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汐朝出事
又過五日,上水行宮繁華依舊,秋風微起,吹的湖心亭里的幔紗紛飛。
「殿下,可要再抬幾個熏籠進來?」福海輕聲問道。
禹璟瑤搖頭,把玩著一套上好的紫毫,筆身圓潤,皆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精美無比。從中取出一隻筆頭略粗的,微沾磨,三言兩筆便勾勒出一人形態,再換細些的描繪五官,細看那可不就是慕汐朝的模樣嘛……福海在一邊伺候著,奉承道:「殿下丹青又精進了,二公子本就生的好,殿下這輕描淡寫地便畫出公子神韻,這一看竟跟人們說的畫中仙似的。」
禹璟瑤最後一筆落在眉間,聞言一笑:「人呢,接來了嗎?」
福海遞上乾淨帕子便道:「回殿下,人是接來了,在西閣,從咱們這兒就可看見,殿下可要召二公子過來?」
禹璟瑤挑眉:「見他做甚?來氣我嗎?」
福海訕笑:「殿下說笑了,二公子哪裡敢,不過是年還小,氣性大了點罷了。」
禹璟瑤起身走到窗邊,隔著幔紗依稀可見斜對面湖心亭內那小可憐的剪影:「讓人好生伺候著,一個時辰后再把人送回去。」
福海應聲退到外間,小祿子便躬身走到跟前:「公公,這都五天了,殿下可是要召二公子?奴才這就去把人請來?」
福海眯眼擺手:「不用,殿下不見,讓底下人有些眼色,別怠慢了,殿下的脾氣你們可是知道的。」
小祿子自小跟著福海後面,也見識過禹璟瑤的手段,聞言身子一顫,更加恭敬道:「公公,您放心,奴才們自會好生伺候著,也會管好下人們的嘴。」
福海撣過拂塵,很是滿意,便揮手讓人下去打點。
幕汐朝那日得罪了禹璟瑤,還是有些后怕的,禹璟瑤身份尊貴,性子也不是個好的,哪個不要命的敢去和他爭辯。回去就后了悔,為何要爭這一時之氣!一時間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想著他死了也就罷了,若是連累了妹妹可該如何是好。
不想而後接連幾天,禹璟瑤都派身邊得臉的太監來接他去行宮,可又從不召見,只是讓底下人好茶好水伺候著,態度極為恭敬,不見一絲怠慢。可這樣慕汐朝心中更為忐忑,如一柄利刃懸挂在顱上,不知何時落下,如今這境況倒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被晾了幾天,慕汐朝有些按奈不住了,塞了幾兩金裸子給之後接他來行宮的太監小祿子,打聽道:「公公?殿下可說要見我?」
小祿子把金裸子塞入衣袖內,面上也未見欣喜,只是上前行禮,恭敬道:「回公子,殿下那邊沒傳來信,公子還是安心等待便是。」又奉上丫鬟遞過來的點心匣子,一盤盤精緻的點心擺上,「殿下聽說您愛吃這些,特地命奴才們備著,二公子趁熱吃才好,別辜負了殿下的一番心意。」
慕汐朝聞言掃過一眼,看著心中更是不安,慕汐朝在侯府一直不得寵,行事很是小心,喜好更是不行於色,除了少數親近的人,甚少有人知道。眼前桌子上擺著確實是他所喜愛的茶點,可見才這些時日二殿下就把他的喜好摸的清清楚楚,是多深不可測,想要拿捏自己真是易如反掌。
如此再看這些點心頓時一點食慾也沒有,可又不敢不用,他的一舉一動肯定都被禹璟瑤看著,只得隨意拿起一塊味同噘蠟的吃著。
到了時辰送走了幕汐朝,小祿子前來複命,又奉上慕汐朝賞給他的金裸子。禹璟瑤掂了掂便道:「既然他賞你的,你收下便是。」就揮手讓人下去,小祿子連忙叩頭謝恩退了出去。
半響,禹璟瑤漫不經心道:「從明日開始,不用接人來了。」
福海倒是猜不透他家殿下的意思了:「老奴是不懂了,殿下您這又是合意呢?」既然是對二公子有意思的,怎麼又把人吊著不見呢?
禹璟瑤接過福海奉上的茶,微抿了一口便放在案上,「你說本殿天天派人接他來,晉遠侯府的人會如何想?」
福海一聽就明白了,雖說殿下這些日子並沒有傳召慕汐朝,但是外頭人可不知道,只當慕汐朝甚得二皇子心意,晉遠侯自然是高興的,這代表他回京城有望,但是那繼室這會恐怕要著急上火了,近期必然要有所動作,「殿下好計謀,只是恐怕二公子要吃些苦頭了。」
禹璟瑤殘忍一笑:「要是這樣都受不住,要他何用?」
果然沒過幾天,守在晉遠侯府的探子來報,說府上二公子得了重病不能見人,可是具體是什麼病又遮掩的極為嚴實。
禹璟瑤隨意丟開手中的文書,忍不住嗤笑:「這才幾天,就這麼等不急了。」
福海低聲道:「可不是?這也難怪繼室著急,京上的風聲早就傳了些過來,只是還未明確說說哪些人家,可是再過些日子,旨意到了,到時候就坐實了晉遠侯要回京的消息,不管此事殿下到底有沒有出力,晉遠侯必然要領殿下一份情,那繼室與他娘家就白算計了。」
從武昌伯府的人聽到風聲就開始著手計劃,或許該說是武昌伯府背後的繼后與三皇子,晉遠侯在一眾復起的功勛世家裡倒不是多重要,可偏偏在禹璟瑤路經的江州城,才有了獻上慕汐朝的這一出。
除掉慕汐朝幫繼室的兒子奪世子之位是假,算計禹璟瑤是真,設想禹璟瑤真欺辱了慕汐朝,甚至弄死了他,晉遠侯雖然面上不敢表露什麼,心中就真沒疙瘩嗎?
