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免費的東西向來招人喜歡。有陌生人請客,往通俗了說是佔便宜,往雅緻里說是趣談。聽罷鄧一博的話,眾人立即捧場地拍起了巴掌。
說不上有多熱烈,但絕對不算稀落的掌聲里,鄧二公子洋洋得意地又瞥了馮來鴻一眼,然後向幾位服務員招了招手,「來來來,上酒。記住,每位一杯。」
被這一身名牌、公子哥兒似的人連瞪兩次,馮來鴻終於明白:敢情這廝是沖自己來的,估計是御膳宮的鐵杆食客。
不過,那又如何,釀酒不是件容易事,各家餐廳最多自製點普通果酒藥酒罷了。如果這家店的老闆真有什麼絕佳秘方,肯定早拿著它開酒廠去了,那可比餐廳賺得多。這公子哥既然想爭閑氣,他就等著看笑話好了。總不見得人人都誇這酒好吧?
想到這裡,向來驕橫慣了的馮來鴻冷笑一聲,索性抱著手站到酒缸旁邊。準備等有人說酒味道普通時,趁勢奚落一番。
至於丁海立,則是被鄧一博的天馬行空弄傻了眼,完全沒注意到馮家人。直到聽見司機問到底還搬不搬到廚房,才回過神來。
回餐廳的路上他都在琢磨,該怎麼給酒做推廣。從再請倪廣過來拍照上特輯,想到傳統的消費滿額送酒水。把所有能想到的辦法都推敲了一遍,卻覺得缺了點什麼,感覺成效不大。
丁海立怎麼也沒想到,愁了半天的難題最終竟在鄧一博這裡迎刃而解。有他主動買單做推廣,不但可以馬上得到客人反饋,而且,若是客人喜歡這酒的口感,等於免費做了一次絕佳的宣傳。
老丁不禁有些後悔,之前在蕭可那兒春秋筆法褒貶了鄧一博一句。早知有這事兒,他絕對不會說半句不是。
不及多想,他剛剛讓司機把酒缸放下,服務員們已經按鄧一博的吩咐,把剛才拿進廚房的另外幾桶酒也全都拎了出來。又端來滿滿一籃酒杯,開始逐桌分派。
甘冽清郁的酒香頓時隨著傾倒的動作在餐廳瀰漫開來。連老丁這種不能喝酒的人,都忍不住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更遑論其他喜歡杯中物的客人。
聽說酒是蕭可親自釀的,客人們都十分期待。但等端上桌來,卻又都傻了眼:這不是叫蓮露酒嗎,只有一個名字,怎麼會有兩種顏色呢?
有人眼珠一轉,以為粉色的是女士酒,綠色則是男士酒,便讓服務員按性別來倒。
聽到這人的話,其他客人也信以為真,有樣學樣。之前沒反應過來的幾位男客,則是對著桌上的艷粉酒液苦笑不已,想喝又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雖說是免費的東西,但到底是在菜品美味且價格不菲的御膳宮,即使是「女士酒」,也沒人捨得糟蹋。
最先分到酒的那一桌,有一個小胖子搓了搓手,率先端起一杯,說道:「今天咱們這桌沒有女同胞,你們總嘲笑我胸圍至少有D,那我就權充一次,先來嘗嘗。」
說著,他舉起酒杯,先陶醉地嗅了嗅那股甘醇的清香,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他本以為這會是偏甜的果酒,不過借了紅蓮的顏色而已。沒想到一口下肚,一股清冽馥郁的味道頓時從舌尖直衝腦門,但卻沒有那種凜冽過頭的辛辣刺激感。清淡荷香縈繞鼻腔,帶著酒類特有的甘醇,讓人神清氣爽。
在三伏天里喝上這麼一口,簡直比灌下一瓶——不,是一打冰啤還舒坦!而且后味綿長,那種回甘中帶著一點點植物澀感的味道,實在讓人回味無窮。
