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零章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輪，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紋。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只為路中能與你相遇。

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佑你平安喜樂。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夜。

巷子里，沒有一盞燈。

她敲開了一扇門。

一個男人開的門。

依在門旁，他笑著說：等你好久了。

關上門，她們進了屋。

她笑了笑，把雙手搭上他的肩，順著他的脖子撫摩。他的下顎，他的嘴，他的鼻，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額，最後到他的頭……

他閉上了眼。

她笑了笑，停在他頭上的手動了動。

指甲在瞬間變的銳利，在他還來不及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深深地刺入他的頭顱里！鮮血順著手指流到手臂，在手肘處開始一滴一滴往下落……，滴落在地上的血濺成一朵朵花，美得眩暈。整個屋子充滿了血腥味，他喉嚨里還存在著來不及發出的哀叫聲。低沉地，驚慌地，絕望地------

她喜歡這種痛苦的叫聲，這就是一首美妙的曲子----

推開倒在身側的屍體，從口袋裡拿出刀片，對著他的左手腕輕輕地一劃。多美啊！鮮血又開始湧出。抬起他的左手，將鮮血滴入手中的小試管中。看玻璃器中的血，又是一種味道……

對著屍體，再次笑了笑。

關上門，走了出去。

這個夜晚很靜，只是消失了一個人。

……………………

當她將試管交給王的時候，王又一次誇獎了她，說她是他最棒的妖精。

她，是一個妖精，一隻不知道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蝶妖。

蝶聽命於他們的王，替王搜集世上所有奇珍異寶，毀滅一切可能妨礙他的人或者事物。

人類只是些愚昧的動物，她相信，有一天，妖精一定可以取代人類。

「聽著，我最愛的妖精，這是你的下一個任務，修的轉世又出現了，就在這個城市，找到他，把他的血帶來我這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是的，我的王」。

修，是一個可怕的人類，他是妖精的剋星。王告訴蝶說，一千年前，他以一嬌弱身軀苦讀書籍三萬冊，將鍊金術煉至最巔峰的男人，他發明了一種瞬間蒸發妖精的藥水，很多妖精都在那場劫難中消失了。修是死了，如果讓他的轉世再活在這個世界上，不久以後，將又是妖精的一場浩劫。要在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之前，讓他消失！

蝶不是第一次接受這個任務，曾經她已經接受過幾十次這樣的調遣。王的話，她從來沒有懷疑，這是她的任務。

儘管她的心底總有隱隱的疑惑與不安，每一次見過修，望著他黝黑的眼眸，當倒在自己懷中，那夢境中出現的大把大把重複的場景，愈來愈逼真。

只是修，你在這個城市的哪裡？

…………………………………………………………

下著雨的夜。

蝶站在雨中，全身已經被淋濕。

對於她來說，這一切並沒有任何感覺。只有人類這些軟弱的東西才會因為幾滴雨水而倒在床上！

她在等一個人。

王說，他就是修的轉世。

他出現了。

在雨中，沒有打傘。

雙腳淌著雨水嘩嘩地響，低著的頭，雨水從上面點點滑落。望著他的眼，是一潭不見底的深淵。甚至懷疑，那是雨水還是他的眼淚……

蝶開始覺得冷。

每一次，每一次，那雙眼總讓她難以忘懷。

蝶還是走了過去，對他說:「修，我是來殺你的」。

他終於抬起了頭，卻沒有看她一眼，「謝謝，我叫仁」。

他又低下頭朝前走，蝶停在原地，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在顫抖，她在害怕？

蝶一直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家門。

「不是要殺我嗎？隨便進」。他進去，開著門。

在恍惚之間，蝶有那麼片刻的猶豫，她竟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作為妖精少有的猶豫。

也許，因為他是修，一個可怕的對手。

他沒有再說話。把自己扔進沙發里，點燃手中的煙。

煙霧在整個房間蔓延著，熏得蝶的眼睛開始發痛，她的視線有一點模糊。

「我是來殺你的」。

他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或者他根本就忽略了蝶的存在。

一個要殺他的妖精站在他面前，他竟然無動於衷？

「喬，我真的很愛你」。

他喃喃地說著，將吸剩的煙頭往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燙！他的表情痛苦，手上的力道卻在一點點加強。蝶看著煙從他的手臂上冒出，有血絲漸漸的滲透。眼淚從他的眼角緩緩地流下，浸濕了沙發的一角。

