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縱然是邊城見慣了生死，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劉豎此時也難免有些感慨。

林璃見狀不好多說，只是雙唇緊緊面著看向葉槭。葉槭看懂了她眼中所包含的意思，這才開口問道：「劉兄，林將軍發作之時，你可在身邊，可有什麼異常？」

「當時林侯爺跟前兩日一樣，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突然就渾身顫抖，然後冒出汗水，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一樣。這個過程持續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旁守著的人還未確定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就暴起傷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負責看守的又都是當年林侯爺帶過的兵……」

這些人惦記著林雲霄的恩情，自然是不願意下重手，這才被失去理智、狀若瘋癲的林雲霄給傷了多人。

葉槭聞言卻是眉頭緊皺，「之前秘密尋得到巫蠱之術的人，可有結果？」

「巫蠱之術，在本朝向來是被打壓的，就是有人懂得皮毛，怕是也不敢露面。」劉豎說到這裡更是無奈，「再說了，怕是找來了人也於事無補。」

葉槭聞言沒有說話，卻飛快地看了林璃一眼，然後才又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劉豎，沉聲道：「還有內防之事，此次想要圍困抓捕的是辰國的十一皇子，辰國除了巫蠱之外，還擅長驅蛇，內防也要小心，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劉豎點頭，「此時你盡可放心，肖大將軍已經安排了兩班人馬輪流守衛，夜間更是布置了暗哨。」

因為林璃在場，軍務的商討並不算多。林璃等了大約有兩刻鐘，就見外間進來一個軍卒，道：「林將軍醒了。」聞言她立刻站了起來，來不及去細想之前葉槭看她那一眼的含義，直接就衝到了隔壁院子之中。

林雲霄的屋中空了大半，之前毀壞的傢具等東西都被搬了出去，此時他被五花大綁地捆在床頭，雖然狼狽不堪，然而一雙眼睛比起平日裡面的木然卻是炯炯有神的。

林璃心中一喜，立刻上前一步叫道：「父親？」

林雲霄見狀微微笑了下，似乎扯動了傷口又連忙收斂了笑容。

「可是我體內的巫蠱發作了？」他開口，聲音有些嘶啞，語調卻還算平靜。林璃見狀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聲道：「父親放心，並未造成大亂。只是……」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準備實話實說，「傷了幾個看守父親的人。」

林雲霄眉頭微皺，聽了這話也沒有多言語，只是緩緩點了下頭。劉豎和葉槭見他們父女之間停下說話，這才進來了。

抬頭見是他們兩人，林雲霄的神色才略微好了些，見劉豎上前想要幫他解開繩索，他連忙阻止道：「就這樣捆著吧，這辰國的巫蠱我們都不懂，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作。這次怕是我傷了不少人吧？」

「都是輕傷，侯爺不用放在心上。」劉豎搖頭，卻也聽了林雲霄的話不再堅持給他解開繩索。他想了想又道：「這些年蘄州一直在打壓巫蠱之術，本想找到對這方面懂一些的人給侯爺看看的……」

林雲霄皺眉，「怕是懂一些的人根本就拿我體內的巫蠱沒有辦法。」他是什麼身份，在周朝與辰國的戰爭之中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周朝上下知道，辰國也一樣心中有數。他林雲霄落入辰國之人手中，又怎麼會用簡簡單單就可以剋制的巫蠱之術對付他呢？

不要說是略微懂得一些巫蠱之術的人，怕是辰國那些學習巫蠱之術的普通人也會拿他體內的巫蠱沒有辦法吧？不過，若是她的話……

想到此處，林雲霄神色一變。一旁林璃見他這般以為巫蠱又要發作，連忙急切叫道：「父親？！」

「無事，我只是想到一些……」林雲霄話到一半頓住，半響才道：「讓你們費心了。這麼折騰了一番，我難得清醒，還是趁著此時把辰國的情形說一下，免得貽誤了戰機。」

有關戰事，林璃自然是避開了。她在一旁休息的屋子裡停了大約一個時辰，等葉槭進來說林雲霄要見她，這才慌忙起身。

「在那位劉將軍提起懂得巫蠱之術的人頗少的時候，你看了我一眼，可是想到了什麼？」林璃卻不急著去見林雲霄，反而問出了盤踞在她心頭許久的問題。

葉槭聞言一愣，然後才道：「你可還記得林將軍獲救那日你說的話，你說那些是有人告訴你的，就連當時傷及林將軍讓他暫時擺脫巫蠱控制的辦法也是那人說的。」

林璃頓時雙眼一亮，明白了葉槭話中的意思。

雖然只是片段的記憶，然而從她的記憶中就可以看出，當時告訴她這些的那個人對於辰國的巫蠱之術很是了解。而當年林雲霄會把她託付給對方照顧，應當很是信任才對。若是能夠找到那人，也許林雲霄體內的巫蠱就能夠解了。

雖然她想不起那究竟是誰，不過林雲霄總該是知道的吧？

她對著葉槭用力點頭，道：「我知道了。」

屋內，林雲霄早已經疲憊不堪，然而他卻是根本不敢閉上眼睛。就怕雙眼一閉睡過去，就再也沒有辦法「清醒」過來。或者下次清醒的時候，看到的是被他殺死的同袍同澤。

辰國的巫蠱之術的厲害，他這個與辰國作戰多年的將軍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對於能夠解了身上的巫蠱，他根本不報任何的希望。之所以這般拖延下去，不過是不捨得千里奔赴邊境的女兒傷心。不願意遠在京城的妻兒失去依靠。

外面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林雲霄抬頭見林璃滿臉笑容的進來，先是一愣跟著也笑了起來。

這個大女兒，如今是愈發的沉穩了。

「父親，女兒想起一人，怕是能夠救父親與水火之中。」

林雲霄聽到進來的林璃這般說。

林璃並未故作姿態，徑直走到林雲霄身邊低聲道：「父親可還記得當年在蘄州照顧我的人？」

林雲霄聞言一愣，半響才道：「不行！」他語調果決，帶著不容辯駁的一位。林璃來之前滿心興奮，怎麼也想不到話才出口就讓林雲霄給駁了回去。

她一愣，這才看向林雲霄，半響低聲道：「父親，事關你的生命，甚至是邊城的安危，我不懂……」她說著愈發遲疑，連帶眼神中都帶出了自己的想法——該不會記憶中那聲音溫柔的女子跟父親有些什麼不妥當的關係吧？

「父親？」她想了想還是開口：「無論如何，還請以大局為重。不管當年照顧我的人是誰，總歸是父親信任之人，如今父親身中巫蠱，生死未卜，難道還要計較一些往事嗎？」

「一些往事？」林雲霄神色黯然，然而雙眼只見也帶著一絲被說服的鬆動，林璃見狀再接再厲，道：「更何況，如今父親一人身系蘄州邊城安危，這些天來，邊城士氣受損，然而那一日父親醒來於敵軍之中誅殺辰國將領，卻讓邊城將士士氣大振，給了辰國一個教訓，讓本來野心勃勃的他們對蘄州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