見小胖子喝完酒後兩眼發直,不言不語,等他試水的朋友們不由催問道:「到底怎麼樣?」
他搖了搖頭。
「啊?不好喝?」朋友們都納悶了,「蕭老闆親手釀的酒,怎麼會不好喝呢?」
站得離這桌最近的馮來鴻,聞言冷笑了一聲,故意提高了嗓門,對跟班說道:「我沒說錯吧,他家東西就是不好,偏偏還好意思拿出來賣。這種無良店家,也只有沒腦子又喜歡擺譜的人才會上當。」
別的客人也注意到了這邊。見有人搖頭,又有人諷刺,再看向酒杯時,不禁帶出幾分遲疑。
但馮來鴻話音未落,卻見那搖頭的小胖子左右開弓,把朋友面前的幾隻酒杯都摟到了自己面前,一臉真誠地說道:「同志們,這酒真不好喝,我勉強一下,犧牲小我為你們分憂。」
旁觀者不明所以,但同桌朋友們卻知道這人的性格,立即起身搶酒,同時笑罵道:「你這傢伙,差點兒又被你給騙了!」
「嘖,你們最近變聰明了嘛,以前都是我吃飽喝足了才想通。」小胖子搖頭晃腦,不勝惋惜地說道。
有性急的人已將搶回來的酒一飲而盡。回味片刻那清冽甘醇的口感,立即起身招手,「服務員,再給我來一瓶!」
一直密切關注客人反應的丁海立,被剛才那一幕幕搞得心情起起落落。直到此刻,才徹底踏實了。
他笑著上前解釋道:「不好意思,這位先生。這是第一批蓮露酒,數量有限,剛才已經被那位鄧先生全買下了。如果您想再次品嘗,請到下周釀成之後再來。」
「什麼啊,連酒也像菜一樣,每天搞限量供應?就不能一次多釀點嗎?」那人不滿地嚷道。
「抱歉,為了保證酒的口感和質量,實在沒法做太多。」丁海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同時又有了新的煩惱:既已確定客人認可接受了蓮露酒,今後是該敞開了供應,還是也玩限量?唉,生意太好也愁啊。
那人不明所以,聽他說得有理,便不再說話。只坐回去惋惜地盯著已經空了的酒杯,對同伴說道:「只能喝一杯真不過癮。」
其他食客看到這裡,終於明白,自己是被那愛開玩笑的小胖子無意中給涮了。連忙拋去顧慮,舉杯品嘗。
分到了兩種酒的人,都找服務員又另要了空杯,準備每種各嘗一半。
對比之下才發現,這酒根本沒有什麼男女之分。粉色的那種喝起來有荷香回甘,綠色的則更加清爽純冽。二者各有特色,只看更喜歡哪種口味。
平時御膳宮的客人們基本輕聲細語,專心品嘗菜肴。今天有美酒在手,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含蓄的人向鄧一博遙遙舉杯道謝,同為愛酒客的則和他攀談品評,齊齊感嘆喝了這麼多年的酒,如此驚艷又口感特別的新酒,還是第一次遇到。
其中有位女士說得最妙,「以前有人說好喝的酒是圓形,不知不覺就下肚,不好喝的酒是三角形,難以入喉。照這個比喻,御膳宮的酒就是量身訂做,完全沒有其他白酒的辛辣感,喝下去回味無窮。連我這個平時不喝酒的人,都想多來幾杯。」
這話立即引來一片附合聲。鄧一博連連點頭,暗暗記在心裡,準備稍後轉述給蕭可聽。
有人在朋友圈裡分享了今晚這邊有土豪免費請酒的消息。雖然只有一杯,但這可是御膳宮獨一無二的酒,而且還是限量供應,這批過後又得等下一批。看到消息的人,誰不想來嘗一嘗?不到半個小時,許多沒有預訂的食客都聞訊趕來,詢問如果點一份飛宴帶走的話,能不能也送酒?
