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一進圍場,玉奴的小臉便就一白。.し
她原以為這僅是一次普通的狩獵,卻沒想竟是連當今聖上都來了,方才進來時見到圍場邊肅穆莊嚴的御林軍時,她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這會子進到圍場里便更是心生怯意,小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根本不敢露出小臉讓人瞧見,小手上揪緊了他的衣襟:「將軍,玉奴想要回去……」
她聲音小小的,委屈的緊。
一想到稍後又得見著長公主與殷小姐,她便覺得身子發寒,害怕不已。
似覺察到她的異樣,魏光禹便拍了拍她的背,攢著眉:「本將在。」
玉奴輕搖了搖頭,仍想要回去:「將軍,玉奴身子不適,求將軍送玉奴回去。」
她說完,便輕咬住唇,靠在他懷裡輕輕發抖。
「怎地又身子不適了?」魏光禹語氣不悅,低頭對上她雪白的小臉時,又忍不住眉心緊攢,「好歹是本將的女人,就不能膽子肥上一點?本將既將你帶出來,便沒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安分一點。」語氣中不失警告之意。
玉奴抿緊了唇,微微垂下了眼帘。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殿下,一個是出身名門貴族的高門貴女,她一個身份低微的小歌女,哪裡敢將膽子肥上一點?
想到此,她不免抬眸看向身旁身軀偉岸的男子,但凡他要待自己真心一點,她今日便不會如此怯場。今日不出事最好,若是一旦出了事,根本不用去多想,他必是站在殷小姐身後無疑,哪裡又會真的如他眼下說的這般。
什麼有他在,全都是一時說說罷了。
想透了這一些,她便慢慢鬆開手中揪緊的衣料,帶著點祈求的味道低聲開了口:「將軍,玉奴再是身份卑微,可也是個女子,更是身上印了將軍印記的女子,不適宜拋頭露面。稍後將軍狩獵時,還望將軍能將玉奴送到長公主身邊,玉奴在此誰也識不得,獨識得長公主一人。」
說完怕他不應,便又急急求道:「將軍不要將玉奴到處亂丟,玉奴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在這偌大的圍場內她舉目無親,沒有哪一個是自己人,包括身邊的這一個男人,她已經怕了他喜怒無常的性子,根本不敢對他抱有多大的希望。
即使長公主不是善茬,她也認了,總好過孤零零的立在一處,受盡嫌話與白眼。更別遑論還有一個殷姝在場,惹不起她總躲得起,吃過一回苦頭就夠了,再不想吃第二回。
聞見「長公主」三個字時,魏光禹的臉色便沉了下來,他聲音冷漠:「竟敢這般毫無顧忌的在本將面前提及她的名,不怕一時將本將惹怒了,隨時都可將你丟下馬去。」
玉奴聽得小臉更白,顧不得周邊數雙複雜探究的眼睛,緊緊揪住他的衣襟后,便顫著聲道:「將軍息怒,不要將玉奴丟下馬去。」她說著,眼圈兒便忍不住紅起來,「將軍早也知道玉奴的身份,玉奴便是不說,將軍亦知道玉奴原是長公主府上的小歌女,只是如今成了將軍的人。玉奴並無旁的意思,只是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呆著……」
魏光禹聲音依然冷沉:「這些根本不必你去擔心,本將早有安排。」
玉奴根本就不放心他的「早有安排」,她又道:「將軍……」
魏光禹著惱的打斷:「閉嘴。」
玉奴顫了顫肩頭,不敢再張口。
原來他所謂的早有安排便是將她交給兩個宮女守著,自被他從馬背上放在地上后,玉奴腳下便不敢遲疑,跟著兩個宮女便走,離開了那是非之地。
他要前去拜見聖上,她卻不夠資格跟去,坐在這一方小小的帳篷內,她滿心所想的皆是祈求時間過得快一些,早些狩完獵,便能早些回府去。
這一方小小的帳篷,原就是給貴人們遮陽歇腳吃茶的地處,眼下她這一個身份尷尬的坐了進來,便再沒哪個會願意進來。兩個宮女是得了駙馬爺囑咐,因著長公主的緣故雖是有些不喜她,可到底不敢欺她,此刻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柔順乖巧的很,卻因著身份的緣故沒哪個肯理她,一時倒也可憐她,去端了點心茶果進來。
玉奴自是起身道了謝,卻也不好多用,只抿了兩口茶便收回了手。
她在小帳篷里如坐針氈,卻不知不遠處一頂正黃色精緻華美極為寬敞的帳篷里,當今天子姬洵正與親姐姐姬容為著親身狩獵一事發生爭執。
姬洵年僅二十剛出頭,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平日里處在深宮難以出宮一趟便罷,那是因他是君,理應將治國安民放在首位。可這一年一度的秋狩不同,不僅是他一年到頭少有的出宮機會之一,更是他解下身上包袱真正做回一個青年人的時候。
