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薔兒曲

一個在世間明明白白活了十幾載人若是突然失了記憶.那無疑是悲哀的.

少年現在便是無比地悲哀.

他渾身上下不能動彈.從五臟六腑傳來的疼痛抑制著他大腦思考之興.而他大腦傳來的灼熱疼痛感.更是讓他恨不得立刻死去.免得糟了這樣可怖的罪.

可他還不能死去.若是真死去了.就不能弄清了.這房間的主人究竟是誰.

紫紗垂簾.不論是誰.但一定是個美妙的人吧.

少年輕喘了一口氣.視線再度模糊起來.白茫茫一片霧封鎖了他的視線.他鼻子嗅嗅.彖香香氣美妙.輕催著他安然入夢.而這少年.一時間忘卻了身上疼痛.便安穩睡去了.

睡去后沒有夢.意識朦朧處還是一片黑茫茫.沒有畫面躍動.卻有聲音銀鈴.那不死後夢.那是真實.

「春光尚好.暖意半寸.這麼美的天.你怎麼不抬頭看看.」

先是一位少女之聲.若三月春風薔薇盛和搖曳.

「好.趙酴未.我即刻收你為徒.只願你為正為義為道為九州天下人.拔尖自問.不愧於心.若有違背師祖之道.我將廢盡你所學.將你逐出我門下.」

再是一位男子.聲音蒼白而深沉.是深谷里的一潭幽湖.靜謐神秘.

「在下看來.夜雨中風燈飄搖.偶見一家和睦明燈為花明；長穿過陰暗樹林.撥開花影明媚一光為花明；前行於難耐沙海.驚見一泉清澈涌心為花明.如今.我們穿過溝壑縱橫.枯生連綿尖牙斷壁的斷情山.視野突擴.可見朦朧雲層中巍峨毅力的清來閣.目極之後可真謂別有洞天.如此.難道不正應有種壓抑之盡.光芒重來的感覺嗎?」

接著有一男子聲音帶笑.是笑中帶著抹不掉的嚴肅.

「我.你說娶我……」

「我一生最後悔的莫過於兩件事.一為流汯.二為正良.」

黑色.本是黑色.可少年周圍的黑色卻更加深黑了起來.那濃郁地就是如同張牙舞爪的亂魔.就要撲騰著而來.吃掉少年的全部意識.

「趙公子.如此看來.到底是誰最可憐呢.」

誰.最可憐呢……

誰.是誰說的這句話.是對著什麼人說的這句話.可憐……可憐是什麼……

即使是在夢中.少年的神識還是開始劇烈混亂起來.大腦中的疼痛再度開始刺激他的渾身.他艱難地開始不定起伏喘氣.空氣就入了他鼻喉.可是不是為何難達心肺.

臉還是彤紅起來.少年能感受到自己的手開始愈發冰冷.心也快停止了.

「趙哥哥.趙哥哥.」

清脆銀鈴叮噹叮噹.是一位少女急切的呼喚.

「趙哥哥.趙哥哥.」

那聲音聽起來是相當焦急.是在遠處.也是在盡出.

「趙哥哥.」

額上是貼上一個冰涼之物.灼熱之氣瞬間退散大半.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心總算是平了下來.而再度睜開眸.他便已脫離了夢.

眸前從朦朧到清晰.紫色簾幕下不再是空洞.彖香的余香仍在繼續縈繞.而少年的額上多了一包裹著冷水的帕子.一位身著黃色絨衣的嬌俏臉姑娘正睜著大眼焦急地看著他.而自己不冷不熱的縴手.正在試探著少年受傷的肩膀.

「趙哥哥.你……你終於.」

若清花婉轉.是脆鈴輕快.

少女見少年睜眸向著她看來.瞬間心花怒放.她驚喜地舒展了緊蹙的眉頭.一雙睜得大的眼睛卻難以壓抑住眼圈中的疲憊之色.而少年見到這樣一個姑娘.心裡瞬間蹦出兩句不成文的句.臉色瞬間紅潤了大半.而心裡.也是感到了羞意.

「趙哥哥.你先等著.我去端葯.就來.等會兒就給你換藥.」

少女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但她雙手開始帶著嘻笑比劃.匆匆了比劃了幾筆.皆是形象生動.

少年還沒說什麼.少女就跑開了.

輕推開屋門.掩上.再輕推開屋門.掩上.

還沒有喘幾口氣.就見得少女斷了一碗還是熱氣騰騰繚繞的藥水進來.那藥水是有多苦澀.剛端至門口.少年就聞到了自己難以接受的味道.

少女興緻騰騰地將那藥水端來.想了想又絕不對.她翹眸想了一會兒.靈光一閃.大叫道：「對了.趙哥哥不喜苦澀.」

說罷.她立即轉身跑了出去.再不久拿回一小罐子的甜糖.

「這樣便是好了.」少女心生得意.將甜糖與藥水仔仔細細攪拌.忙活了半天.終是將一碗葯端在了少年面前.

