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第131章 無賴
散席后,傅明珠和秦王留了下來。
明華堂的偏廳里,宜陽大長公主坐在上首,臉上收起了笑,顯得有些陰霾。再看傅淳,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一樣,傅明珠不確定接下來的事秦王或者連帶她需不需要避嫌,試探著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殿下方才又喝了酒。」如果這件事她可以聽,秦王就可以借口去廂房醒酒,若是兩個都不能聽,估計阿婆會讓他們回家。
宜陽大長公主已經從兒子那裡知道蘇家人是什麼德行,越發的心疼蘇靜姝,想要給她留些顏面,聽出傅明珠的試探,宜陽大長公主露出笑容點點頭,「既如此,你和秦王就回府吧,免得天色晚了不好走。」
「阿婆說的是,」傅明珠笑得開朗,並沒有因為宜陽大長公主保留的態度而不開心,從令如流地和秦王起身告辭。只是有些遺憾不知發生了何事,似乎源於一張拜帖。傅明珠期盼地看看她阿耶。
自家女兒打的什麼主意,傅淳如何不知,微微對她一點頭。
阿耶答應過後會告訴她啦。傅明珠心中雀躍,也不遺憾沒能圍觀現場了。
「平安,你去送送秦王和你妹妹。」宜陽大長公主轉眼看見神色茫然在發獃的傅明璋,覺得也不宜讓她這個傻乎乎的孫子知道,就給他分派了任務,「秦王喝了酒,好生送他們回府。」
連傅明璋都不能旁觀的事,會是什麼事呢?秦王知機地笑道,「謝阿婆關懷,我確實有些不勝酒力了,」又同傅明璋道,「待會要勞煩你了」
「無妨,」傅明璋無知無覺笑得陽光燦爛,握拳道,「再多兩個殿下都沒問題。」
呵呵,傅明珠配合地笑笑,兄妹兩個倒也給室內凝重的氣氛添了幾分活躍。
不過看到兒子還是這麼沒心眼兒,盧氏皺了眉,她已經從傅淳那裡知道是蘇家人來了,並且十分不堪,兒子這麼沒個正型,無怪婆母不肯讓兒子親眼看到蘇家的事了,看來婆母是放棄了將蘇靜姝與兒子作配的打算了。
這樣也好,她看了這許久,蘇靜姝確實不適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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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適合直接旁觀的人走了以後,傅淳就吩咐將蘇家人帶上來。
從接下拜帖,到綁人關人都是老李一手安排的,這時老李親自壓著蘇家三口人到了明華堂外,方給三人鬆了綁。
綁人對行伍出身的老李來講是老本行了,保證了既限制行動,又不會把人綁壞了。
是以一鬆綁,蘇家那老太太就生龍活虎地拔了堵在嘴裡的破布巾子,呸地吐出一口濃痰,破口大罵,「你這活該口舌生瘡,屁股流膿的老狗奴,知不知道老身是誰,等見了親家,有你的好受!何物等流,逐去做個田舍奴,日日豬狗為伴……
老太太中氣十足,罵聲響亮,一長串叫罵下來花樣百出,居然都不重樣的。聽得過往侍女都瞠目結舌,她們見慣了有禮的客人,竟沒見過如此粗鄙的人!
