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蕭寒與他來了一架,毫無意外,自是受了些皮肉傷。
他揉著發痛的胸口,冷著顏問:「究竟是何人招惹了將軍?」
魏光禹已在石桌邊落座,正兀自飲用著涼茶,聞言即皺眉:「你何時與梅子峰一樣了?嘴大舌長,儘管閑事。」
蕭寒正擦著拳頭上的血,面無表情:「屬下只是關心自己替誰做了出氣筒。」
魏光禹便將手中茶盞往石桌上重重一擲,怒:「還有何人?不就是那不知好歹的小女人!」
蕭寒聽後面色微變,僅僅一瞬,他便恢復如常,試探道:「將軍說的可是鶯鳴館的玉姑娘?」
「玉姑娘?」魏光禹冷冷一瞥,看向他的目光與昨日看梅延峰時分毫不差。他站起身,負手而立,臉上神情冷漠,「才見過幾回面,你便將她的姓氏都摸清楚了。」
蕭寒擦著拳頭的動作一僵,立刻單膝跪定表忠心:「將軍。」此刻自然無言勝有言,因此蕭寒只低首抱拳,並不做多餘的解釋。
魏光禹本就是遷怒而已,見他這般,便命他起身,他狀似隨意的說道:「臭小子要開蒙,本將紆尊降貴來做他的開蒙先生,本想她應該會為此而對本將感激涕零,不成想結果竟是這般。你說說看,本將哪處行錯了?」
他怒地一拳捶在石桌上,煩惱的很。
蕭寒依言站起身,聞言心中大感震驚,默一會兒方開口:「為人開蒙需要耐心與耐力,將軍怕是不能勝任。」
魏光禹以為自己聽見了笑話,他臉色驀地陰沉下來:「你說甚?你竟敢說本將不能勝任?」
蕭寒面不改色,點頭:「確實如此。」
「蕭寒!」魏光禹怒喝,「你膽敢再說一回!」
蕭寒硬著頭皮:「將軍不可勝任!」
都說奴才隨主,倒是不差,一般的犟脾氣!
魏光禹氣笑了:「行!你既說本將不行,那你與本將說說還有哪個能行?難道是那梅子峰?」顯然是為那小女人之弟開蒙一事,心下有些不滿梅延峰了。
蕭寒凝眉靜思一陣,方小心的回:「將軍,只怕唯有曹先生能夠勝任。」
「你可知你在說甚?」魏光禹眉頭一皺,面有不快,「你想讓本將將他弄進族學里去?他是什麼身份?何德何能可以進我魏家的族學?」不過是小女人的弟弟罷了,小女人又是個什麼身份?僅僅是他目前用得順手的一個小寵而已。一旦聽他之言真將那臭小子弄進族學,到時還不得遭人恥笑,他半輩子的英名豈不因此盡毀!
魏光禹心下漸生怒意,看著他的目光愈發冰冷。
蕭寒便低了頭:「屬下只是提議,具體決定權自然是在將軍之手reads;。」
魏光禹徘徊幾步,隨後便出了涼亭,臨走前冷聲撂下一句:「想想你出的是什麼餿主意!」便甩袖去了。
蕭寒看著他走遠后,方慢慢沉下了臉。
再說玉奴拉著弟弟跑出靜攝堂后,當即便悔了。
回到鶯鳴館坐下,心底便更是發寒,生怕自己此舉只會讓他更加憤怒,到時又要掀起風浪。
玉錦見姐姐回來后便一直蹙著眉,似有心事一般,心裡便自責的很,他小聲道:「姐姐,我方才太過緊張,所以一下便卡住了,要不我再到他跟前去背背……」
玉奴急忙打斷他的話,將他擁進懷裡,搖了搖頭輕聲說:「別去了,你這會兒去了豈不就是往人槍口上去撞?姐姐寧願等他過來發火,也不放心讓你親自去當出氣筒。」
玉錦聞言便憤憤的捏住小拳頭,他站在地上,自姐姐懷裡抬起頭,目光定定的看著她:「姐姐,他怎地就那般可恨!我恨死……」
玉奴驚地一下捂住他的嘴,慌亂四顧后,才蹙著眉低聲斥他:「姐姐教過你多少回?你竟還這般口無遮攔,方才之言一旦讓他聽見,不單是你,便是姐姐也要跟著遭殃!」
玉錦說過就後悔了,他攢著小眉頭,玉童一般的小臉上滿是憤恨之色。只是為著不讓姐姐擔心,他唯有忍氣吞聲:「記下了,小錦日後再不敢犯。」
玉奴這才慢慢展眉,輕撫著他的小腦袋,也只是一瞬,秀眉便再次輕蹙起來,心中擔心不已。
日子一晃,兩日過去了。
他是將軍府的主人,更是她姐弟二人如今所依附的對象,因此即便是心中有怨,玉奴也不敢一直與他這般僵持下去。這一日午後,她掐著時間做出幾樣小點心,命了喜兒速速送去。
暗想,已是過去兩日,再大的怒氣也該消了吧?
