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 197 章

那天，寇媛媛贏了寇天城，雖然只有一分，可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高興。

這麼多年，寇媛媛似乎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作為父親，寇天城輸掉這場比賽並不覺得有多遺憾。

或許，他對別人有著很強的好勝心，一場比賽都不想輸掉。可是，如果贏了他的人是他的女兒的話，寇天城就會格外的寬容，也比較想得開。

看著寇媛媛一臉興奮的跑向趙斐然的樣子，讓寇天城想起了很多年前，小小的寇媛媛總是在他出差回家的時候，邁著大步子向他跑過來。

很小的時候，寇媛媛有時候跑不好就會摔跤；稍微大一點，寇媛媛會站在門口躲起來等著嚇他一跳；再後來，寇媛媛小學畢業升上中學了，她笑眯眯地對他說，爸爸我當了班長！

那時候，他真的很愛這個孩子，比什麼都愛。他也愛房舒蘭。這對母女佔據了他心目中最柔軟的角落。

伴隨著房舒蘭熬制的一碗又一碗的香氣十足的湯汁，在他的記憶深處溫暖而又綿長，甚至那帶著揮之不去的濃香味。

可惜，現在這些再也不可能擁有了。

寇天城眯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甚至可以聞到寇媛媛剛剛煮的素高湯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寇天城突然覺得這味道跟房舒蘭熬得湯的味道很相似。

就在這股濃香味中，他睜大眼睛看著寇媛媛和她的男朋友一起越走越遠。

寇天城突然很想呼喊女兒的名字，叫她不要走！

可是「媛媛」這兩個字卻含在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他只能安靜地目送著她，就像是把他的小女兒嫁了出去。

心酸也不會表現出來，難過也不會表現出來，他只能默默地祝福著她！

***

一周后的比賽，總分已經被統計出來，沈智勝大師遺憾止步於全國五強。

反倒是，年輕的女廚師寇媛媛經過四輪拼殺順利進入了廚藝大師巔峰挑戰賽的四強。寇天城也不負眾望地總分排在第一位。

經過為期半個月的修整，挑戰賽將自動轉換為守擂模式。

四強選手將在未來的六個月中，接受宗師或者五星級美食家推薦的廚師們的挑戰。戰勝對手場次最多的廚師，就是廚藝大師巔峰挑戰賽第一屆的冠軍。也是明年廚藝宗師的熱門候選人。

***

然而，在四強爭霸賽開始前的這半個月的修整時間裡，廚藝圈最有名的兩個世家卻幾乎同時舉行婚禮。

顧家在津市給趙斐然和寇媛媛舉行了婚禮；馬家在帝都給寇天城和馬秀文舉行了婚禮，兩人的婚禮只相差一天。

就連辦喜事，兩家人都在偷偷較勁。

可以想見，在未來，寇天城和寇媛媛父女很長時間都站在對立面了。

寇天城沒有得到寇媛媛的請帖，他也沒有給寇媛媛發請貼。

明明應該是他這個父親握著寇媛媛的手，把女兒交到趙斐然的手裡。可是，現在卻是蘇永民握著寇媛媛的手，護送著她一路走到趙斐然的身邊。

寇天城緊緊地盯著這盤婚禮錄像，穿著傳統中式禮服的寇媛媛真的很漂亮。

寇天城小心地看著這張錄像光碟，一遍又一遍地看，他甚至有些著迷。看得多了，每個細節都能想起來，就好像他也參加了女兒的婚禮似的。

蘇永民身邊站著房舒蘭，此時的房舒蘭已經顯懷了。

整個人都顯得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被人照顧得非常好。一點都不像當初她懷著寇媛媛的時候，那時的房舒蘭挺著大肚子，還要幫著他幹活。

看著視頻里，房舒蘭因為女兒出嫁眼圈都紅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膽小愛哭，多愁善感。可是，她身邊的蘇永民卻小心翼翼地把她擁在懷裡。

房舒蘭哭了，然後笑了，臉上的表情都帶著喜慶和甜蜜。

她過得很好，很幸福。

明明，這樣他就不會再感到愧疚後悔了。

可是，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他的心裡空洞得厲害。

這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本來都應該是他的。可惜，那時候，他鬼迷了心竅，非得想要兒子。