穿著藏青色道士布袍,一副居家修士裝扮的中年男子就顯得文雅多了,在老母的叫罵聲中,連連歉意地向老李拱手,「在下姑母年長,煩請您多多擔待。」
他長了一張好臉,道起歉來也似模似樣,看著真誠極了。
人精的老李一扯嘴角,虛與委蛇道「無妨」。如果真箇有心,倒是拉一拉那老太婆啊,自打當了魏國公府門房管事,見多了卑躬屈膝的,被人指著鼻子罵倒是頭一回。
這個管事穿的看似尋常布袍,其實做工上乘,腰間配了一塊鯉魚玉佩,看質地,價值不菲。不愧是長安豪門,蘇建安心裡轉著念頭,若是順利攀上,何愁沒有榮華富貴?聽老姑母罵夠了,蘇建安連忙給蘇長柏使了個眼色。
蘇長柏就扶住蘇老太太,溫聲勸道,「姑婆,這就要見到妹妹了,您且歇口氣罷。」
原來當初楊氏夫婦給愛女挑的蘇家雖沒有公婆,卻有個自梳不嫁守節,並且幸苦養大了蘇建安的姑母。蘇老太太當年是節女,人人提起來都要贊一句的,楊氏夫婦看重蘇建安,也有蘇老太太這個節女的加分項。
哪知後來蘇老太太年紀越長就越古怪,在楊氏夫婦去后,沒少折騰蘇靜姝生母,到如今更是人憎狗嫌了。只有蘇建安,到真是個孝子,多年不變,縱容得蘇老太太越發張狂。
蘇老太太很給心愛的侄孫子蘇長柏面子,當即就住了口,卻還小聲抱怨道,「你妹妹也是不省心的,害得咱們找她,還得罪了貴人,哪知她進了福貴窩,自個逍遙了,倒忘了生養之恩。」
蘇老太太想著一路走來所見的錦堆綉砌、雕樑畫棟,越發不忿,真是個白眼狼,竟然不接了她來享福。全然不想想自家為何要找蘇靜姝,還不是為了送她做妾。
誒,怎麼當著傅家下人的面說這個,蘇建安和蘇長柏一齊看老李,見老李低頭垂眸似乎沒聽見老太太的小聲嘀咕,兩人俱都鬆了一口氣,哪知老李耳力過人,俱都聽得真真的。
雖然自小受盡了蘇老太太的寵愛,多了許多書,自詡才子的蘇長柏卻很瞧不起蘇老太太的粗鄙,見她如此,怕她等會言語不當,惹怒了據說很疼愛蘇靜姝的宜陽大長公主,連忙輕聲哄勸,「祖母,待會見了大長公主您可不能這麼說,聽說大長公主甚是維護妹妹。」
聽侄孫重點提的公主二字,蘇老太太有些心虛,她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不過是蘇家想要討好,送蘇靜姝做妾的金陵府尹。方才之所以敢破口大罵不過仗著自己是公主親家罷了,真要在公主面前擺譜,她還沒這個膽兒,頓時焉了。
等到進了明華堂偏廳,一見居中而坐,雍容端麗,不怒自威的宜陽大長公主,蘇老太太的嘴巴就更老實了,不過一雙勢利眼還是忍不住亂飄。
這就是女兒嫁的人么?宜陽大長公主沒興趣看那形容不堪的老婦,目光落在蘇建安身上,見他面白無須,眉清目秀,倒真是個好人模樣,哪知其實人面獸心呢?
頭回見到這麼多貴人,蘇建安興奮得發抖,努力剋制住了,自報家門,言道自家是來尋女的。
「怕是你家認錯了,」宜陽大長公主淡淡道。她肯見這家人只是想瞧瞧女兒嫁了個什麼樣的夫婿罷了,並不想認。心裡更是打定了主意要這家人好看。
「大長公主容稟,小女名靜姝,今年十五,身邊有個老僕金媼,」蘇建安生怕宜陽大長公主不肯承認,忙將蘇靜姝體貌特徵一一說了。
宜陽大長公主不為所動,鳳眸低垂,淡漠道,「冒認可是死罪。」
看來宜陽大長公主是鐵了心不肯認啊,蘇建安額頭見汗,又懇求道,「還請大長公主憐憫我等千里迢迢到長安尋女,請丹陽縣主出來一見便知。」
「縣主尊貴,如何是你等說見就見的,」蓉娘知道宜陽大長公主心意,呵斥道。
剛剛還威風八面罵人的蘇老太太此時安靜得鵪鶉似的縮著脖子,看那個打扮得雖然不是富麗堂皇,卻比府尹夫人還威風的婦人呵斥心愛的侄子,還以為她就是魏國夫人,更不敢張狂。
只得拿出實力演技來賣起可憐,抹著淚哭道,「我可憐的媳婦啊,臨去前還念念不忘掛著侄孫女,哪知到了入葬,侄孫女也不來送她最後一程。」