喜兒雖不知實情,但她生來機靈討巧,玉姑娘便是不說,她也能看出這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麼。因此一接過食盒子,她便抿嘴兒笑道:「玉姑娘心真巧,這幾樣皆是將軍愛吃的點心,送去了準保沒錯。」
她也是送了這數回點心,那位喜歡吃哪樣,轉頭就會吩咐蕭大人傳話給她,她伸長脖子瞅一眼食盒子,便是這幾樣點的最多。
玉奴心中有事,便只輕輕笑一笑,未說話。
喜兒急著送點心,也就沒與她多言,拎著食盒子拔腿兒就去了。
閑著無事,這一日午後,魏光禹照舊在書房裡消磨時間。
入了夏,氣候越來越熱,而今雖說還不算炎熱,但午後艷陽高照,那濃濃的倦怠之意便時刻席捲著人的大腦。他撂下書本,起身站到了窗邊,窗外的芭蕉綠葉成蔭,大片大片的綠葉遮住了大半刺目的光芒。
魏光禹負手靜立在窗前,心下忽然就有些煩躁,也不知小女人這兩日都在做甚……
他正尋思著,便瞧見一道挺俊的身影,只見一身玄色勁裝的蕭寒,正立在他的廂房門邊,接過一名侍衛奉上的食盒子,轉身進了屋,合上房門reads;。
正是皺眉之際,不妨又見梅子峰姍姍現身,他一襲鴉青色綢緞袍,手搖紙扇大搖大擺的上前叩門。
須臾,蕭寒便放了他進去,再次合上房門。
魏光禹不由得將眉頭擰得更深,他抬首看一眼天色,青天大白日的這兩個大男人到底在搗鼓什麼玩意兒?
他心中不解,帶著疑問步出書房,走至廂房門口叩門。
房內二人剛擺出點心,不妨就有人前來干擾,二人一齊皺了皺眉,心有不快。
本想只作未聞,誰知越是不理,門外之人就敲得越凶,大有你不開門我就一腳踹開的意思。
二人微驚,蕭寒已經有些懷疑,他與梅延峰對個眼色后,方走過去開門。
看見來人,他當即一怔,僅僅一瞬,很快就反應過來:「將軍。」他見禮道,神態如常。
魏光禹狐疑的看他一眼,隨後邁過門檻進屋,看見梅延峰時,他便道:「子峰來了。」語氣好似尋常。
梅延峰自椅上起身,亦顯得十分自然,他笑言:「魏兄當真是有口福,來來來,一塊兒用些茶點。」
魏光禹未理會他,他也不坐,自顧自的捻起一小塊糕點,又看向一旁桌上顯眼的食盒子,語氣淡淡的發問:「這是何人送來的?」
梅延峰仍笑,慢搖紙扇,目光轉向了蕭寒。
蕭寒心中微緊,只言:「是屬下貪嘴,特吩咐廚房做了送來的。」末了又道,「望將軍恕罪。」
魏光禹自然不信,若是方才未瞧見那名侍衛,說不准他還會真的相信。只是巧就巧在讓他看見了,因此他道:「廚房送來的還需讓守門侍衛拎進來?」
蕭寒臉色微變,下一刻就跪下認錯:「屬下有錯,將軍恕罪。」
魏光禹擲下糕點,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聲音微冷:「事到如今,還不準備如實招來?」
蕭寒低著頭,唯有如實道:「是……鶯鳴館送來的。」
「本將猜也是如此!」魏光禹一腳過去,正踢中他的肩,蕭寒偏了偏身子,之後仍然跪得筆挺。
梅延峰看不過去,走出來做和事佬兒,他道:「這還不是你暴殄天物,蕭大侍衛為著給你積點德,便才幫你吃了。」