寇天城忍不住拿起了面前那杯已經涼掉的茶，喝了幾大口，心中的苦悶和沮喪終於被壓了下去。

正在這時，馬秀文敲了書房的門。

「天城，時候已經不早了，該睡了！」馬秀文的聲音同樣溫暖，同樣充滿了對他的關懷。

可是，這一刻，他卻一點都感動不起來。

不是寇天城不懂得感恩，不知道回報。而是，他知道馬秀文對他的好，是需要他付出代價的。

說出來真好笑，想當初他娶房舒蘭的時候，房老爺子教了他一身廚藝，都沒要他入贅。

老人家對他傾囊而贈，只為求他對房舒蘭好點。

現在倒好，馬老爺子完全拿寇天城當上門女婿看待。反正寇天城也沒有直系親人了。

寇天城就差答應每天上門給馬老爺子請安了，就差把自己的寇姓改性馬了。

馬老爺子到現在還嫌棄他們寇姓沒根底和底蘊。老爺子口口聲聲地說，「將來，你們的孩子如果姓馬的話，干廚師這行都會少走很多路！」

馬老爺子也不想想，他閨女是個二婚，已經30多歲，沒有什麼工作；學歷不怎麼高，考了個會計證，就在馬家酒樓管帳呢！

而且，馬秀文長得也就一般，頂多算是清秀。

就這樣一個女人，馬老爺子要求寇天城按照古禮，花大把的聘禮錢把馬秀文娶回去。

這些馬後炮，寇天城都忍了。反正，馬家自持金貴，就都喜歡玩馬後炮。

可是，馬秀文多大的臉，非要覺得她自己是萬人迷還是怎麼的？憑什麼她就覺得，她都對他做了這麼糟糕的事，他還會喜歡她待見她呢？

偏偏，沒人的時候，馬秀文還會跟他撒嬌。

其實，自始至終，除了寇天城自己非要下跪，求房老爺子收他為徒。這麼多年下來，寇天城從來沒有受過家裡人的氣。

誰成想風水輪流轉，轉了一圈之後，寇天城到反而要受老婆，岳父氣的可憐人。

想當初，他無視蔡雲婷欺負房舒蘭，沒有插手干預。到了現在，他的家庭生活註定要被馬老爺子踩著，要被馬秀文噁心著，還要時時刻刻擔心馬家算計他。

誰要他當初不好好過日子呢，嫌棄房舒蘭沒法給他生兒子。現在房舒蘭快要給別的男人生兒子了，他的現世報馬秀文也來找他了！

「好嘞，我這就睡了！」寇天城很溫柔地沖著門外的馬秀文說道。然後，把光碟拿了出來，關上了電腦。寇天城拿起自己的衣服，若無其事地打開了緊鎖著的書房大門。

門外，馬秀文柔情似水地等待著寇天城。

「天城，你還是別太累了。明天，就是我們的婚禮，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

「嗯，是該休息了，明天可是我們大喜的日子！」寇天城喜氣洋洋地說著，還偷偷地摟了一把馬秀文的腰。

馬秀文立馬神經質地拍了拍他的手，撒嬌似的說著。「你討厭！明天有的忙呢，就需要我們好好休息，你也別鬧我了！」

原本，寇天城有要求馬秀文也是不會拒絕的。她只是在撒嬌而已。

卻沒想到，今天的寇天城也不知道是在犯什麼軸。

「好，我不鬧你了！」寇天城說著，就超過馬秀文走了過去。

面對蔡雲婷那種人，寇天城討厭她，就可以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冷落她，不跟她見面，把她當成保姆。

可是，面對馬秀文這麼一個讓寇天城感到厭惡的女人，他卻不得不陽奉陰違地虛應著她，還要跟這個女人調情。

一想起這些，寇天城心裡就無比的苦悶。他甚至有種他是牛郎，是種豬的錯覺。由於這幾年表現得太出眾了，就被馬老爺子拉回家給馬秀文配|種了。配完種，任務也就完成了。說不定，他們還要宰掉他，賣了他的血肉換錢。

曾經，寇天城是羨慕這些世家出身的廚師的。現在，他卻覺得他們虛偽得讓他覺得難受。

可惜，不管他再怎麼不滿，再怎麼難受，事已至此，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他如果跟馬秀文離婚，馬老爺子就能讓他過不下去。

所以，寇天城挺了挺脊背，假裝他對馬秀文很滿意很喜愛的樣子。

實力弱，就只能被欺負；實力弱，只能成為隨時被拋棄的對象；實力弱，只能成為別人掌上的玩偶；實力弱，連女兒的婚禮，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參加。