「你說什麼?」宜陽大長公主驚問。女兒要在寺中停靈四年,宜陽大長公主是知道的,據說是請了風水先生算過,蘇靜姝告訴她后,她已經令人在自己的公主陵選址建墳,只等著五月去金陵扶棺,就怕去早了驚動了不好。
聽蘇老太太這口氣,顯然蘇家是把女兒的棺材當作了要挾的資本了。
蘇老太太暗暗得意,唱作俱佳哭道,「我這侄子是個痴情的,一直捨不得我那苦命的侄媳婦下葬,若不是金陵有名的風水先生說了若今年再不下葬,恐侄媳來世受苦,我這痴心的侄子還捨不得呢。只是侄媳去前一直放心不下我家靜姝,不找到靜姝,恐怕難以入土為安吶。」
暫且平心忍氣,宜陽大長公主又問,「你侄媳棺槨何在?」
「因要尋我那失蹤的侄孫女,我等就把侄媳棺材接出寺來,藏在一可靠之處。」蘇老太太恭敬地低著頭回答。
恁地無恥!宜陽大長公主幾時受過這等窩囊氣,氣得心口疼,但是女兒屍骨被人拿捏住了,由不得她不暫且服軟,然到底是意難平,宜陽大長公主沉著臉閉口不言。
一直沉默不說話的盧氏來解圍,「既如此,讓靜姝見見也好,萬一不是冒名頂替呢?」
宜陽大長公主閉上眼,默認了。
蓉娘就去把蘇靜姝請出來。目的達到,蘇老太太用袖子擦臉,隱秘地勾起一個笑,若不是她出的主意好,恐怕這個公主不肯承認呢。
蘇靜姝躲在後堂,已把蘇家人嘴臉看清楚,覺得羞愧無比,又一次暗恨自己為何有那樣一個父親,只覺腳步似有千斤重。
「娘子,」蓉娘扶住蘇靜姝的手臂,溫聲寬慰她,「萬事有公主在呢。」
然而她畢竟不是公主真的外孫女啊。蘇靜姝勉強一笑,在蓉娘的幫扶下走了出去。
一露面就被身手矯捷的蘇老太太抱住了,哭聲震天地喊道,「這就是我的好侄孫女靜姝啊!你可知姑婆找你找得好苦哇!」
那蘇建安也欣慰抹淚,俊眼含情地望著這感人的一幕,轉身對宜陽大長公主納頭拜倒,「多謝長公主成全,讓小人找到了失蹤的愛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啊,若不是聽了姑母的主意將棺材藏好,宜陽大長公主定然要賴掉了。
蘇長柏跟著他父親跪下磕頭,對宜陽大長公主感激不迭,彷彿剛才宜陽大長公主冰冷的態度沒有存在過一樣。
那邊蘇老太太強拖硬拽地把蘇靜姝拖過來,對宜陽大長公主道,「原來是親家把靜姝接回來了。」
一雙皺巴巴的手摸摸蘇靜姝嬌嫩的臉蛋,嘖嘖誇道,「親家府上就是養人,我們靜姝越發美貌了呢,長得更像她母親了!」
又潑辣地對蘇建安道,「建安吶,還不拜見你岳母大人!」
蘇建安很聽話立馬磕頭,口稱岳母,把宜陽大長公主氣得掐斷了一個指甲。
能夠在市井中摸爬滾打把蘇建安帶大的女人不是簡單的,欺軟怕硬,又會見竿子往上爬,嘚啵嘚啵就讓蘇建安把親戚認了一個遍。
簡直是無恥之極,宜陽大長公主、盧氏還有傅明瑜就沒見過這種人!一時都有些啞然。
還是傅淳給力,為了妹妹的棺槨暫時不能翻臉,一些小利息還是可以討的,笑著對蘇建安道,「蘇靜姝為何失蹤,想來你是知道的,不知那個毒婦何在?」
這……蘇建安與那陳氏正是感情好的時候,舉家入長安,陳氏也來了的。
蘇老太太一看蘇建安猶豫,頓時急了,一拍大腿道,「那個毒婦,我早叫建安休了!」又感嘆道,「若是早些知道她惡毒,靜姝也不必吃苦了。」
傅淳似笑非笑,只望著蘇建安。
在富貴面前,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麼呢,蘇建安一咬牙點頭道,「陳氏已經被我休了。」
蘇靜姝聽了,心中冷笑,當初他也是這般捨棄了自己的母親吧。對那個所謂的祖父也恨了起來,明明有能力阻止,卻為何讓母親嫁給這麼一個人作踐呢?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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