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唔。」他吃光手中油條,剝了免洗筷,夾起一小塊蘿蔔糕,沾了些醬料,送入口中。
「我那天看的是第一章,你這幾天一直沒進度?」她低眼吃蛋餅,餘光覷見他夾著蘿蔔糕去沾她剛才沾過的醬料。
「寫了又刪,所以有寫等於沒寫。」他口氣無奈。他可以寫出豐富的故事,但他的生活卻只剩電腦和寫稿,他用他貧乏的日子換來書中角色精採的歷練。
她看著他將蘿蔔糕吃進嘴裡,臉上莫名竄上熱意。「為什麼寫了又刪?不滿意嗎?」
「的確是不滿意。這幾天都沒什麼新的想法和構思,所以進度等於是零。」他覷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本來是有想法的,那件命案已經想好該怎麼進行,但忽然有隻豬來拍我家門板,把我靈感拍飛了,所以稿子卡在那。」
「哪裡有豬啊?」她喝口熱奶茶,看向他。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唇角有模糊笑意,她瞬間明白他意思。她嚼著蛋餅,不以為忤。「我是豬的話,那你就是豬一樣的隊友。」她哈哈大笑。
她笑聲愉快,眉眼彎彎,他看了心情甚好,不和她計較。
彭璐忽想起什麼似的,瞠圓了眼睛。「既然你寫不出來,不如就由我來試試看吧。」
「你?」他瞪大眼。
「不是說我把你的靈感拍飛了嗎?我來幫你寫。」她笑咪咪的。
「謝謝,並不需要。」
「不然你又要怪我害你沒了靈感。」她咬著筷子,模樣俏皮。
「我寧可沒靈感,也不要你幫我寫,等等毀了我的名聲。」
「啊啊啊,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啊。」她怨怪的眼神。「搞不好我寫出來的會讓你一夕之間爆紅,首刷三天銷售一空,還拍成電影。」
爆紅?「免。你別讓我爆血管就好。」
「什麼啊,過分。」她笑,桌下的腿踢了他一下。
他瞪她一眼,唇角慢慢浮出暖意。
「何師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個命案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想知道?」他看她一眼,喝光豆漿。
她用力點頭,一臉企盼。
「我幹嘛告訴你?你不是說你不看我的小說?」
「真的很小氣,好歹我幫你抓出錯字。」桌下的腳又踢他一下。
他這次反應快,及時起身,讓她那一腳落了空;他拿錢包,笑著去結帳。
直到送她到家門口,她還在追問那件命案。「她到底是自殺還他殺?」
他笑著看她,並不說話,彭璐打開大門,回首見他只是靜立在那,她忽得意地說:「我知道,她一定是自殺。」
她翹著下巴,面露篤定之色。他一方面不想讓她太驕傲,一方面也想聽聽她想法。「為什麼是自殺?」
「他殺就太簡單了。」不符合他的風格。
「只是這樣?」他挑眉。
「牆壁上一定有玄機,否則檢察官不會看到牆壁后,提出她可能是自殺的疑問。」她笑咪咪地問:「我猜對了吧?」
「我寫的東西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一隻豬破解。」
她想了想,說:「反正到時候書出版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你不是不看我的書?」
「對呀,我不買你的書,但我可以看盜版確定她是不是自殺啊。」
明知她說笑,何師孟仍是錯愕地瞪著她,她哈哈大笑。
彭璐轉身脫鞋,他看著她的背影問:「剛剛才吃過燒餅油條,明天就不要再買那家給我吃了。」
她轉身看他。「我又不是你老媽子,為什麼要專程幫你準備早餐。」她轉了轉眼珠,喜道:「不然你告訴我那個女生是自殺還他殺。」
「幹嘛這麼執著這個問題?」
她晃了晃頭,才說:「想測試一下我的推理能力好不好啊。」
他嗤了聲,道:「我不可能透露內容給你,這是身為作者該保有的職業道德。」
「不說就不說,我等網路盜版出來。」她套上脫鞋,把機車鑰匙放進抽屜。
「……」這女人真是……不氣死他很難過是吧?
彭璐將鑰匙收進抽屜,想起什麼,問他:「你車什麼時候會好?」
「不知道。修車廠會電話通知,應該就這兩天吧。」
她把機車鑰匙拿了出來,遞過去。「先放你那。我明天晚班,應該會睡到中午才起床,你要出門就騎我的車,我上班前再下樓跟你拿。」
何師孟接過車鑰匙時,不經意間碰了她的手,想起上次她燙傷手指,遂握住她手心,試圖看她那根手指。她抽回手,將門掩了一半。彭璐從門后探出半張臉,下逐客令:「大作家,晚了,不請你進來坐,快回去寫你的稿。」
不給他回應時間,她掩上門;她靠著門板,聽見他腳步遠去的聲音。
她合上眼,想著他吃她吃過的蘿蔔糕、沾了她沾過的醬料,感覺有一點快樂,也有一點憂傷。她只能這樣,從兩人的唇槍舌劍或揶揄調侃中,偷一點相戀的感覺。
※
「那個南瓜腊味飯真的太好吃了。」喝光碗里的佛跳牆,何母再次讚歎稍早吃過的腊味飯。
彭家二哥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著一盤甜點。「上個月剛想出來的,試做后覺得滋味很棒,馬上列入菜單。」
「我沒想過南瓜也可以當容器,一般都是用鳳梨。」何母盯著那個已空的南瓜容器,想著南瓜那麼硬,是怎麼挖空的?
何父拍了下身旁老友的肩。「有個會做菜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彭父吹了吹熱湯,喝了一口才說:「他回家才不下廚,不然你自己問他。」
「那有什麼關係?每天在餐廳忙,回家休息這很正常啊。」何父幫忙說話。
「還是何伯伯比較體貼。」彭家二哥將一碗碗甜品放至桌上。「來,這是我自己做的芝麻乳酪,讓四位老師烏髮又補鈣。」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像第一天認識他,她側首看老友。「嘴變這麼甜,交女朋友了?」
彭母搖首。「我哪知道,他也不會告訴我。孩子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才不讓我們管哩。」
「說得也是,像我們家師孟……」何母看了看那個空了的位子。「人呢?剛剛不是還在?」
「喔。」彭二哥坐了下來。「跟璐璐進去裡面切水果了。」
「是哦?」何母側著身子,試圖從半敞的拉門往廚房裡看,雖看不見人影,但隱約聽見他們的談話聲。
「你們師孟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彭母問。
「看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何母應聲。
「應該是放下了吧。」彭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這孩子我看他這麼久,心情好壞我多少看得出來,他沒你們想的那麼脆弱。」
「但是剛分手那陣子,真的死氣沉沉的。」何母憶想那段時間孩子曾回來一次,看著鬱鬱寡歡的,她忍不住嘆口氣,又道:「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本來以為會結婚的,就這樣分手。」
「分也好,免得真結了才來離婚。」彭父說。
「爸,哪有這樣安慰人的。」彭家二哥翻了個白眼。
「我是實話實說啊,師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難道要說假話?況且他跟那個丁小姐之前也分手過,常鬧分手,感情能多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