這一刻，寇天城對著自己發誓，總有一天，他要把馬家人踩在腳下。

第二天，結婚的時候，寇天城一直帶著春風得意的笑容。他改口管馬老爺子叫父親。總分第一，馬老爺子對他滿意極了。

廚藝圈的人都覺得，寇天城是個很善於鑽營的人，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給自己找了個大靠山。

有了馬老爺子，寇天城進宗師就有了無限可能。

也有些吃不到葡萄嫌棄葡萄酸的人，開始陰陽怪氣地管寇天城叫「老馬家的駙馬爺」。寇天城也沒把這些成不了大事的小人物放在心裡。

***

很快，除了每周六晚上固定的一小時踢館挑戰賽，大家的生活又回復成了往常的樣子。

每周六晚上，四位選手都將受到來自各地的廚師的點名挑戰。有的是廚藝大師，有的是本身默默無名，卻在某個領域做出了自己成就的廚師。也有一些隱姓埋名地宗師也跑來踢館。

就比如說顧二，這麼個沒事就喜歡到處旅遊冒險的傢伙，居然化了妝就跑來踢寇天城的管。

倒霉的是，寇天城在比賽當天抽到的食材，是一種根本就不認識的肉蟲。看上去噁心極了。

當時，寇天城也急。沒辦法，比賽還在繼續。

寇天城乾脆就仔細地洗凈了蟲子身體里的泥沙，做成了垮燉蟲肉；垮燉出來的蟲子，寇天城自己也嘗了，感覺還是可以的。

可是，對手顧二卻直接用蟲子煲了湯。最後，結果自然是顧二挑戰成功，贏了他手中的菜。

離開前，顧二這個不要臉的傢伙，還跟寇天城主動解釋呢。

「這是沙蟲，也叫海腸子。作為北方人，你敢做它就不錯了。可事實上，這種食材雖然沒有海參，魚翅，鮑魚那麼名貴，可是吃起來鮮美脆嫩，比那些東西好吃多了！」顧二一臉兇殘地說著。

「……」聽了他的這番話，寇天城已經對顧二徹底無語了。直接就說，顧二你是個野人，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沙子里鑽的什麼都吃，這不就完了？還跟他解釋個什麼勁？

只是，因為寇媛媛嫁到顧二他家。寇天城也不好意直接找顧二的麻煩。所以，寇天城乾脆就默認了。

不成想，寇天城這種不卑不亢的態度，卻反而贏得了顧二的欣賞。

特別是後來，又說起了寇媛媛，寇天城的心情變得很好，也就不再計較顧二什麼都吃了。

後來，顧二還到珍鮮大酒樓吃了頓飯，兩人反而成為了不錯的朋友了。

一來二去，馬秀文知道了寇天城跟顧二應酬的事了，就開始想方設法地暗示寇天城跟顧二離遠點，開始的寇天城假裝沒明白她的意思。

後來，馬秀文終於還是忍不住直接說了出來。

「天城，顧家跟我們馬家一向都不對付。你跟顧二接觸，對家族會產生影響的。」

寇天城反倒開始勸她。

「秀文，你見父親和顧老什麼時候吵過架？男人總是講究過面子上的情分，表面上大家一團和氣。我現在跟顧二套點交情，保不準那天就有大用了呢！」

寇天城拿話把馬秀文搪塞住了。可這事還是傳到了馬老爺子哪裡。

馬老爺子反而覺得寇天城有能力。當天，寇天城終於受到了馬老爺子的讚賞。

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寇天城最恨馬秀文的也就是這一點。

有什麼事不能兩口子好好商量？非得都拿回娘家添油加醋的胡說八道。

至此，結婚不到兩個月，馬秀文把寇天城對她的最後一點情分都磨掉了。然而，馬秀文卻絲毫不知情。

***

幾個月後，當寇天城接回兒子旺旺的時候，馬秀文還很「大度」地接納了這個孩子。

後來，旺旺一直都管馬秀文叫阿姨，寇天城也沒管過。

這對繼子繼母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和睦。

因為寇天城恨透了旺旺的媽媽，根本就不會把廚藝傳給旺旺。馬秀文非常想生一個孩子，將來繼承寇天城的家業。

可惜，結婚前說得好好的，要努力要個孩子。婚後，馬秀文就怎麼都懷不上。

馬秀文吃了各種補藥，想了各種辦法，就是懷不上孩子。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過胎的緣故。

等到馬秀文死了心，再想跟旺旺親近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直以來，寇天城待馬秀文很好，從來都沒對她紅過臉。

