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解釋誤會2
他上前檢查,受傷的是小離一直藏在身後的右手。
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十厘米長的傷口,鮮紅的血液不斷從傷口中溢出。
他第一反應是替她止血,然而周圍並沒有可用以止血的事物。
小離見狀,身處左手,將一條沾血的長條布帶遞過去。
長條的布帶是淡黃-色,她的衣服也是淡黃-色,一看就知是她自己從衣服上撕下來用的。
他接過,綁縛傷口的過程中逐漸意識到有問題。
他問她:「你自己為什麼不止血?」
小離白著一張臉,還在開心的笑:「我在等你幫我啊。」
「如果我不幫你,你是不是預備血流而死呢?」
小離道:「不會的,一來是手上的血管,一時半會兒死不掉人;二來我是等你過來之後,才悄悄解開布帶,讓血繼續流。」
程易直接將她受傷的手扔掉,小離疼的呲牙咧嘴,捂著手跳腳:「你輕一點!」
「手殘了,還好腳沒斷,跟我走。」
小離心中狂喜,做了無數的努力,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跟他走。
她生怕他反悔,拚命斂住偷溜到嘴角的喜悅,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只是寸步不離地緊隨在他身後。
程易帶她去的是一家酒店。
酒店之中,他讓服務生將酒精、紗布、剪刀等送進房間,重新替她包紮。
深藍的夜空,明亮的圓月,暢亮的燈光,溫暖的空氣,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暖意融融,
她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為她包紮的每一個動作,時光彷彿回到兩年前。
兩年前的農舍之中,他也曾細心地為她處理傷口。
他肯再次為她處理傷口,是不是意味著他肯原諒自己?
溫暖的血液在體內流淌,辛辛苦苦走到今日,他總算肯給她一點回應。
酒精引起的疼痛直往心裡鑽,她的手在發抖,人在發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在發抖。
汗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她顫抖地抬起左手去擦,然後咬牙,再咬牙。
他如果肯原諒她,她一定立刻撲到他懷中,死死地抱住他。
她知道他的懷抱可以讓她忘卻所有疼痛。
無奈他現在態度不明確,她無論如何也不敢輕舉妄動。
白色的紗布一層層繞過手背,酷刑總算結束。
程易將用過的酒精紗布等收回藥箱中:「傷口別碰水,待會兒你自己要東西吃,明天讓別人幫你換藥,過兩天傷好就走人。」
這分明是要走人的意思。
小離見起身轉身,也顧不得多想,伸手就去拉他。因為受傷的手使不出多少力氣,輕易被他從沙髮帶到地毯上。
程易不得不駐足。
小離用手肘做支撐從地毯上爬起來,衝上去攔住他的去路:「我到底要怎樣做你才可能原諒我?」
程易已經放下自己的情緒,平靜道:「你怎樣做我都不可能原諒你,但是你肯從我眼前消失,我會無比感激你。」
「為什麼?為什麼!」
小離幾乎用盡自己所能想到的辦法,如果他還是不肯理會她,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程易說:「沒有為什麼。」
小離絕對不可能相信這樣的話。
「你告訴我,我到底錯在什麼地方,你最恨我最不能原諒我的是哪一點。」
程易道:「人性使然,你沒有錯,如果要論對錯,錯的是我。」
小離更加糊塗:「你怎麼會有錯?」
「我錯看你。」
他居然將她全盤否定。
小離撞入他懷中,陷入走投無路的境地。
「我不要接受和你分離的結果,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程易冷冷地道:「不可能。」
小離感覺手上的傷口不是特別疼了,因為心在疼。
「為什麼不可能?你活著,我也活著。」
程易握著她的肩,注視著她的眼睛:「那麼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小離被他看的心慌。
「什……什麼事情?」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悲傷。
「我心裡的韓小離,死在十七歲,死在石獅島。」
小離整個人僵住,韓小離,死在十七歲,死在石獅島。
在他心目中,她已是個用來懷念的死人,而非活生生的自己。
程易推開她:「我已經是個綁架犯,我可不願再被指證一個玷污拐帶的罪名。」
有燙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下,這一次不是汗水,而是淚水。
