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雪州的媒體除了報紙、電視台、電台,還有一個雪州新聞網。現在,在網上發布信息方便、快捷,特別是網站論壇,什麼人都可以在那裡發表自己的言論和觀點。
今天一上班,謝峰就來到我的辦公室,急道:「快把電腦打開。」
見他如此沒有禮貌,我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坐著未動。這個謝峰,就是沉不住氣。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有緊急情況要告訴我。
就在這時,電腦已經被他打開,我的注意力也轉到了屏幕上,開機的音樂很悅耳。我問:「什麼事讓你這麼急?」
「您看了就知道了。」謝峰站在我的身邊,輕輕拍了一下桌面,他是嫌電腦速度太慢。
進入雪州新聞網論壇,謝峰用滑鼠點開一個題為《質疑「觀音故里」》的貼子,「市長,您看您看,看他們說的什麼話……」
像這樣的文章,一看標題,就基本上知道其內容,心裡不禁一愣,是誰要否定雪州打造「觀音故里」?作者「香水百合」,網名倒還有幾分雅緻,可文章的目的卻有些不可告人。
該文指出:觀音是佛教產物,是菩薩而不是人,是虛無縹緲的,當然也是沒有家、沒有故里的。雪州市的某位主要領導提出「觀音故里」這個概念,純屬不尊重科學,是不切實際的。
文筆還算流暢。我輕輕噓了一口氣,還好,在提出打造「觀音故里」前,我就把這些想到了,便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地說:「這沒什麼嘛,作為學術討論,人家有疑問當然可以說的。」
謝峰已經坐到對面去了,聽我這麼說,他又指指屏幕,「還有,下面還有網友評論。」
我輕輕「哦」了一聲,繼續看下去。
如果說,前面的文章寫得還算有幾分學術氣息的話,後面的跟貼就有點胡攪蠻纏了,什麼「亂彈琴」啊,什麼「嘩眾取寵」啊,什麼「沒學過科學發展觀」啊……不一而足,還有人罵髒話。跟貼長達數十頁,調子基本上就是順著「質疑」二字展開的。如果誰有耐心把這些跟貼讀完,基本上就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即雪州完全沒必要打造什麼「觀音故里」。我問:「這是要幹什麼?」
「雪州打造『觀音故里』旅遊品牌以來,城市發展的目標明確了,各項建設搞起來了,在這個關鍵時刻冒出這麼一些東西,絕不是簡單的學術討論,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來,這是有政治目的的。」謝峰分析道。
我擺了擺手,「會不會是你把問題想複雜了?」
謝峰點了點頭,但顯然是不同意我的話,一言不發地繞過來,用滑鼠點回論壇,「您再看看,這裡還有,但網名不一。市長,您知道什麼叫『馬甲』嗎?」
「是否就是一個人用多個網名上網發貼?」
「是這個意思,我就覺得,您看,《「觀音故里」提法欠妥》、《「觀音故里」究竟在哪裡?》,和《質疑「觀音故里」》的發貼時間相差不多,我總覺得這就是那麼一兩個人乾的,還有,他們在後面相互跟貼,這又說明了什麼?」謝峰說完,又繞回去坐下。
在心裡,我早已經認同他的意見了,即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目的的政治傾軋。但我還是逐一點開那些有關「觀音故里」的貼子,以極快的速度瀏覽過去,面對這些不懷好意的貼子,自然而然地思考著應對之策。
我想了想,揚起右手,「小謝,這些東西是有點不太正常,不過,沒必要針尖對麥芒。他們還只是在網路上搞點小動作。這樣吧,你回去后,馬上以報社的名義組織一篇稿子,講清楚雪州打造「觀音故里」的必要性,要注意到以下這幾個方面——」
謝峰忙掏出筆和本子。我一講完,他便將記錄遞過來讓我過目:
第一,觀音文化的起源的確是撲朔迷離,甚至是虛無縹緲的。佛教觀音是由雙馬神童演繹出來的,性別不明。中國觀音則是中華民族真、善、美的化身,是女身。這是有關觀音傳說的兩個不同版本,一個源自佛教經典,一個源自民間傳說。既然還有一個傳說中的中國女身觀音,她出生在哪裡?修行在哪裡?民間廣為流傳的那首千年民謠已經做出了準確回答,靈泉寺、廣德寺、南海普陀山也因此成為信眾心目中最神聖的觀音道場。
第二,策劃和營銷一座城市,如果把這樣一個有著廣泛群眾基礎的「亮點」棄之不用,夫復何求?
第三,策劃是理念的提升,講究「借勢、順勢、造勢」。從千年民謠到觀音故里,創意無可挑剔。雪州的觀音民俗文化現象來自民間,每到農曆2月、6月、9月觀音生日、得道日、涅槃日,有數以百萬計的信眾自發前來朝拜,盛況空前。且不說「造勢」,我們做的,最多只是「借勢、順勢」,是在尊重民情、順乎民意。
看了記錄,我點了點頭,這已經完全能夠代表我的觀點了,便說:「稿件一定要圍繞這三個方面進行論述,要以本報評論員文章的形式發表。」
「好的。」謝峰走了。
我獨坐辦公室,不由想,誰會對雪州明確的發展思路進行攻擊呢?「香水百合」們的幕後又是誰在操縱?
第一個冒出來的,是江副市長,但馬上就讓我給否定了。他現在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在我主持市委工作期間,他這樣做的可能性不大。近來,他常常往我這裡跑,就連有些完全可以自行決策的事,也要來向我請示,這本身就是一種示好。也就是說,現在的形勢對他有利,我去了市委,誰接任市長?他是有競爭力的。
而且,我也覺得,這半年多來,我們合作得還不錯。現在是我的關鍵時刻,當然也是他的關鍵時刻,如果他惦記的是市委書記的位置,不現實,其間還隔著一「橋」,那樣想,那樣做,都是自不量力的。
那麼,在雪州,誰具備同我競爭市委書記的條件?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市委副書記鄭小京。
眾所周知,鄭小京擁有不同尋常的背景。此人講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很上得檯面。他在主席台上作報告,下面可說是掉一根針在地上都聽得到,不為別的,大家就喜歡聽他說話。而本地官員呢,自然是說本地話,特別是在這個西部地區,本地話與普通話差之千里,怎麼聽怎麼「土」。所以,鄭小京在這方面頗得人心,下邊的同誌喜歡聽他說話,一方面也顯見這個人是有能力的。
當然,本地話也分本地俗話和本地官話。俗話里有方言土語,外面的人聽起來吃力。本地官話呢,就是抑揚頓挫地用本地口音講書面語言,雖然不能同京城的官話比,但只要口齒清楚,同本地俗話相比,究竟還是有些不同。
由此可見,能講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無論做什麼,都是有利無害的。
不過,阿依曾經對我說,她就很喜歡聽我講「本地官話」,還說我在主席台上作報告的樣子特別「酷」。
我說:「不見得吧?本地口音在外地人聽起來很土。本省人士喜吃辣椒,炒菜用鹽多一點,也就相對咸一點,用本地口音講普通話,有人戲稱為『椒鹽普通話』,那『味道』簡直不『擺』了!」
「本地口音怎麼了?你也不看看,台下坐的,都是本地人,講的都是本地口音,說明你和他們正好打成一片。」現在想起來,阿依說的這些話,還是有道理的。
那麼,這個會講普通話的鄭小京,會不會在暗中同我較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