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第四章
妖物要護住李家的運勢,必須使用帶著李家血脈的子嗣做附身之物,而生出這個子嗣的女人必須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純陰女人,但是這樣的女人往往會婚姻不利,甚至會對丈夫有一定妨礙。
李雲野的生母便是被李家找出的這樣的女人,找到時,她已經父母雙亡,甚至沒有兄弟姐妹。
李道晏作為李家長子,自認為自己需要擔起為家族繁衍出一個這樣的子嗣的責任,所以他毅然去追求了李雲野的生母周茜。
周茜本生活困苦,突然被李道晏這種豪門貴公子追求,以為自己真是天仙下凡遇上了真愛,在很短時間內就和李道晏草草結了婚並很快就生下了李雲野。如果她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兒,她的好日子倒是可以持久一些,奈何第一胎便生了兒子。
她生下了孩子后,按照李家族長李宗元的意思,就可以處理掉她了,李道晏發了一點慈悲,讓她多活了幾年。多活幾年,也不過是讓她養著李雲野而已。
李道晏知道李雲野的結局,而他此時面對著的這隻妖物——他父親稱之為仙人,他所用的身體,便是李道晏的堂弟,而之後會變成李雲野,所以他不願意和李雲野有稍多一點接觸。
承載著白狐妖魂的肉體一向熬不了多久,二三十年便是極限,此時在李道晏面前的妖物,肉身乾癟,幾乎要辨不出人形了。
李道晏心裡很抵觸對著這麼一個妖物,雖然這個妖物會護住李家的運脈,但李道晏對他並無敬仰也無畏懼。
對他提出想早點換肉身的事,李道晏說:「他才剛回到家裡來。沒來得及齋戒。而且其他準備也沒有完全備好。」
那妖物盤腿坐在帶著各種符文的檯子上,牙齒磨在一起,發出吱吱的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只要把他帶過來就行了,什麼齋戒,不過是你們想出來的拖延時間的辦法。或者你們擔心我會制不住他,非要把他餓幾天?你們要是不把他帶來,那我就吸食你的精氣了?」
李道晏只想皺眉,但因是在這妖物面前,他只得剋制住了,擺出了好商量的姿態,說:「我去問問父親。」
李道晏從日遲樓里出來,前方的濃蔭帶來陰鬱的黑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後面掩映在高大林木之中的中式庭院,從裡面散發出的陰森的壓迫讓人膽寒,但李道晏並不害怕,因為他知道那個妖物只能在那個由符文組成的陣勢里才能存活,他不能離開那個陣勢。
李道晏並不像他父親那樣迷信家裡供奉或者說是束縛著的這隻妖物,但他從出生開始就過著人上人的生活,所以會擔心李家會真在失去這隻妖物的守護后衰落,他半信半疑著,但是又絕不敢反抗。
因為這次用於祭祀的祭品是他的兒子李雲野,所以他不敢對李雲野產生感情,他寧願看他從小受苦。再說,在李雲野之後,他現在又有了另外三個孩子,兩子一女,對這些孩子的父子之愛滿足了他對子嗣親情的需要,並能向世人證明他絕不是一個薄情之人,故而他便可以對李雲野更加沒有感情。
李雲野在他眼裡,比起說是他的兒子,不如說是那個妖物——他馬上就會變成那個妖物了。他對妖物可產生不了父子之愛。
李道晏想到此,毫不遲疑地上了車,開車到李宗元住的樓里。
在書房裡,李宗元問:「那邊出了什麼事?」
李道晏說:「仙長說,他想今晚就換肉身。還威脅我會吸食我的精氣。」雖然李道晏在心裡明白那日遲樓里的是妖物,但他知道他父親非常信奉那妖物,所以在他面前一直都以仙長稱呼。
他這話讓李宗元一愣,問道:「之前不是說好了後天嗎。」
李道晏道:「但他想今天就換。好像是李雲野住處距離他太近,他已經感受到他。李雲野的年輕肉身,總歸比他現在那具肉身好。父親,我們要按照他的要求辦,還是等到後天?畢竟之前約好的兩名大師都還沒有到,如果那位仙長使什麼壞招,我們可沒什麼辦法對付。除了這事,還沒有到時間就帶李雲野去日遲樓,他可能會懷疑。」
但李宗元在沉思后卻說:「既然仙長今晚就想換肉身,那今晚就把李雲野帶過去吧。仙長本身的肉身被毀滅,元神也不完整,即使有人的肉身給他,他也無法離開那個陣勢,離開那個陣勢他就會引來雷劫無法逃脫。他不會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想要出壞招。而李雲野那邊,你去……」
李宗元附耳對兒子說了一些話,李道晏應了之後就先出門先去做了準備,九點二十分左右,他給李雲野打了電話,讓他到他住的主樓來。
「我有事和你商量,你先到我這裡來。」李道晏在電話里如是說。
「嗯,好。」李雲野沒有懷疑就從自己住的小樓里出門了。
他出門時,那兩個安排保護他的保鏢便又跟上了他。
李家祖宅里的安保工作做得不錯,圍牆高築,又有智能安保系統,在這祖宅裡面,出現襲擊綁架之類的事情的可能性應該不高,這兩個保鏢根本是不必要的,再說,雖然以前他身邊也被安排過保鏢,但那保鏢也不會這樣亦步亦趨。
這已經不是保護他了,只是在監視他。
我有什麼值得監視的價值嗎?