做為餐廳的偽合伙人兼常客,鄧一博對平時的客流量有一定了解。見今晚的客人已達到平時的兩倍,而且還在不斷增加,趕緊叮囑服務員,「每種酒先給我各留一瓶——不,兩瓶。幫我藏好,剩下的分完以後,誰再來要都說沒有!」
交待完畢,鄧一博這才慢悠悠走向某桌,盯著不知何時溜回座位,滿面尷尬的馮來鴻,輕慢而不屑地笑了一笑,陰陽怪氣地明知故問,「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說這是無良店家,還說什麼除了地段好之外一無是處。是誰說的?」
做為買單者,鄧一博無疑是今晚的焦點。注意到他的舉動,不少還在等菜的食客都疑惑地向這邊看來。
如果是在老家,馮至鴻肯定一拳頭就過去了。但身在外地,面前這公子哥兒看著似乎有些來頭,他便識趣地忍氣扭頭,裝做沒聽見。
見他敢說不敢認,鄧一博笑得愈發諷刺,指著桌上的蓮露酒,又說道:「既然覺得是無良店家,你怎麼還來?來就來了,還蹭我的酒。剛才你不是說這是酸醋兌的嗎,喝下去不怕酸倒牙?」
其他人原本不明所以,但聽了鄧一博的話,發現這幾人竟然針對他們最喜歡的佳肴美酒大放厥詞,頓時心中不爽。
那喜歡開玩笑的小胖子立即幫腔道:「嘴上說著不要,下手卻很快嘛,盤子都吃空一半了。雖說顧客就是上帝,有任性的權利,但也不能昧著良心睜眼說瞎話,對不對?」
仔細一看,果然如此,眾人不悅之餘,不免又多了幾分嘲笑。
打從鄧一博過來,在座的馮家人就知道,準是馮來鴻那張臭嘴又得罪了人。馮勛對這不成器的侄兒恨鐵不成鋼,一開始還不打算理會,準備讓侄兒自己去擺平。
但見目下似乎有犯眾怒的趨勢,馮勛坐不住了。低聲對鄧一博說道:「小夥子,你知不知道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
鄧一博雙手插在後袋裡,故意鼻孔朝天地說道:「我是餐廳老闆的好朋友,又是他的合伙人。如果我和你好相見了,他可就要不待見我了。你這麼明白人情世故,應該知道疏不間親的道理吧?」
一聽侄兒得罪的居然是餐廳股東,馮勛就知道這事難以善了。好在這不是Z市,就算鬧起來,理虧地離開,圈子裡也不會有人知道,對馮家的聲譽沒有影響。
馮勛正準備叫人買單,提前離開,卻聽鄧一博又說道:「原本我敬你是同行,想給你留幾分面子。可你跑到我投資的店裡來毫無根據地瞎嚷嚷,那我只能說,下次請你不要再上門。吃完最後的晚餐,趕緊走吧。」
聽到這話,眾人看向馮家人的眼神徹底變了。
如果是普通食客,對菜品的挑剔尚能解釋為不合口味。但既然是同行,那可就耐人尋味了。說聲同行相輕都是輕的,往嚴重里想,還涉嫌故意找碴想砸場子。這種行徑,著實下作。
注意到周圍投來的一道道鄙夷目光,裝了半天聾子的馮來鴻頓時沉不住氣了,「你憑什麼說我們也是做餐飲的?」
這時,卻聽有人說道:「你家馮記鮮珍樓在Z市名頭不小,到哪兒都是橫著走。怎麼離開了家鄉,卻不敢承認自己身份了?」
「你——」馮來鴻循聲看去,卻發現聲音傳來的方向有不少食客,根本分不出到底是誰說的。沒想到竟會在B市被人認出來,他頓時又啞了聲,為免被人掀出更多老底,不敢再胡說抵賴。
事已至此,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馮勛沉著臉起身就走。剩下的馮家人見狀,慌慌張張會了賬,也趕緊跟著離開。
一聲不吭就走,在其他人眼裡,這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一些原本還半信半疑的客人,這下也徹底站到了御膳宮這邊,和同伴議論說名人做生意就是容易招人嫉妒,連Z市的同行都不遠千里地跑來跳腳亂罵,真不知該說他們是恨得深還是愛得沉。
見鄧一博不但幫忙推廣了新酒,還出頭趕跑了惡客,丁海立別提有多開心了。倒是鄧一博事後回過神來,怕自己這麼干給蕭可惹麻煩,趕緊打電話解釋。
蕭可正在收拾行李,聽到他的話,不禁也像老丁一樣笑了起來,把原委都告訴了他。
一聽自己不但無過反而有功,鄧一博頓時抖了起來,「小可,我這合伙人做得稱職吧?你也該獎勵我一下。這次你在哪兒拍戲?回頭我去探班,順便蹭幾頓飯。」