這是蝶第一次看見男人哭。

原來眼淚與鮮血可以結合得如此美麗-----

他是修！蝶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

在沙發旁邊跪下，伸出雙手放在他的肩上。緩緩地向撫摩上去……

他的眼睛震住了蝶-----！

已經變的尖銳的指甲剎的收了回去，頭腦剎那間變得空白。

蝶聽見他在她耳邊的低語:「喬，不要離開我……」

蝶相信她的身體是疼痛的，而有一處用手觸不到的地方更像被煙頭燒傷般劇烈地疼痛著。

她不相信她的心居然會疼痛！

喬應該是個幸運的女子，蝶殺過修多次，每一次都能聽到修輕喚這個名字，而且一次比一次頹廢，幾十次的輪迴，始終如一，這個名為喬的女子讓蝶妒忌。

此刻，蝶居然在為一個吻著她時叫著其他女人名字的男人而心痛，心軟。

如果他不是修，該多好------

他使勁地抓住蝶的手，痛得她的頭皮開始發麻，「求求你，殺了我吧」！！他撕叫著，哀求著。他的淚又一次地湧出，滴落在蝶的臉上。溫熱的，卻滾燙般灼傷她的雙頰。蝶落淚了，和他的淚混合在一起。

一些冷，一些熱.......

黑暗中，只有眼淚的光亮------

吻著他的臉，很輕很輕地。有一點咸，上面有自己的眼淚。撫摩著他的頭，一遍又一遍。深吸口氣，卻吸不回眼淚。

蝶的手摸過修的頭顱，恍惚間，夢囈到了上一次指甲刺進他的頭顱，聽著悶哼一聲，鮮血從手指滴落到她的身上，在雪白中劃出一道道鮮紅，再分散地流開……是一朵稍縱即逝的花兒……

「謝謝你------」每一次，修在面對死亡時總是笑著，也許那樣他又可以解脫一次。

鮮血在月光下發著光，他嘴角的一抹微笑在那一刻開始凝固。蝶的思緒，已經去了一個迷茫的深淵。

王曾說，妖精是幾乎沒有感情的生物，他們只有人類千分之一的感情。

那麼，在這個夜晚，她把我這僅有千分之一的感情給了這個叫做仁的男人。

每一次割開他的左手腕，讓他的血一點點滴落在玻璃管中，淚水也一點點的滴落。

看著玻璃器中的液體------

眼淚和鮮血真的可以結合得如此美麗，如此凄慘……

蝶確定她愛上了他。

她突然覺得腦袋刺痛，渾身被閃電擊中一般，怔住了。所有的記憶在剎那間，蘇醒了。

思緒開始模糊，回到了千年以前。

千年以前，她的名字，叫做喬。

……………………………………

祁山。

凡去遊玩過的人都被那淡淡氤氳之氣環繞，猶如仙家寶地的地方痴迷三分。

青翠的樹木茂密而生機勃勃的生長，淡淡的晨霧正飄蕩在樹林之中。到處都可以看到樹葉枝頭，草叢野花葉瓣之上，有晶瑩的露珠在微風中輕輕顫動，遠處，密林深處里還有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傳來。停在耳中，更是讓人身心為之一清，如臨仙境一般。

