「他是狐狸,你是人,試想,狐狸怎麼會知道人的心思呢?」
「是呢!我看他的心思,全在如何迷惑女人身上去了!」陸九九憤憤道,說完覺得好像把自己給繞進去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真是!我真是…」
楚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氣些什麼,也自覺幫不到她,只好坐在邊上,拿著茶慢慢地喝。
陸九九拍完桌子后,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茶,呼出一口氣,「楚然,我有時候覺得那隻臭狐狸,真的很討厭!就說這次吧,我就是想把那女人的命拿了,他偏不讓我去。你說他裝什麼聖人啊?!他自己又不是什麼大善人,憑什麼不讓我拿那女人的命?那女人也不是什麼好人啊!」
楚然聽了也不回答,只微微笑著,「哪有你想要別人的命,就能拿別人的命的道理,你要是真的做到了,豈不是成神了?」
陸九九再倒一杯茶,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你是說我做得不對咯?」
楚然點頭,「你想的確實不對,還好迷耳阻止你做了,要不然,你不是故意殺人嗎?」
陸九九嘆了口氣,手撐頭,「這世上的事情,怎麼這麼煩啊?!那人不好,我拿了她的命來養我的桃子,總比她白白浪費好吧?」
「興許人家不覺得浪費。」楚然說,他給陸九九續上茶,「九九,我一直記得你是收鬼的,可不記得你什麼時候成了索命的。」
「唉…」陸九九嘆氣,「我也記得的。」
她站起身來,「算了,不讓拿就不讓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白白虧了許多錢。」
楚然要開口說話,陸九九讓他閉嘴,「可別跟我說什麼錢是身外之物的話,那錢是我辛苦攢起來的,不是花你的,你當然不心疼!」
楚然笑說,「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忙?」
楚然拉她到窗前看,外頭夜有些深了,一汪圓月,帶著點剝離的血紅色,懸在半天空中。
「看到這血月沒?我想,有個人要來看我了。」
「誰?」
「我的原配妻子。」楚然關上了窗,咳嗽起來,「外頭風大,吹多了不好,我關上了,你也走進來些吧。」
陸九九跟著他走到了裡頭,他說,「我的原配妻子,雖然和我不是自由戀愛,但是我們婚後感情也頗好,她為我生了幾個孩子,還因為生孩子,得了重病,我參軍不久后,她就去世了。我知道她對我有怨言,不僅僅因為我後來娶了幾個姨太太,還因為我拋下孩子和她就走了。」
陸九九聽得雲里霧裡,「你要我幫的忙,和你原配妻子有關?」
「是,她叫漪紅,我估計再過幾天她就來了,她身前有血虧的病,你幫我做點阿膠糕給她,可以嗎?」
「阿膠糕?」陸九九把眉頭蹙了起來,「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她把兩手一攤,「我沒錢呀,做這阿膠糕,原材料還挺貴的。」
楚然也把眉頭蹙了起來,「我也沒錢…」
「阿膠是驢皮熬出來的,要不,咱去哪裡偷頭驢來?」
「這不行…」楚然說,走到柜子邊,打開衣櫃,從裡頭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包裹,「沒有錢,白銀成么?」
他打開那黑色的小包裹,裡頭竟是一大堆白花花的銀條,在燈光下耀著白晃晃的光。
陸九九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差點給那白銀晃瞎了,楚然說,「做完阿膠糕,剩下的都是你的。」
阿膠糕,是取驢的皮,熬成濃黑的稠稠的汁水,再加入核桃肉、芝麻、枸杞、紅棗、花生等益氣補血的食材,加入大量的紅糖,待其冷卻后,再切成均勻的方切片。
陸九九用楚然給她的那些白銀,換了許多錢,買了食材來,就在後院里熬阿膠。
整個後院都是她熬阿膠的香甜的氣味,蘑菇頭、土地神、迷耳聚在她身邊,死死盯著她手裡的那把大勺子。
他們都祈望著,陸九九掌勺一個不穩當,就把一些阿膠糕帶下來,讓他們嘗嘗鮮。
陸九九把切碎了的核桃肉和花生碎扔進滾燙粘稠的阿膠糕里去攪拌,蘑菇頭跟得緊,她嚇他,「小心點你的眼睛,掉下去了,我這鍋阿膠糕就白瞎了!」
蘑菇頭往後退了一步,「我不看就成了,這麼香的東西,九九你可別把它搞砸了!」
迷耳和土地神也都往後退,「我們也不看了。」
陸九九切一聲,繼續把其他食材往裡放,最後是推了一大堆紅糖進去,香甜的味道,直升到半空中去,楚然也從屋子裡出來了。
「好香。」楚然氣色比夜晚差一些,但也不錯,他坐在一隻椅子上,土地神去推他出來。
「我看看,熬的差不多了就把火熄小些,不然會多出許多氣泡來。」
陸九九一看,因為火大,濃黑的阿膠糕裡頭果然多了許多氣泡,她把火熄滅了些,那大的氣泡,才變得小了,均勻了。
陸九九朝楚然笑,「你怎麼什麼都懂?」
楚然說,「小時候家裡的女人都愛吃這個,我總看家裡的廚子和他的學徒在院子熬阿膠糕。那時候,總聽那廚子用扇子打那學徒的頭,說,『火小些,火小些!』」
楚然模仿得逼真,大伙兒都笑了,陸九九把火熄滅了,和大傢伙兒坐在院子里,等滾燙的阿膠糕冷卻。
蘑菇頭說,「一會兒我要吃第一塊!」
土地神不肯,也說要吃第一塊,迷耳追上來說,「我…我也要…」但
但他一看陸九九持著勺子看他的眼神,就退了回去,「我不要了,你們吃吧。」
陸九九說,「這裡除了我,誰都不能吃啊!這阿膠糕,是給女人補血用的,你們這群大男人,吃什麼阿膠啊?!」
楚然點頭說陸九九說的對,「阿膠是給女人吃的,你們別光顧著嘴饞,不顧自己的性別。」
蘑菇頭聽了直嘆氣,說這都什麼時代了,還搞性別歧視,這時代對他們男人也太不公平了!