緩了一會兒.藥水剛端至床榻邊.少年聽見少女一直這麼喚他.少年心中頓生困惑.不由得還未喝葯就問道：「趙……哥哥?我以前是這名.你是……」

「我?」少女小心翼翼地捧著葯碗.哭笑不得.「趙哥哥怎麼和我裝糊塗.睡了幾日.還真是沒有睡醒了.」

「我……」少年的大腦還是有些疼.他怕疼.不由得呲牙咧嘴.「我姓趙.」

「你.」看少年那疼痛是不說謊言的模樣.少女面色僵住了.「趙哥哥還記得薛月洺.」

「薛月洺?是誰……」少年吐了口氣.將腦中的疼痛壓了回去.一雙明眸眨眨.他再度回望著少女.

「她是……」少女語塞.盯著少年的眸子.心裡咯噔.

好一雙明眸.純潔而帶水.雖是帶著一絲睏倦.卻如同黑夜中一點明星.能明點過月的明星.

這雙眸子.不是他的.卻又的確.是他的.

「她是一個不重要的人罷了.」少女轉而笑道.低下身又問少年.「你可還記得什麼.」

少年搖搖頭：「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我去想.腦子就疼.然而疼了.就是疼.什麼都……」

「那就別想了.什麼都別想了.」少女淺笑.溫和地抽出一隻手撫過少年的面龐.

「可是……」少年明眸中黯然一傷.是桃花水中泛漣漪一縷.「我想知道我的名字.」

「姑娘.姑娘是曾經認識我的人吧.那一定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少年剛醒.傷勢還沒好.腦中沒有回憶.可他突然就蹦出一個要命的想法.情緒也轉得有些激動.他就像一個孩子.身上雖是疼痛.可是想法有些任性.

「我……」少女本是還在遲疑.但見到少年這個模樣.心裡又是一疼.「我當然知道.」

「那我……」

「你有個好名字.」少女笑著拂過少年的頭髮.嘴唇下壓.貼著少年的耳畔.低聲緩緩.「你要記住了.你名叫趙離塵.離開的離.塵埃的塵.是離別塵埃.身為高潔之意.」

離塵離塵.高潔離世塵埃.

飲過苦藥.換藥忍傷痛.又是一點彖香熏好.少年身體在舒緩中變得疲憊.還沒同少女交談幾句.又是入了夢.

這一次.他的夢變得乾淨澄澈.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夾雜在他的腦海中.有的.是清流冽水.痛徹見底.魚石歡樂.薔薇成海.

絕妙之景.震撼人心.

趙離塵再度醒來.精神爽朗.窗外沒有薄光.而屋內的凈桌上也是佇了一燃燒的蠟炬.蠟炬火微微.想來.是晚上了.

窗外有悠揚的笛聲傳來.聆聽悅耳.心中閃過莫名的熟悉激動之感.見到先前的少女不在.趙離塵心底下又開始任性了起來.微動了動拳腳.發現並無大礙.起身下榻.塌下並未置軟鞋.少年想了想.赤足點地.輕地推門走了出去.

月下流水.澈光流淌.

推門而出.成叢花海成一片繁複重影景.一身黃衣托月光的少女靜站在那片花海前.身上披著夜色的清澈.

院內沒有燭光照映.可少女的面容就這般明生生的如月般在夜色里.月光雕刻一般的美人.雖不是輪廓立體明顯.卻是柔和可憐萬千.這樣一個美女.嬌立在月色下.怎會叫人不在意.

更甚.這樣一位少女.此時閉眸撫笛.笛音在她的唇下走出輕快的樂曲.那看似一曲悲調的曲子恰如其好地被笛音的歡快拉扯住.美好而讓人心生幻想.

花影重重.這曲子.就如同繁花清唱出來的一般.

趙離塵走出去.赤足冰冷.他顧不得夜涼.顧不得走路時還能感覺到的傷痛.完全獃滯在了原處.

多麼美妙的曲子.趙離塵打心底想到.即使是他失憶了.他還是能肯定.他這輩子.包括失憶前.是完全沒有聽到過如此美妙的曲子的.

他喜歡這首曲子.是還未出房門時就可以確信的.而這月下的姑娘.他也喜歡.

「離塵?」

曲音不知何時斷了.趙離塵還微笑著心底想著方才那月下絕美的女子.被呼聲一喚.抬頭便是見著了她微怒的容顏.

「夜涼.無鞋.傷未愈.你怎麼.就出來了?」少女微怒.聲音佯怒訓斥道.

此時的趙離塵根本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好未好.更是沒顧上少女這裝怒的模樣.他心裡就只有方才笛音出的那一曲.那一曲如此曼妙.就如他心裡所期盼的一樣.是萬物生靈中而生出的一樣.

趙離塵無邪地抬起頭.溫和地笑道：「姑娘.姑娘還未告訴我名字呢.」

「我……」少女語哽.「名字……」

她臉紅了大半.后又羞怒道：「我沒有名字.」

「那方才姑娘吹奏的那曲子呢.那叫什麼曲子.」

少女搖搖頭道：「不知道.」

「怎麼會?」趙離塵有些失望.他垂著頭指著身旁同樣勾起他心緒的震撼花海.「那姑娘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嗎.這花總有名字了吧.」

「這.」順著趙離塵指的方向看去.少女心中一軟.「這花叫薔薇.」

「薔薇?」趙離塵欣喜.「真不失為一個好名字.」

「這名字.好嗎.」少女有些黯然.

「好.好.好美的名字.」趙離塵打心底道.「這名字正襯地姑娘.姑娘沒有名字.那我就給姑娘起個名字吧.姑娘的名字.就叫做薔兒.」

「而方才那首曲子.就喚作薔兒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