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久別重逢2
小離的眼睛上仍然罩著那塊黑布。
她以為這回是要送她回家,卻不明白走到外面之後,勝哥為什麼和她說對不起。
難道他們不是要送她回蘇家嗎?
不是送她回蘇家,又將送她去何處?
這一次他們沒有塞住她的嘴巴,但是她已經非常冷靜。
既被他們捏在手裡,呼喊也沒有用處,還不如節省一點力氣,伺機逃生。
因勝哥對她說一句「對不起」,小葛在一旁極盡嘲諷,從他的嘲諷之中,小離才明白他們原來要將她帶去賣給康復生。
最後大金哥打斷小葛的嘲諷,說:「時間不多,少啰嗦,咱們走。」
大金哥沒有喊勝哥,那意思便是勝哥既然不願,那就不必去,也省下來分他這一份錢。
勝哥也不稀罕分那一筆,因此就是沒去。
小離的黑暗世界里,由小舟將她押上汽車。
汽車一路行駛,去時的路與來時的路一般,車上照舊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行駛了大概有半個鐘頭之後,汽車卻不知為何,突然猛衝出去。
車上的人驚叫,一個緊急剎車,破碎的玻璃如利刃一般飛舞過車內。
大概是小舟,在驚險時分用力將她向下按,使她躲過一場玻璃刀。
小離猜想汽車大概是撞到建築物上。
但是感覺上又好像不是單純的撞車。
霎那間,她清楚地聽到一陣混亂槍聲,借著是小葛在破車裡用驚恐的聲音大喊:「大金哥!大金哥!」
耳邊傳來另一輛汽車刺耳的剎車聲,小離連猜都來不及猜,就被用力踢開車門的小舟,直接從一輛車,推入那一輛車。
因為小舟方才將她用力一按,保護過她的安全,她方才竟沒有十分地反抗。
等她被推上新車,新車在子彈的追逐聲中疾馳而去時,她才驚恐地問:「你做什麼?」
小舟輕聲道:「別吵,帶你去見一個人。」
小離心裡萬般不安。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小舟道:「送你回家。」
回家?
難道蘇家買通了小舟,所以小舟在最後關頭將自己搶出?
小離費解不已,但是事已至此,她唯有對小舟抱存一點希望,否則別無它法。
小舟的確不值得相信,她沒有將她送回蘇家,而是將她送到一處農舍。
她走到院子里的時候,都能聽到滿院子里雞鴨的追逐聲。
小舟行動上扶著她,言語上指導她邁過兩個門檻,才將她送入屋中,讓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待她坐下之後,小舟說:「蘇小姐,你等一會兒,我出去找一把鉗子剪斷你身上的鐵絲。」
奇怪,如果小舟是被蘇家買通,他應該立刻將她送回蘇家才是。
如果小舟沒有被蘇家買通,他為什麼要替她剪斷鐵絲?他就不怕剪斷鐵絲之後,她趁機跑掉嗎?
小離心裡少說有一千個疑問,她試著問小舟:「喂,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聽到開門聲,小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就出去了。
小離耐心等待,室內的光線比室外暗,她的眼睛總算不太難過。
不一會兒門又被打開,應該是小舟找到鉗子回來。
小舟回來后第一件事情是先摘下她眼睛上的黑布,她努力眨眨眼睛,但是眼前一片黑暗,和方才蒙著黑布的感覺並無兩樣,她仍舊什麼也看不到。
接著小舟又替她剪開身上和手腕上的鐵絲繩。
重獲自由后的手臂麻木酸痛,她小心翼翼地將身後的的雙臂移動到胸前,抬起一隻手緩緩地揉另一隻手手腕的紅腫處。
黑暗中小舟也替她揉。
小離觸電般從椅子上跳起來:「你想幹什麼?你別碰我!」
她雙手摸索著,眼睛隱約能感受到一點光亮,便向著有光亮的地方逃過去。
小舟卻從身後追上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親她的額,親她的臉,啃她臉頰的肉。
她終於明白小舟存了怎樣的禽~獸心腸。
原來他才是四個綁匪中最奸詐的那一個。
她拚命地掙扎著,不知為何,小舟突然變高了,力氣也變得比方才大。
她掙扎不開,借著被他抱起,一口咬在小舟的肩上。
她怒不可遏之際,卻聽小舟連連地跟她說:「小離,對不起,對不起。」
她恍若被五雷轟頂,不再咬他,也不再反抗,整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個說「對不起」的人不是小舟,那個說「對不起」的人是十一哥。
她永遠不可能聽不出十一哥的聲音。
她的眼睛漸漸恢復著,十一哥落在她眼中的面容也由一團白霧顯出輪廓。
「十一哥,真的是你嗎?」
她不敢相信,伸手去摸十一哥的臉,可是十一哥的聲音她辨的清楚,十一哥的臉型她卻一塌糊塗。
