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舉行婚禮2
「隨你怎麼想,我唯一可以答應你的是,五年至十年,我會替他報仇。」
小離等不到五年,也等不到十年,她要小高現在就死。
姜南澤的死亡,令她走到極端。
她怒視著程易說:「你走,我不再需要你。」
程易的雙手還在溫著那杯粥。
「你不想見到我,我會走,等你身體好一些。」
她用力指向房門:「你對我而言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立刻走。」
程易退一步:「你喝完這杯粥我再走。」
小離收回的手臂正好打翻這杯粥,她用憤怒地眼神再驅趕他一遍。
程易讀懂她的意思,點頭說好。
他從衣架上取了外套,往外走去。
小離突然又喊住他:「等一等。」
程易站住,但是沒有轉身。
小離對他的背影說:「從今以後不許你再讓人跟蹤我,如果以後我再知道你跟蹤我,我永遠都不會再見你的面。」
程易的語氣還是平靜。
「知道了,以後不會了,你好好照顧你自己。」
房門打開又闔上。
小離將目光收回,望向窗外。
窗外風雨大作,狂風卷著樹葉,啪啦啪啦地敲打在窗上。
風雨也發了瘋,彷彿一定要將那透明的玻璃窗敲打破,殺入陌生的室內,才肯善罷甘休。
望著暗沉的室外,小離回憶起集中營的風雨。
集中營的風雨再大,也比不過此時一個人的風雨。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用自己的背為病中的她擋住鐵窗外的凄風冷雨。
雨水順著玻璃,一道道滑落,好似永遠沒有止盡。
小離在一個晴朗的日子出院。
她獨自一人走在街上,新店開張,街上舞龍舞獅的熱鬧,擠著推著搡著全是人。
無論與多少人在一起,小離都好像一個人站在寒冷荒涼的曠野中。
十字路口,向前、向後、向左、向右,街上的每一個行人,都有明確的方向,都清楚自己想做什麼,唯有她的世界空空蕩蕩。
不知不覺,她出現在家門外。
梔子花的芬芳,濃郁瀰漫。
她從石縫裡摸到鑰匙,打開大門上的鐵鎖。
院子的粗繩上,還晾著兩件她洗過的衣服。
這些日子她沒有回家,幾場雨落下,大概是濕了又干,幹了又濕。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將衣服扯下來,放進井邊的木盆里,順手洗出。
如今的她,心如死灰,做什麼都覺得沒有力氣。
衣服被她遺在繩上,在風中飄飄蕩蕩。
卧室的床上,依舊擺滿婚禮的用品。
桌子上,還有幾張寫剩的請柬。
她站在門口,彷彿看到南澤和自己一起整理婚禮用品,又好像看到南澤坐在桌前,一筆一筆認真地書寫請柬。
桌子下面擺著一個她用竹簍做的垃圾桶,空蕩蕩的垃圾桶里,也盛著一張請柬。
金色的雙喜字,迎著燦爛的陽光,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小離彎身,將請柬從垃圾桶里撿回打開。
紅色底的請柬上落著姜南澤遒勁的筆記。
這是一張寫廢掉的請柬,當時因為南澤將將新郎新娘的左右位置寫倒,她就一定要求他重寫一張。
其實寫對寫錯有什麼關係,世上哪有那麼多對錯?
