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氣呼呼說完,她不看他,只抓起桌上熱奶茶,像是不怕燙地一口氣喝光;她起身,拿了外套和包包便往外走。他有些錯愕,楞楞無法反應之際,又見她回身朝他走來,在他面前打開包包,從皮夾抽出一張百元鈔擱在桌上。「走不出失戀陰影已經很可憐了,不要說我占你便宜。哪,這是我的早餐錢,不用找了。」
彭璐轉身步出早餐店,抬眼時只有水花一片,視界模糊不清,她眼有彩妝,不想用手去揩,靜了數秒后,才翻出手機,在電話簿里找到胡芮琴的名字,邊撥出號碼邊往前走去。
「阿琴,」接通時,她聲嗓帶哽。「你說對了,我喜歡何師孟,很喜歡他,很久以前就這樣了……」
「想不到他網球打得這麼好!」球場邊,丁琪臻目光晶亮地看著場上那道正在拋球的白色身影。
「你在說誰?」彭璐注意的對象也是白色短衣短褲,他剛完成發球動作,一個力道十足的肩上發球。
「何師孟啊。」丁琪臻不移目光,看著場上精採的對戰。是學校一年一度的班際網球比賽,為了能拿到最後勝利,場上選手們奮力迎戰。
彭璐楞了數秒,她看著丁琪臻,即使只能見到側顏,也能發現她眼角染上的愉快,還有面上那崇拜神情。彭璐覺得心裡有些怪,但說不清那情緒從何而生,只應了句:「喔,原來是在說他。」
「你不覺得他很帥嗎?」丁琪臻興奮地說著,目光依然粘在場上那人。
他帥嗎?彭璐看過去,他正好一個正拍對角得分……姿勢確實帥氣。
「Yes!又一分。太帥了!」丁琪臻激動吶喊后,側首看她。「說嘛,他是不是很帥?」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一種愛慕的眼神。
她喜歡師孟?彭璐回神時,只笑了一下。「我沒有想過他帥不帥的問題。」
得不到想要的回應,丁琪臻稍顯失望。「我還以為你也覺得他很帥呢。」
彭璐不說話,只看著場上那人揮拍的動作,才發現他已長得這樣高大、精實。
「其實開學那天自我介紹時,我聽你們說彼此從小認識,就好羨慕,青梅竹馬耶,多浪漫啊。」
「浪漫?」彭璐一時間想不起來她與師孟的相處有何浪漫可言。
「對啊,一個那麼帥的青梅竹馬一直在自己身邊,不浪漫嗎?真希望我也有一個這樣的青梅竹馬。」丁琪臻想起什麼,探究的表情。「你們……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不是。」她與師孟感情好,但真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丁琪臻喜上眉梢。「真的嗎?所以你不喜歡他?」
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一時間彭璐也答不出話,好半晌時間過了,她才勉強吐出一句:「我跟他就是好朋友啊。」
「那他有沒有女朋友?」
聞言她楞了楞。沒聽他提過女朋友,他會有女朋友嗎?如果有,以他們無話不談的交情,他不會不讓她知道的。
「有沒有嘛?」丁琪臻追問。
「這個……你要不要問他?」
「我問他?」
「直接問他不是更快?」
「那樣多不好意思。」丁琪臻面露為難,想了想,說:「你跟他那麼好,他應該什麼話都告訴你吧?那你幫我問他好不好?」
「我幫你問?」她詫問。
「對呀。」一臉期待。
琪臻是她在班上最要好的同學,新生訓練時便聊得來,自然就走在一塊,此刻面對好友的請求,她還要猶豫什麼,又不是開口向她借錢還是邀她做壞事,只是讓她去問一下師孟有沒有女朋友而已……
她斟酌再斟酌,才說:「我找機會再問問看。」
「真的嗎?謝謝你。」丁琪臻目光挪回場上,激動叫出聲。
她順著看過去,何師孟利用一個大角度壓制對手,逼對方不得不回擊較短的球,他上網進逼,高壓殺球得分,取得勝利。
「Yay!贏了!他贏了!」丁琪臻先握了握她的手,隨即與其他同學衝上前。
彭璐看著她背影,慢了數秒,才跟著小跑步過去。
何師孟出了一身汗,陽光下,他膚上泛著一層薄光,前襟濕了一大片,衣物貼著衣下的身軀,意外地突顯了他精實的體格。
他接過楊哲倫遞出的毛巾,往臉上一抹,然後是頸背,接著掀開上衣,擦著身體上的汗珠;關於掀衣這動作,他做得極為自然,那是因為他每每練習后都是這麼做,卻忘了這時候還有女同學在場。
幾個女同學不好意思地轉開臉,丁琪臻湊過臉來,小聲說:「何師孟的身材真的很好。」
彭璐看著她羞澀的表情,尚找不出話回應,丁琪臻已從另一名同學手中拿過礦泉水瓶,走到何師孟面前。
「師孟,先喝水。」丁琪臻把水遞出,何師孟順手接過。
「謝謝。」他仰首灌水,喉結上下滑動,他灌得大口,少許的水從他唇角溢出,自他下巴順著喉嚨弧度流淌,沒人胸口。
直到這一刻,彭璐才清楚意識到眼前這與她一塊長大的好朋友不知何時已長成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男人了。他的喉結、他的肌肉、他充滿爆發力的四肢、他的汗水、他球場上神采奕奕的姿態……就連喝水的樣子都與自己不一樣,而這樣的他,吸引了丁琪臻。
「想不到你網球打得這麼好,你平時很常打吧?」丁琪臻站在他面前,顯得特別嬌小。
何師孟喝完最後一口水,將瓶蓋旋上時,對上她熱切的目光,有些局促,也有些得意。他道:「璐璐她爸教我的,她爸是體育老師。」
他目光搜尋著,看見彭璐時,把手中空瓶拋了過去。「對吧?」
接住空瓶,彭璐尚不及開口回應,何師孟已大步走來,他低首看她,笑得陽光。「我今天表現不錯吧?應該沒丟彭老師的臉。」
丁琪臻隨後跟過來,站在何師孟身旁,笑盈盈地看著她。雖然父親是體育老師,但她顯然未遺傳父親的運動細胞,她不擅運動,卻常看父親與他打球,所以她知道他今日表現可圈可點,她是該讚許他,偏偏琪臻的眼神令她遲疑了。
「發什麼呆啊?是不是我打得太好,你看得太投入了?」見她杵著不動,何師孟伸掌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回神過來時,聳肩道:「我覺得還好,應該還可以。」
「只是『還好』、『應該還可以』?」他瞠大眼,似是難相信她對他的評價。
她點點頭,可一旁丁琪臻卻說:「但我覺得師孟打得很好,只要再贏一場,他就是冠軍了。」
這話聽在何師孟耳里就是順耳好聽,一種被滿足的成就感。他以食指關節輕敲彭璐的額頭,道:「聽到沒?我再贏一場就是冠軍了,你連發球都發不好。」
「真的嗎?你不會發球?但剛剛師孟說你爸爸是體育老師,他沒教你嗎?」丁琪臻好奇探問。
彭璐沒有說話。若是平時誰這樣問她,她一定笑著招認她不喜歡運動,也沒有運動細胞,但不知為何,她卻不想在這時候說起這些。
「教!怎麼會沒教。他爸教我的時候,也同時教了她,但她就是打不好,笨得要命。」何師孟笑望著彭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