再加上禹璟瑤當初離京尋的由頭是太后千秋將近,前往佛彌山為太后誦經祈福請來觀音像,卻在回去的路上褻玩施虐功勛之子,這要是傳出去了,世人只會道禹璟瑤不孝不義、殘虐不仁。
況且還在皇帝想復起一些功勛世家的節骨眼鬧出這事,豈不是寒了這些世家的心?更是打皇帝臉面!
前面幾個皇子都已長成,儲君之位相爭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情,禹璟瑤縱然如今有以太後背後為首的國公府等老牌世家支持,但多幾個助力誰還嫌多?這復起的一批世家雖然回了京,現在看著是沒多大用處,但是底蘊擺在這裡,假以時日說不得就是一重要的勢力。
禹璟瑤滿眼戾氣,諷刺道:「這點小把戲也敢拿來賣弄?真不知道是他們高估了自己,還是把本殿當成了傻子!」繼后還真當他禹璟瑤離了京便成了睜眼瞎,仍由他們拿捏不成!
繼后和二皇子這一出連環計是想的好啊!收了一世家公子做男寵是小,但是寒了世家的心是大!到時候回京繼後母家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大肆宣揚,禹璟瑤就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輩,這樣的人誰敢擁他做儲君?真是不可謂不歹毒啊!
福海曾經伺候過先皇后,說句犯上的話,也是看著禹璟瑤長大的,不由得為他家殿下心疼,禹璟瑤自小性情淡薄,處事狠戾,可這又何嘗不是在這深宮裡深深磨出來的呢。
禹璟瑤自十六歲上朝聽政,這一年來一直是按部就班,規規矩矩,一舉一動讓人挑不出半點錯,可饒是如此,皇帝依舊不滿意,不出錯也是一種錯。
恰好因為戶部侍郎引發的貪污案子讓朝野震驚,這種事誰也不願沾手,皇帝就下旨讓禹璟瑤審理,這種案子處理不好就是得罪人,自來官官相護能有幾個是乾淨的,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就是這個理兒,太后和敦恪長公主為這事可沒少著急上火。
禹璟瑤倒是不怕,畢竟嫡子身份擺在這裡,皇帝就算對他不喜,這些年在表面上也從來沒有虧待過他,俸例賞賜都是皇子中頭一份,滿朝之中說起二皇子,都道二皇子奢侈無度,性情又狠戾,可皇帝從不責罰,只是言道,瑤兒自幼身子便不好,又早年喪母,朕自然多疼些。
皇帝慈父一面太過深入人心,自然也不會擅自動他,所以禹璟瑤處理起來絕不手軟,證據、認證、臟物擺出來條條是理兒,讓有所牽連的官員一時恨的牙痒痒的,可也並非全無益處,倒是得了朝野清流一派的讚譽。
皇帝就算不喜禹璟瑤,也不得不承認這事處理的得當,禹璟瑤該動的不手軟,不該動的卻一點沒動,既清理了那些害群之馬,又沒有動搖朝綱。皇帝就問禹璟瑤要什麼賞賜,禹璟瑤這會風頭正盛,而相繼的三皇子、四皇子都到了年歲上朝聽政,禹璟瑤不願留在京中招人話柄,再加上實在不願在宮中和太后演繹孺慕之情,所以才有了這為太后祈福祝壽前往佛彌上的一出。
福海見禹璟瑤動氣立馬附和賠笑,奉上茶盞:「可不是,可憐那李氏還以為她那娘家是真心為她著想,卻不想不過白白做了棋子而已,也不想他們府上自從貶到這江州城武昌伯府可還當他們是個人物?即便殿下真把二公子……晉遠侯回京后投靠了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定把他們府當回事,到頭來也不過是被白白利用一場。」
禹璟瑤冷哼一聲,又呵斥道:「看來這行宮裡的奴才太不安分了!」
若是按照上一世禹璟瑤不搭理晉北侯,他們的設計也就落空,可如今禹璟瑤不過稍微放出點風聲,就被京中知道,來了這麼一出好戲,看來行宮中也有他們的人!
福海低低道:「殿下,人都抓到了,那些狗奴才,被一嚇就什麼都說了,不過是有人暗中和他們聯繫,讓他們盯著殿下的一舉一動,更深的卻是什麼都不知曉了。」
禹璟瑤如今最恨被他人左右,滿眼狠戾:「給本殿撥了他們的皮,讓行宮所有人都給本殿去看著。」
福海聽得不由得心驚,可也不敢反駁,只好吩咐人下去行事。
禹璟瑤發泄了一通也平息了下來,就這些下作計量他還真不放在眼裡,斗的日子還長著呢,便揮手道:「罷了,不提這些,你去把人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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