程易眼眶發紅,緊緊地、再度將她擁入懷中。
「小離,別恨我,我不是故意丟下你。」
小離聽了這一句,那是什麼也不必再提,整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哇的一聲就在他懷裡哭開。
「十一哥,我怕死了,我以為我一定要死了,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我都叫了你一千遍一萬遍,你還跟我說你不來,你不想見我。」
程易連自己在她夢中的罪責也一併承擔下來,臉蹭著她的發,內心愧疚無比:「是,我是天底下最可惡的混蛋,你打我吧,罵我吧。」
淚水使她的眼睛恢復正常,她淚眼汪汪地抬起頭,伸出手臂緊緊地圈住他的脖子,不打他也不罵他,卻只是說:「我不要再理你了,你走吧。」
程易知道她這是反話,但是也不能說自己從此再不走。
他連日連夜從廣南趕回,救出小離之後,須得立即趕回。
程易避開她的話題,親親她的額,疼惜地說:「鬆開手,下巴上有傷,我給你處理一下。」
小離像猴子掛樹似的賴在他身上,也不再哭,但是氣鼓鼓:「那你說你不再丟下我。」
程易答應:「不再丟下你。」
「再丟下怎麼辦?」
程易道:「再丟下你我就生兒子姓老王,生女兒是無鹽。」
小離覺得這句話好像哪裡不對,但是本就情緒激動,人又哭的有些傻,所以根本沒反應過來。
「那還差不多。」
猴子鬆開大樹,眼睛卻沒有放開大樹。
拿衣袖擦拭眼淚的功夫,餘光都停留在程易身上。
這下子,她總算能切身體會到蘇太太平日里時時刻刻盯緊自己的心情。
程易從外面拿了一隻銅盆進來,放在木凳上,又從桌上拿起一隻暖水瓶,將滾燙的熱水倒進銅盆里,燙裡面的一條白毛巾。
等毛巾差不多燙好,程易從裡面取出來,擰乾了往她臉上擦去。
小離因為毛巾擦得癢,又因為與十一哥重逢,心裡無比開心,因此放肆地笑個不停,
程易也跟著她笑,嘴巴上還逗她。
「又哭又笑,像個傻子。」
小離抱住他,還是笑:「我就是傻子,我全家都是傻子,所以你也是個傻子。」
「我可真夠倒霉,莫名其妙就遭連坐。」
等拿毛巾替她擦乾淨臉,程易才掙開她,取出燒酒和藥膏,替她處理下巴上的傷口。
處理傷口的時候,有一個小離不認識的中年男人悄聲進來幾趟,將煮好飯菜擺在桌上。
最後一趟,他放下手中的碗后,走到程易身邊說:「小舟要走。」
程易「嗯」了一聲:「讓他躲去樂山那邊,半年之內不要再出現在永州。」
那人領命出去,小離下巴上的傷口處理完畢之後,她才能張開嘴巴說話。
「小舟是你的人嗎?」
程易將燒酒和藥膏收在一旁,說:「小舟不是我的人,不過我的人和他有一些交情,今天能夠順利救出你,也多虧他肯幫忙。」
小離思索前因後果,驟然緊張。
「那個康復生花重金買我,必定是想利用我逼你現身,如今你真的出現在永州,不是正中他的計謀嗎?」
程易溫暖地沖她笑著。
小離奇怪:「你笑什麼?」
「我的事情不用你擔心,還不餓么,快來吃東西。」說著去牽她的手,要帶她過去飯桌邊。
小離惱了,背過身子,不肯他牽:「我餓不餓也不用你擔心。」
程易還是笑,覺得能見到她在他面前耍小性子,也是無比幸福的事情。
「那你若是不餓,我先端下去了?」
菜香肉香飯香在濕冷的空氣中瀰漫,小離被關的期間僅僅吃過幾個烤土豆,此刻怎會不餓。
她簡直是餓得要瘋,餓得要死。
她乖乖走到桌邊,等吃飽了再跟他算賬。
程易坐在她身邊,先盛一碗酒釀圓子遞過去:「餓久了,先吃一點流食。」
小離拿梅乾菜扣肉、冬筍、蒜蒸茄子拌了白飯,此刻吞得正香,哪裡心思理會他。
程易只好自己捧著碗,將酒釀圓子吹溫后,拿調羹送到她嘴邊去,趁她嘴巴空閑的時候趕緊喂一口兩口給她吃。
小半碗喂完,他又將清蒸鯽魚的肚肉通通剔下,夾送到她碗中。
小離吃了整整兩碗拌飯,才感覺身上的血由冷變熱,整個人重新活過來。
她再接再厲,打算將身體里的空虛感徹底填上。
等程易給她盛第三碗飯的時候,她才發現程易自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你怎麼不吃?你不餓嗎?」
程易萬般憐惜地看著小離,那個曾經與他生死與共的小離,那個時時刻刻牽挂著她的小離,因為他的無能為力,居然落到這般凄慘的境地。
他恨綁架小離的綁匪,但更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小離見他發獃,揮手在他面前晃一晃。
「十一哥,我問你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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