在這個人間仙境，自然少不了寶物的傳說。

不知從何人嘴中流出的風聲，演變的整個江湖都在傳言，祁山之上，隱有一千年雪蓮，奪天地而生，吸日月之精華。

葉分八片，皚皚白露為霜，攝與那八片潔白勝雪的葉片之上，仿如明珠璀璨。

雪蓮的傲氣更勝過那濯清漣而不妖的青蓮，普通人食之長命百歲，一生無疾無病；修鍊者獲得，以蓮為引，可煉至那至高無上的仙丹。

然，出淤泥而不染的蓮，吸收天地精華千年，已有靈智，非何人所能得。

傳說今年的冬天，祁山飛雪漫天，正是雪蓮成型時。

蓮的高傲，差一分似那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只有成型的蓮，方是各方爭搶的對象。

「當……」

不知是哪裡傳來的鐘鼓輕聲，從前山方向傳來，回蕩在祁山山頭。

那一片空空蕩蕩、飄飄揚揚的迴音，讓喬這隻蝶妖默然停下腳步，回首，眺望……

這是她在祁山尋找雪蓮的第三十天，春之氣息，令之迷醉。

她是一隻蝶妖，一隻剛加入王屬下不久的妖精，可憑著出色的能力，很快成為了王屬下新人的翹楚。

這次她奉命來尋找雪蓮，從春到冬，還有三季九個月二百多個日月，看起來時間頗有充足，可只有親身經歷，方知道依靠一個人的力量想要尋找雪蓮，恐怕難以登天。

聆聽從山麓間響起的悠揚鐘聲，她眯著眼神，忽而笑了。

當王知道喬要去祁山書院上學時，即便是個萬年老妖，眼神都有了奇異變幻。

「王，祁山書院已經存在數百年，或許裡面有人知道雪蓮的下落，請王放心，喬一定帶著雪蓮回來」。蝶妖信誓旦旦的保證。

王高昂的頭，緩緩點了一點。

……

曉日清風掃浮雲，晨光熹微凌當空。

天色一亮，借著春招之際，喬匆匆動身。

心下有顧慮，祁山書院數百年來，極少招收女生，封建思想，兒郎讀書女針綉，就那祝英台不也是女扮男裝方入的學。

可身為一個殺手妖精，喬卻不會做那麼沒品的事情，不是所有女兒身都入不了學，比如皇親國戚，宦官世家的子女，倘若在家學針線刺中了手，還不得讓爹娘哭上一天。

從古至今，就沒有絕對的公平。

喬暗下決定，她已經調查清楚，今年不夜城的公主杉即將入學祁山書院，她只要在半路設伏，殺光所有知道杉消息的人，她便是杉，可以以女兒身堂堂正正的進入祁山書院，尋找雪蓮的下落。

想做就做，這就是妖精的風格，永遠不像人類婆婆媽媽，瞻前顧後，因為她是妖精，只有人類千分之一的感情。

凡人的生與死又與她有何干係？

妖精喬身著黑衣，手持王贈與她的無情劍有耐心的斜靠在樹枝上，這兒是通往祁山書院必經之路，她要在這殺了杉，拋屍山野。

一等便是大半宿，直到天色漸暗，冷月遺空，突聽一馬車極速而來，偶聽到女子盛氣凌人的指責，讓駕車之人慢行。

身為公主的護衛，自當保公主周全，這荒野之地，天色幽深，還是快些到達書院方是正途。

喬在冷笑，手中無情顫抖——

下一刻，一劍劈下，只怕再沒有叫喚的資格。

電光火石間，一道身影，借著皎潔月光，竟比之喬手中無情還要快了一分。

一柄匕首，一道嬌影，只見霞光泛起，馬車轉眼間四分五裂。

一瞬間，喬凝眸凝視——

她，轉瞬千里——

「彤，你這個卑鄙的傢伙」。喬咒罵一聲。

彤是一隻貓妖，比喬大的多，很早之前便跟著王的老妖精，從喬一枝獨秀，彤便看她不對眼，兩人似是前世的宿怨，演變成了新老陣營的交鋒。

喬在想:彤這個傢伙顯然不滿她奪得大功，在王身邊演了苦肉計，她來，指定沒好事。

天漸暗，深沉如墨，皎皎冷月孤孀。

兩人，不，兩妖眼神在空中來了一次碰撞，彷彿有電閃在空氣中崩裂開來，那一刻，染紅了天，妖艷如花。

作為一隻老妖，彤有她的驕傲，收了一試管艷血，回眸一優雅的笑:「喬，看來王給我的匕首比起你的無情勝似一分，王這次派我來，你應該知道他對你不滿了，身為一隻小妖，要有新人的覺悟，助我得到雪蓮，我自然不會虧待與你，還有以後喚我杉，不夜城的公主，我親愛的喬妹妹，姐姐先走一步，別忘了將屍體處理乾淨」。

煙霜一閃，身影遁走——

啊，啊！喬要氣瘋了，這個可惡的彤，不但讓她處理又臟又臭的屍體，還不忘挑撥她與王的關係，彤，以後我和你勢不兩立，在夜色下，只聽到了這一聲怒吼。

裹上裹胸布，繫上雲鬢扣，換上白儒衣，手中無情已經消失，卻多了一把摺扇，偏偏一美男子，喬本來可以繼續等待，畢竟不是只有一個不夜城的公主，可彤搶了先機，她不屑於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