等人不在了,再想明白,還有什麼用。
水滴啪啦啪嗒落在墨黑色的字跡上,她急忙抬起衣袖去擦,卻越擦越臟。
她止不住那些突然落下的水滴,只好趕緊摸一冊課本,將它夾到課本之中,珍藏到箱子里。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她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他回國,如果堅持留在國外,怎麼還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
如今,縱使上天入地,她也再找不到第二個姜南澤。
世上唯一的姜南澤,徹底消失。
充滿大紅色喜悅的房間,令她窒息。
她回想起那滿地的血,回想起被血浸透的紅門帘,再也忍不住,從屋內狂奔而出,一氣跑到街上。
小離來探望宋荇之的時候,宋荇之犯了舊疾,卧病在床。
宋荇之一直想等自己身體轉好之後,去探望小離,倒沒想到小離會來主動探望她。
宋荇之在宋家見到的韓小離,比在醫院見到的韓小離,狀態好了許多。
至少眼前的韓小離,眼睛會動,嘴巴會說話,不再是個半死人。
隨意寒暄幾句后,小離說:「我想到南澤的卧室收拾一些東西。」
宋荇之奇怪:「收拾什麼東西?」
「一些結婚用的東西,放在他這裡,因為布置婚禮會用到,所以我想帶走。」
「結婚用的東西?」宋荇之更加疑惑,悲傷道,「你還要那些做什麼?」
小離直言不諱:「我要結婚。」
「和誰結婚?」宋荇之原本半倚在床上,聽了她的話,一下子背脊挺直。
小離道:「我都喊您義母了,自然是和南澤結婚。」
宋荇之越聽越不對勁:「南澤已經不在了啊,你是不是糊塗了?」
「我沒有糊塗,我也不能糊塗,我得好好活著,我還要將害死南澤的人,推進地獄。」
小離孤注一擲地瘋狂,令宋荇之打個冷戰。
宋荇之不禁道:「南澤不要你替他報仇,他要你活著。」
「不,他臨死前,是要我替他報仇的。如果不報仇,我活著做什麼?」
「當然是為你的將來活著。」
「在南澤死的一刻開始,我就沒有將來了。我們早就約定好了,我做他的妻子,他要做我的丈夫,他活著,我嫁她的人,他死了,我嫁他的魂。」
宋荇之睜大眼睛,也就是說,韓小離要舉行一場陰陽婚。
她用雙手撐著床,幾乎坐不住。
「不行,我不同意。」她緩緩地靠回牆上,理智地說,「未婚夫突然離世,換做別人,一時之間也難以接受,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你所經歷過的,我也曾經經歷,事實告訴我,時間會慢慢沖淡所有的傷痛。如果你在頭腦不清楚的時候,下決心嫁給一個已經不在的人,將來是會後悔的。為了南澤,我不能害你。」
小離神色平靜,好像早就料到宋荇之會反對。
她靜靜地等宋荇之反對結束,才緩緩說:「義母一定會同意的,因為大舅父方才同意了,大舅父還主動要為我們主婚。」
「你去見過他?他怎麼可能同意?」
南澤在世的時候,執意娶小離,他費盡了唇舌,才勸動長兄勉強答應。
長兄答應歸答應,但絕不肯以長輩身份出席婚禮。
新文化在永州宣揚多年,長兄又是個最要臉面的人,怎麼可能答應小離在宋家舉行陰陽婚?
小離道:「大舅父肯答應,是因為我付給大舅父一張數目可觀的票子。大舅父會因我的出身而介意我,同樣也會因一筆飛來的外財而接受我,反正是以外物為標準,我並沒有費多少力氣。」
南澤生病的時候,小離請人幫她處理掉國外的餐館,如今錢到她手中,人卻不在了。
小離心中一酸,就覺得從她回永州那一刻起,就千方百計與她為難的宋荇之,也是可惡的。
她對宋荇之道:「如果義母也需要錢才肯答應,我也會付給您一筆,您看什麼數目您會滿意?」
宋荇之被小離氣到,她這才想起她第一次見韓小離時,也曾被她氣到。
「我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南澤,他不會願意你這樣做。」
「他臨終前的確對我說過不要舉行婚禮。」
「他既然不要你舉行婚禮,你為什麼還執意違背他的遺願?」
「我不會違背他的遺願,我們一開始準備的是西式婚禮,南澤的意思,一定是不要舉行西式婚禮,所以我會舉行中式婚禮。」
宋荇之都快無話可說了。
「白馬非馬嗎?你心裡明明知道,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他的意思是……」
小離赫然打斷她:「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和他結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對也沒用。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要做姜太太。」她起身道,「我去收拾他房間的東西,以後我嫁到宋家,還請義母多多關照。」
她也不等人領,就自行上樓,片刻工夫,手裡拿著一個紅色的包裹,匆匆下樓。
小離收拾東西走人後,宋荇之立刻給程易掛電話。
不再派人跟蹤小離后,程易再想知道小離的消息,就得通過小離平常接觸的人。
打通程易的電話,宋荇之開門見山:「我今天見到韓小離了。」
「在哪裡?」
「在宋家。」受了小離的氣,宋荇之的語氣也不好。
「她到宋家做什麼?」
宋荇之毫不隱晦。
「來發瘋?」
「發瘋?」話筒里傳來程易緊張的聲音,「什麼叫做她發瘋?是精神狀態出問題嗎?」
宋荇之長嘆一口氣:「她說她要辦一場陰陽婚,嫁給南澤的魂魄。我告訴你,無論你想什麼法子,你都一定要攔住她。如今是什麼年代,還迷信著辦這種東西!」
這一次話筒里沒有了聲音。
等了一會兒,宋荇之喊:「喂,你還在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