他這話說了只當沒說,蕭寒心中微惱,面上立刻解釋道:「鶯鳴館隔三差五便會為將軍送來點心,是屬下好吃貪嘴,不該吃了屬於將軍的點心。怪就怪在屬下當日鬼迷心竅,把將軍吩咐屬下扔出去的酒釀圓子吃了,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今日既被將軍撞破,屬下日後便是饞死,也不敢再吃一回,餓死也不吃!」
難得見他長篇大論,梅延峰不免忍俊不禁:「沒錯!蕭大侍衛並非有意如此,還不是那丫頭做的太好吃了,要怪就怪那丫頭或是你自己,一個手藝太好,一個食不慣甜食,即便是真給你送去了,只怕到時候也是扔出去的下場。」
魏光禹聽后便怒:「何人說本將食不慣甜食reads;!」又斥責他二人,「別以為三兩句話就能將此事帶過,蕭寒!你竟敢暗中私瞞屬於本將的點心,念在你往日尚且忠心,本將便只罰你半載月俸,倒夜香一月!」
蕭寒聞言便黑下臉來,後悔不迭。
梅延峰亦跟著吃驚,心底想笑又不忍笑他,憋得難受。
他正憋笑,魏光禹便將目光轉到他身上,眼神冰冷:「梅子峰!你助紂為虐,與蕭寒同流合污,本將罰你一月不可食甜品,且要日日食用辛辣之物!」
梅延峰臉都青了,合起扇子氣道:「你這是要我的命!」他生在江南,最食不得辛辣,眼前這人竟然要他食用辛辣之物一月,這豈不就是想要他的命?
魏光禹卻半點不動搖:「別給本將討價還價,除非你想協助蕭寒去倒夜香……」
梅延峰連忙打斷他的話,只臉色仍然不好:「行,食辛辣便食辛辣,梅某記下了。」
像是不願再看見這兩個令他憤怒的人,魏光禹拂袖就走,出了靜攝堂,往鶯鳴館而去。
玉奴正坐在炕上有一針沒一針的縫著弟弟的夏裝,門外便傳進一陣齊刷刷的請安聲,她驚地手上一顫,一針就扎中了食指,當即就冒出鮮紅的血珠……
顧不上疼痛就要起身去迎時,卻不想慌亂之中又被長裙絆住了腳,差一點就跌在地上去。
幸虧他扶的及時,不若自己早也吃了一跤。
玉奴靠在他寬闊的懷裡,仍有些驚魂未定。他既來了,她便沒想再令他憶起那日的不快,因此便自他懷裡抬起頭來,柔聲喚他:「將軍。」
聲音有些不安,又有些畏怯。
魏光禹垂眸,對上她怯生生的眸子時,便極想親吻她。
他遵照心意,啄了啄她櫻紅水潤的唇,摸著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正欲開口,懷中小女人便是一聲輕呼。
他立刻就皺眉:「怎地了?」
玉奴抬起手,給他看自己扎傷的手指。
那指兒纖纖,似春蔥一般,纖柔白軟,看著指腹上殷紅的一滴,魏光禹眉心擰得更緊:「怎地回事?」
玉奴輕輕答:「是玉奴心不在焉,這才扎傷了手指。」
魏光禹抓住要點,直接就問:「因何心不在焉?」
玉奴不答,只睜著一雙水盈盈的美眸望著他,眸中情緒複雜。
魏光禹自然而然的便想到那日的不快,因此便揉了揉她扎傷的玉指,開口道:「本將想吃些點心,你可會做?」
玉奴有些意外,有心問一句方才不是才為你送過了嗎?只是見他神情認真,到口的話又咽了回去,輕輕點頭:「玉奴這就再去為將軍做些。」
說著要自他懷裡出來。
魏光禹卻未肯她逃,他只將她鬆開,隨後包住她的小手,一起出了房門,朝著小廚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