土地神聽他說的,聽得一愣一愣的,他沉睡了許久,對這世上的事都已經生疏了,蘑菇頭說的很多話,他都聽不懂,再聽他說這一番貌似很厲害的東西,就更暈了。
土地神又是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這就纏著蘑菇頭,要他給他講清現在的時代,到底是什麼時代?
蘑菇頭被煩得不行,把頭一偏,「去你的死老頭兒,別纏著我成不?」
就往院子外走,「裡頭的東西咱們男人不能吃,我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什麼男人能吃,女人不能吃的東西。」
土地神被他的語氣惹到了,在他向外走的時候,施了個小法術,使他腳下長了一大片草來,絆了他個面朝黃土,啃得滿臉是泥。
蘑菇頭爬起來,罵罵嚷嚷地摸著臉走出去,「老子去外面找根木棍來,打死你這死老頭兒!」
陸九九看他們倆個鬧成這樣,看得高興,一邊傻笑一邊切冷卻了的阿膠糕,她用了心切的,每塊都差不多寬窄厚度,迷耳偷偷靠上來,「小九九,還生我的氣呢?」
陸九九哼了一聲不說話,迷耳說,「我親你一下,你就別生氣了,行嗎?」
「你嘴什麼長的呀這麼值錢?」陸九九說,撿了塊切好的阿膠糕往嘴裡一扔。
軟軟糯糯的,甜中帶香,一咬一口芝麻,再一咬一口核桃,滿口都是香氣,直甜到心窩裡去。
迷耳說,「我也想嘗嘗。」
說著就湊到她嘴邊來,陸九九擋開他,「你幹嘛?!」
目睹了這一切的楚然只尷尬地笑,「我喊土地神來把我推回去,你們不用在意我。」
陸九九把迷耳擋得更開了,「離我遠點!」
迷耳笑一聲,果然離遠了,「你先生氣著吧,等什麼時候氣消了再告訴我,我再來找你。」
陸九九看他越走越遠,跳到外牆去了,越發生氣起來,一刀刀切那阿膠糕,雖是用著心把那樣子都切好看了切齊整了,心裡卻總是難受。
楚然說,「九九,你不去和他說說?」
「有什麼好說的?我就是煩他這個樣子,說不了幾句就要走。還有時候,說都不說一句就走!」
楚然聽出她說的是山妖來的那一回,瞬間明白了她的怒氣的來源,恐怕不只是因為迷耳不讓她奪那鄰居女人的命,還與山妖那次,他的「不告而別」有關。
她還記掛著呢,從來沒忘了,那時候迷耳害得他們絕糧絕水,戰戰兢兢地生活了好幾個月。
先前不說,大概是被又見到迷耳的喜悅沖淡了,如今喜悅也淡了,可不是要秋後算賬了嗎?
「唉,女人啊…」楚然把頭稍稍揚起,想起自己的原配妻子,如今還是冤魂不散,只能由衷感嘆,「女人啊…真是麻煩…」
陸九九說,「我也覺得。」她笑了下,把切好的阿膠糕裝起來,蘑菇頭拿著一小根棍子,慌慌張張地衝進後院來。
他走得很急,一時就撞在了陸九九背上,陸九九被撞得痛了,轉身去看他,「你幹什麼呀?走路不長眼睛?」
蘑菇頭語氣慌張,「九九,外面來了許多!許多道士!」
不過一會兒,土地神也進來了,「來者不善,快快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