寇天城怕旺旺像他媽那麼壞，一直都對旺旺要求得很嚴格。

馬秀文一直覺得有些事不太對勁。可是，要讓她自己說，偏偏就是說不出。

***

幾年後，馬老爺子去世。

馬家的兄長們基本都立不起來，跑來求寇天城。

馬秀文才第一次被寇天城拒絕了。寇天城看著她的眼神很冷漠。

馬秀文終於意識到，寇天城對她根本就沒有一點情分。現在，她最大的靠山倒了，寇天城也不會在對她客氣了。

老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想想也是，她的身份一直都是馬家的女兒，而不是寇天城的妻子。她曾經毫不留情地轉身捨棄寇天城。到了現在，她又憑什麼對寇天城抱有期待？

馬秀文從來都沒有全心全意地愛過寇天城，又憑什麼要寇天城跟她講夫妻情分？

丈夫早就對她的所作所為心灰意冷，也不喜歡她，不拿她當妻子看。

兄弟們覺得她沒本事，拉不來寇天城這個強大外援。到頭來，豬八戒照鏡子，她裡外都不是人。

等到他們這一脈徹底失了勢。寇天城才把馬秀文接回家。

「你還要跟我一起過？」落魄的馬秀文忍不住低聲問寇天城，她的心底帶著自己都說不出的期待。

「不一起過，還能怎麼樣？」寇天城卻面無表情地反問她。

「你可以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結婚，給你生個大兒子！」馬秀文說。

「別逗了。所有女人都一樣，沒有人會在乎我的人，她們不是在乎我的錢，就是在乎我的地位，還有人在乎我的菜譜。」說道這裡寇天城忍不住冷笑。馬秀文不就是因為菜譜嫁給他的么？

「唯一一個只會在乎寇天城本人的女人早就離開了。」被他自己給弄丟了。寇天城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凄涼。

這些年，他受了馬家父女多少的氣，他卻默默地忍了下來。

當初，他在廚藝大師巔峰挑戰賽上，最終輸給了他女兒。他自己不在意，反而替寇媛媛感到高興。可惜一回到馬家，馬老爺子就給他沒臉。那時候，都撕破臉皮了，馬老爺子讓他把寇媛媛拉過來，他卻沒有做出任何錶示。這一度，讓馬家和寇天城的關係降入了冰點。

直到他四十八歲那年晉陞大宗師，馬老爺子對他又好了起來，想拉攏他卻已經晚了。兩人就是表面的事，所以，這次他根本就不會幫忙。

「天城，我們能夠重新開始么？這一次，我也會在乎你的！只在乎你！」馬秀文低聲下氣地懇求寇天城。她記得剛認識時，他們倆感情很好。那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後半輩子算是找對人了。

「不可能，從你眼睜睜地看著你父親逼我踩我，幫你父親跟我冷戰的時候起，咱們倆就沒有夫妻情分了。我早就想說了，你又不是小姑娘，就不要做出那種撒嬌任性的事情，做事之前好好動動你的腦子。而且，你也一點都不溫柔不善良，就連柔弱都做得很浮誇。馬秀文我早就看透你了。」寇天城第一次這樣恣意地諷刺著她。

馬秀文被他說得眼淚漣漣的。「寇天城你既然這麼看不上我，咱們還是離婚吧！」

馬秀文賭氣似的說著，說完她的心就提了起來。她家裡兄弟們都那樣，她想回家都沒地去。

還好寇天城拒絕了她。「你在開什麼玩笑？為什麼要離婚？」

「為什麼不離婚？」馬秀文仰著脖子說，她心裡其實還是對寇天城抱有期待。寇天城並不像他說的那麼不在乎她。

「湊合過唄，今生把欠下的債都還掉，來生求一個心安理得。」

「……」

到頭來，他們只是彼此的磨難，只能這樣沒有夫妻情分地過下去。

夫妻做成他們這樣也算是獨一份了。

馬秀文想，如果當初她不是事事以娘家為馬首是瞻，而是好好跟寇天城過日子，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寇天城想，如果當初沒有貪心地想要個兒子，好好跟房舒蘭一起過日子就好了。

微博的照片里，房舒蘭帶著她的小兒子，外孫，外孫女笑得很燦爛。他們的身邊已經發福了蘇永民像是老母雞似的護著他們。

關掉電腦，寇天城擁有的只是一室清冷。

他老了，有老婆，有兒子，卻仍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