李雲野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從他的住處到李道晏的住處需要步行十分鐘左右,坐車會更快,但李雲野並沒有坐車的打算。
四月初的北方還帶著寒意,但白藩市,即使在夜裡,依然漂浮著一股讓人煩躁的熱意。
或者這不是熱,只是讓人焦躁而不知所措的惶恐而已。
到底是怎麼了?
這樣的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慌從靈魂深處而來,李雲野不得不重視,到了李道晏的住處,他也沒有放鬆警惕。
李道晏在這邊處理李雲野的事情,李宗元便在老忠僕曹叔的照顧下乘車往日遲樓而來。
李宗元一人進了日遲樓主樓,打開了暗道,下了樓。
此時日遲樓里的陰森之感更甚於白日,李宗元對著那妖物時雖然一向是一副恭敬之態,但數十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上位者生活,讓他積累起滿身威嚴和氣勢,對著這妖物時,在恭敬之外也是不卑不亢。
那妖物被鎖鏈鎖在那陣勢中央,那鎖鏈並不是李家打造用於束縛著妖物不讓他離開的器具,而是那妖物不時要經歷痛苦,他擔心自己會在這時候逃脫陣勢以致於己不利,而讓李家尋找精鐵打造了鎖鏈用於束縛他。
此時,那妖物如體力不支一般趴在了那由符文纏繞的檯子上,他的面部表情扭曲,咧著嘴,既像在笑又像在哭,看起來極為可怖。
李宗元雖然已經年過八旬,但是身姿挺拔,目明耳聰,他對著那妖物說道:「仙長,我已經讓犬子前去帶你的新肉身過來。我和你的緣分,從我二十五歲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開始,至今已有五十多年了,我不知道我這條老命到底還能活多久,也不知還能看你多久,你今日得了新的肉身,我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望你能夠一直護佑我李家。」
那妖物從檯子上抬起頭來,長長的頭髮拖在地上,他面目猙獰地說:「既然是互惠互利,你們供養我肉身,我自然會護佑你李家運脈。你們這次為我準備的肉身不錯,我已經可以感受到他了。」
這妖物以前從沒說過肉身不錯這種話,這第一次說,倒讓李宗元心裡有些許嘀咕,但他一時也沒有多想。
李雲野進了李道晏住的小樓,裡面樓下燈光昏暗,傭人沒有在,來請李雲野上樓的是李道晏身邊的保鏢,說:「大少,您請,先生在樓上。」
李雲野只得和他一起往樓上走,樓上書房門口還守著另外一名保鏢,對方看他前來,就敲了門,「先生,大少到了。」
門從裡面打開,李道晏對著李雲野說:「進來。」
「爸,你找我有什麼事?」李雲野一邊往裡面走一邊問。
「和你談談之後祭祖的具體事情。」李道晏說著,讓李雲野在沙發上坐下。
李道晏對李雲野從來不假辭色,此時突然語氣柔和下來,倒讓李雲野十分不適。
「雲野,我知道我對不住你,但是,我當時的確是對你生母很不滿,這才怠慢了你。現在你也長大了,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以前對你疏忽。」李道晏去坐在了沙發上,李雲野也坐在了他指定的沙發上,對李道晏這般的自我剖析和道歉,李雲野只有不適,卻難以像小時候那般產生期待了。
他說:「爸,我這麼大了,已經明事理了。都明白。」
李道晏讓李雲野喝茶,說:「你明白就好。」
李雲野看了自己旁邊茶凳上的茶一眼,那茶是大瓷杯裝的普洱,看來已經泡上有一陣了,水沒有熱燙的感覺。這樣一杯茶足以讓李雲野感覺奇怪併產生警惕,再說,普洱用這樣的大杯子泡,也顯得很不妥,李道晏喜歡茶道,比起這般泡茶,他更喜歡功夫茶才對。
李雲野端著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隨即,他就覺得頭暈,李道晏看著他眼神突然迷離要暈倒的樣子,說:「就當是李家對不住你,但你能生為我李家的子弟,便是你的福分,現在,你將要去做的事情,也就當是將你得到的這些福分還給李家吧。周茜也是,她本來哪有運勢享我李家的富貴,既然享了這份富貴,那就要為此付出報酬,你現在也只是在付出報酬而已。」
他的聲音平穩而沉著,好像在說著這世界上最真不過的真理,但是在即將暈過去的李雲野的耳朵里卻如魔鬼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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