說到這個,蕭可同他攤牌,「小鄧,其實韓熙林已經全都告訴我了,多謝你替他當了這麼久的擋箭牌。」
「……哈?」鄧一博覺得蕭可這口氣有點怪,不像諷刺更不像生氣,倒是和老媽對別人提起老爸時的口吻差不多,看似嗔怪,實則回護。
這念頭只在他心中一閃而過,隨即便被更重要的事壓了下去。他焦急地說道:「小可,我也可以投資,從假股東變成真股東。你就收了我吧,不然以後我還怎麼找你蹭飯。」
聽他一副著急上火的口吻,蕭可不禁好笑。剛想說你沒投資時不也來蹭得心安理得,注意到玄關有動靜,知道韓熙林回來了,立即改口,「這事再說吧,我要睡覺了,再見。」
「喂——喂?」見蕭可電話說掛就掛,鄧一博疑惑不已:才八點多啊,怎麼就要睡了?也許是不想提投資的事?說起來蕭可是技術入股,自己想參股,估計還得找注資的韓熙林。就這麼定了,明天他就準備好支票本去韓氏總部。
這邊廂,蕭可把手機丟回沙發,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那句睡覺大有深意,不禁耳朵發熱。旋即腰間一緊,被韓熙林用力抱住,便忘了這點小事。
分離在即,兩人纏膩許久,幾乎徹夜未眠。第二天,蕭可夢遊一般上了飛機,一路睡睡醒醒,對換乘經過毫無印象,直到抵達G市和尹覺意碰了面,才清醒了些。
這部電影叫《飛虎》,以抗戰時期民國政府重金雇傭、對抗日本敵機轟炸的中國空軍美國志願大隊命名。
這支叫做飛虎隊的雇傭空軍當年的基地一開始設立在K市,所以年初時尹覺意才會和鄧一博去那兒散心,順便尋找靈感。但電影故事的發生地點不在K市,而是在同樣被日軍轟炸過的相鄰省會G市,以飛虎隊支援事件為基點,衍生開去。
蕭可扮演當地一位叫連明的藥店小夥計,沒念過什麼書,性情單純執拗。他雙親早亡,由哥哥撫養長大,彼此感情深厚。如今大哥到了娶妻的年紀,已預定了日子迎娶新人過門。
但在成親的一個月前,連明的發小在日軍轟炸時不幸身亡,大哥也在現場救人時受了輕傷。這讓他連明對日機又恨又懼,從此噩夢不斷,生怕哪一次防空警報再拉響時,唯一的親人也會像好友那樣與自己陰陽兩隔。那種朝不保夕的恐懼擔憂將他折磨得日益消瘦。
這時,飛虎隊第一次到G市支援。僅一天時間,便成功擊落8架日機,己方則只有1架受傷。消息傳出,G市市民莫不歡欣鼓舞,自發籌錢慰問空軍。
連明也拿出自己所有的私蓄放進了募捐箱,還天天去臨時基地給飛行員送藥茶,和負傷戰機的飛行員尼爾成了朋友。本已有了安全感的他,卻因為掌柜的一句話,再度開始擔憂——掌柜說,飛虎隊基地不在G市,遲早要離開。他們一走,鬼子再來時,大伙兒該怎麼辦?
連明為此憂心忡忡,慢慢想出一個計劃。到了飛虎隊當真返航的這天,他再也坐不住了。
此時,臨時基地只剩下兩架戰機,一架尚在維修中,另一架則準備等隊友修護完畢再一道啟程。仗著和飛行員的交情,連明混進基地,悄悄跑進維修中的戰機,胡亂取走了一件看上去最精密的零件。
沒念過書也不懂戰略大局的他想法很簡單:戰機一天不修好,空軍就一天不能離開,可以繼續保護G市,保護他的大哥。
因為以前曾跟掌柜進山收過藥材,連明對城郊的幾座山十分熟悉,打算把零件藏進山洞裡。
但剛剛得手還沒離開基地,尼爾就發現了他背包里的發動機組件。趁尼爾吃驚之際,連明掙脫他拔足狂奔,按事先規劃好的路線一口氣逃進山裡,開始了東躲西藏的日子。受到牽連的尼爾也被大發雷霆的上司派出去,和當地人一起尋找連明。
由於電影幾乎有一半以上場景都是在山中拍攝,在蕭可到來之前,尹覺意早在G市郊區附近尋找合適的地點。最終選定一座遊人稀少的荒山,準備把這裡做為劇組大本營。現在已經改造布置好了拍攝要用的民居,劇組人員的住處也安排妥當。
在劇組接機人員的帶領下,蕭可來到大本營和尹覺意碰頭。見面第一件事,首先是把韓熙林擬定的合同轉交給他。尹覺意大概翻了一下,便爽快地簽了字,接受了這一千萬的贊助。
收好合同,問清楚工作計劃,蕭可準備在明早回市區取景時,將合同寄給韓熙林。
兩人寒喧了幾句,蕭可剛想問問身為男二的尼爾演員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