她伸手去擦,不住地擦,用力地擦,擦的臉發紅,才終於擦拭乾凈。
她努力用笑容面對程易。
「你收到過我在牢中給你寫的信了嗎?」
程易頷首。
小離道:「那麼有可能我在信中解釋的不夠清楚,當年母親重病,她猜到我要同你離開,她堅決反對我和你在一起,所以……」
程易打斷她:「小離,你是成年人,你所做過的事情,無論好壞,無論造成何種結果,你都該承認接受,而不是一味逃避,編造一個謊去圓上一個謊。」
小離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在撒謊?」
「是否撒謊你我心知肚明,既是最後一次見面面,何苦還要將難堪醜陋再度剖析。」
小離不怕他剖析,比起糊裡糊塗,她一萬個願意他將所有的事情剖析地一清二楚。
「你心知肚明的事情,我並不曾心知肚明,既是最後一次相見,我更要知道你是如何作想。」
「既然如此,今日我們就將事情徹底講明,講明之後,也望你日後莫再糾纏不休。」
小離不說話,她完全可以立刻答應他,保證以後再不糾纏,但這一次她不想撒謊。
小離不回答,程易就權當她是默認。
「我下面問你的問題,你若願意坦白回答,那最好,若不願意坦白回答,也無所謂。」
「我自然坦白回答,你只管問就是。」
小離的承諾在程易面前無異於「狼來了」,沒有任何信用,但他還是問她:「蘇老爺說你肯出面指證,他就分你一筆家產,你的錢拿到手了嗎?」
小離震驚不已,程易的問題居然涉及蘇老爺與她在書房中的隱秘談話。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情?」
程易道:「耐點性子去查,想知道的總能知道,你不想我知道的我也能知道。我還知道從你驗血之後,蘇老爺就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女兒。」
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小離反而高興。
「那你總該知道我母親——我是說蘇太太,她在德和醫院進行過一台心臟手術。」
「的確有這樣一台手術,但是我卻從未聽說蘇太太為自己的手術開過任何荒唐條件。」
這怎麼可能,父親分明告訴她,她如果不指證十一哥,母親就堅決不肯進行手術。
她徹底糊塗,如果母親沒有提出過條件,父親又何必做這樣一場戲?
這完全不可能。
她深思一會兒,突然心驚肉跳。
不,不是完全沒可能,手術之前,未免母親情緒激動,她曾被禁止探視。也就是說母親手術之前,從未在她面前親口提過指證的要求,至於手術結束后,兩人之間更是絕口不提十一哥。
她的腦筋急轉,如果母親沒有提出過任何條件,就意味著父親借母親的手術欺騙了她。
可是他為什麼要欺騙她?
她一窮二白,除了一條爛命,一無所有,根本就不值編造謊言來欺騙。
目標若非是她,就必然是十一哥。
她的聲音發抖,膽戰心驚地看著程易,她已經做出極不好的推測:「是蘇老爺出賣了你?」
程易用笑容來掩飾自己。
「你終於敢承認。」
沒有長大的小離,倚賴他、信任他,因為那時他能夠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後來他被人追殺,小離從衣食無憂的生活墜入貧困,她無法重新回到從前的生活,所以她利用一個騙局,搖身一變成為蘇家的千金小姐。
在她繁花似錦的千金生涯中,從前能夠保護她的他被身邊人比的一文不值,她自然而然對從前的感情產生動搖。此時恰巧有一個誘惑擺在她眼前,讓她做出選擇時,而她毫不猶豫地選擇捨棄他。
小離的內心震成一片廢墟。
他方才說她終於敢承認,也就是說真的是父親出賣了十一哥。
程易微笑:「可惜你和蘇劉聯手,將我的性命賣給康復生,令我九死一生,到頭來還是賺個被驅逐的下場。」
小離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蘇老爺明明說會幫助你越獄。」
程易好笑:「你猜我信你的故事嗎?」
小離人都傻了,哪裡還能再猜他心思。
她在不知不覺中做了幫凶,可是這樣的誤會,加之她平日里坑蒙拐騙,甚至於假冒蘇家千金的行為,她如何還能解釋清楚?
難怪十一哥如此痛恨他!
在十一哥的心目中,她一定是個貪慕虛榮、唯利是圖之人,一定比故事裡的潘金蓮更可恨可殺可刮。
但是痛悔之中,她仍然心存感激,不幸中的萬幸是十一哥平安地站在她面前。
十一哥平安,僅此一件,就能夠八成挽救她了。
他若當真被她害死,她縱使萬死謝罪,到了地下也無顏見他。
地上的無顏相見,總好過地下的無顏相見。
她的心沉到茫茫無底的深洞里,即便不是有意,她當初也差點害死他。
「我知道我解釋不清了,但是無論如何,我對你是真心真意。」
她的這些話不過是垂死之人的徒勞掙扎,對一個被她傷透心的人而言,起不了什麼作用。
程易道:「你的確對我有過真心,這一點我深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