他是君,是天子不錯,但莫要忘了除了九五之尊的帝王身份之外,他還是個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喜怒哀樂,傷春悲秋的時候。今日來前便特地換的騎裝,正打算趁今日好好活絡活絡筋骨,卻不想關鍵時候竟受到了皇姐的阻攔,且她言辭一如既往的強勢嚴厲,絲毫不容許他反駁抵抗。
此刻帳篷里只剩他姐弟二人,其餘人早已屏退。爭執這許久,姬洵到底敗下陣來,不願再與其抗衡。他拂袖起身,趕在掀開簾幕前,冷淡的留下一句:「皇姐好生歇息,朕出去走走。」
話未落,便已走出帳篷,帳篷外立著不少臉色焦灼的臣子,見他出來,便要下拜。
姬洵抬手止住,暗嘆一口氣后,方開口道:「長公主殿下身子微恙,朕對她放心不下,爾等去罷,不必顧朕。」
眾人哪會不知其中彎繞,深知陛下性子軟和,長公主強勢霸道,方才隱隱聞見爭執聲,只怕是才吵過架出來。雖如此,卻無一個人敢有異議,皆遵言退去。
姬洵聽著逐漸遠去的馬蹄聲,臉色更差。
另一處帳篷內,魏光禹正閑閑吃著茶,看樣子竟是對打獵一事毫無興緻。
梅延峰這段時日極少出門,因此很有些坐不住,立起身便道:「走罷,來了總要去打點獵物,權當活泛活泛筋骨。」
魏光禹擱下茶盞,巍然不動。
他雖未言一詞,但梅延峰就是自他無聲的舉動中看出了輕視,輕視他騎術不精。他有些怒,轉而去慫恿蕭寒:「魏將軍心不在此,走,你我二人去。」
將軍不發話,蕭寒自然不敢擅動,聞言,他只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
梅延峰此刻真怒了,左右看了二人一眼,下一刻便掀起簾幕,兀自打馬而去。
聽見逐漸遠去的馬蹄聲,蕭寒不免眉頭微皺,看向將軍。
約過了一刻鐘后,魏光禹方起身,語氣平平:「走,他獨身一人,本將放心不下。」
蕭寒眉頭一松:「是。」
二人出了帳篷,翻身上馬,很快便追上前方的梅延峰。
……
姬洵一走,長公主姬容便沉了臉。
即便是在此刻,在這皇城郊外的圍場上,她都是盛裝打扮。一身深紫色精美繁複的宮裝,完美到尋不出一絲瑕疵的妝容與髮髻,昂貴華麗的頭飾與首飾,她仍是那個身份尊貴,高傲強勢,冷艷端莊的長公主無疑。
只是眼下她有些疲憊,她看向竇阿槐,問她:「陛下可是生本宮的氣了?」
自然,竇阿槐在心裡答,面上則回:「殿下一心為聖上安危著想,聖上遲早會體諒殿下一片苦心。」
「那就是確實生氣了。」姬容的臉一瞬更沉下來,她閉上眼靠在美人榻上按了按太陽穴,下一刻睜開眼睛,看著帳篷外艷陽高照,忽然便問,「駙馬亦跟去狩獵了?」
竇阿槐點頭。
她便冷哼一聲:「去將那名喚玉奴的帶過來,本宮有話問她。」
竇阿槐應了聲是后,忙要去辦時,卻不想又被她喊住,她語氣幽幽:「不急,待駙馬回來后,再將她帶來。」
竇阿槐雖不明她這是為何,但多年的經驗告訴她,少言少語准不會錯。
便再次點頭應下。
……
瞧見臣子們皆走了,姬洵便背著手離開帳篷,往那不遠處的溪邊走去。那處位於山坳,溪邊有石有草,有花有樹,見是個難得的陰涼之處,他便準備在這背陽之處坐坐,看看山澗小溪,緩解一下情緒。
曲公公見這祖宗掀袍便在一處大石頭上坐下,便止不住大呼小叫,尖著嗓子道:「皇上,這要石上不幹凈有蟲可怎地辦?快起來,讓奴才拿個帕子墊墊,山裡可不比宮裡,讓野東西叮著咬著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曲公公平時對誰都是惜字如金,可一旦對上了皇上,興許是關心則亂,便聒噪的厲害。
他驚了一回見他仍坐著不動,便愈發心急,還待再說時,卻不想竟被對方不耐的打斷:「行了,朕並非孩童,這等小事就不必你再三叨嘮。退開幾丈,誰都別出現在朕的眼前,朕想一個人靜靜。」
聞言,儘管曲公公心裡擔憂的很,卻又不得不退開幾丈,退至一叢草木后,盡量不進入他的視線範圍。
姬洵在石上靜坐片刻,忽聽得不遠處隱約有聲音傳來,因好奇,便起身走了過去。
殷姝來此,卻是為著發泄情緒,她生怕自己一時失控當著眾人的面行出什麼事來,毀了自己長久經營起來的好名聲。因此,她便自那一幫子貴女中離開,來到了這無人的地方,可以盡情的發泄。
眼看小姐已經往溪間扔了近小半個時辰的石子,袖雲生怕她回頭手臂要犯酸,因此緊忙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將那小賤人騙出來,給小姐出出氣。」
殷姝剛要回她,便疑似聽見一陣腳步聲,她悚然一驚,忙自石子堆里站起身,整理了裙幅,擦了擦手,示意袖雲莫要出聲。
袖雲亦萬分緊張,護在小姐身側,睜大眼睛四下張望。
待一瞧見來者是誰時,殷姝一瞬間便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