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第六章
日遲樓的地下室,已不能用地下室這麼粗糙的字眼形容,那已是面積不小的精美地下建築群。
從暗門進入,樓梯寬闊,樓梯兩邊的牆壁上燈盞古樸精緻,繁複的花紋纏繞,精工細作,牆壁上也同樣有著繁複紋路,那紋路只要多盯幾眼,就容易讓人眩暈。
那就像是深邃的由星子組成的複雜繁星夜空,當人仰望,靈魂也像要迷失在它的神秘力量之中。
曹叔雖然知道李家的秘密,但他並沒有下過日遲樓的地下建築群,同李道晏一起抬著李雲野下樓梯時,他多看了樓梯兩邊的牆壁幾眼便覺得眩暈,腦子裡一片空白,差點就從台階上摔下去了,好在李道晏馬上把他叫醒了:「老曹,不要看牆壁。這些花紋會讓人眩暈。」
曹叔雖然很快就回過了神來,卻又把李雲野給摔了一次,李雲野也偷偷看到了這個暗道上的設置,但那些容易讓人靈魂迷失的繁複紋路,對他並沒有太大影響。
李雲野至此已經猜測出了不少事情。
看來李道晏迷暈他帶他來這裡,絕不是為了做一件簡單的事,也不可能是用他去交換人質這種簡單的理由。
這牆壁上的繁複花紋,讓李雲野覺得像一種圖騰,又像看易經上或者那些道士們畫出的符文,但是這個比那些符文更加繁複,層層疊疊,簡直像是符文的迷宮,裡面帶著神秘的力量。
李雲野雖然不受這些繁複紋路的影響,卻覺得腦子一陣鈍痛,這種鈍痛來自於此處給人的強大壓迫感、陰森感和恐懼感,還來自於一種讓李雲野難以描述的感覺,就像真理就在他面前,他卻無論如何回想不起,是的,就是這種讓他很熟悉,卻又無論如何回想不起的感覺。
難道李家有什麼神秘的崇拜,我被帶來做了祭品?
這是李雲野能夠找到的唯一答案。
曹叔又把李雲野抬了起來,李雲野計算著,他們走了三十六階台階——六六三十六,數中有術,術中有數。陰陽燮理,機在其中。機不可設,設則不中。
三十六,天罡星也為三十六數。
李雲野不知道這三十六步台階是不是有這些迷信的數理在裡面,但他們走下台階后,下面給他的危機感便更重了。
這時候李道晏說:「老曹,你現在就上去守著,不要讓人進來。」
曹叔說:「好。」
李雲野的腿被曹叔放下了,李道晏一個人扛住了李雲野。
李雲野體重有一百五十斤左右,李道晏畢竟五十多歲了,體力已經有所衰退,帶著李雲野走過走道前來地下建築的中部大堂時,他已經氣喘吁吁。
不僅是樓梯處的牆壁上有那繁複的紋路,地下室建築的牆面以及地面上都有繁複的紋路,有些地方顏色稍深,有些地方顏色稍淺。而且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紋路也有一定差別。
不僅是這些紋路,這地下建築在修建上應當也有一定規則,現在李雲野已經很確定,李家的確進行著某種邪教崇拜。
隨著李道晏帶著李雲野出現在大堂前面的台階上,大堂中央的那妖物目光直直射了過來,他的目光並沒有在李道晏身上,而只是在李雲野的身上,他深吸了口氣,臉上出現了神往陶醉的表情,說:「真是難得,有靈魂之力如此強大而純粹的凡人。」
「你們這次的祭品不錯。」那一向面部表情猙獰而詭異的藥物這次居然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只是這個笑容顯得非常妖異。
「趕緊把他給我。」那妖物命令道。
李道晏沒有立即執行他的命令,而是看向了站在旁邊的父親,李宗元對他點了點頭,「快把人給仙長。」
這隻妖物捨棄舊的肉身換上新的肉身,不僅是這妖物的大事,對李家來說也是大事。李宗元作為一家之主,自是希望這件事能夠快速且順利地完成。
而這隻妖物力量非常強大,他換新的肉身,並不需要其他力量的輔助,一切都是他自己完成。
因為有這一個神秘力量的存在,李家最初比其他人家更加崇信這種神秘力量,但是他們想在其他諸如佛教大師道教大能身上找到這種神秘的但是正統的護佑力量時,卻總是以失敗告終,不得已,他們家才世代以自家血脈供養祭祀這隻妖物。
李道晏正要把李雲野送上大堂中央的平台,本來毫無反應的李雲野突然動了。
李道晏猝不及防,李雲野一把掀開了他,他的身體里依然有迷-葯的作用,以至於腿腳發軟,但是卻不至於完全沒有行動力。
李道晏沒想到李雲野已經醒過來了,但在短暫的一怔之後,他就回過了神來,過去要把李雲野抓住,但李雲野已經往大堂大門處跑去。
「你跑不掉,你出生於李家,便欠李家的命,你生而為做這個祭品。」李道晏黑著臉過去拉住了李雲野。
李雲野手腳發軟,根本跑不快,被李道晏一拽,便又摔在了地上。
那妖物雙目之中發出了紅光,從他身上散發出濃重而恐怖的陰冷氣息,那氣息就像是觸手一樣向李雲野糾纏鞭打過來。
李雲野只覺得身體瞬間被凍住了,他不看那妖物,只目眥欲裂地盯向李道晏,「你,愧為人父!」
那妖物雖然恐怖,而且力量強大,但李雲野想著這不過是死,死並無什麼可怕。
李道晏,以及李家的這種行為,才是讓李雲野真正心寒憎恨的源頭。
李道晏被李雲野那帶著仇恨的目光瞪著,本來要把李雲野拽上那平台,他的動作也有了瞬間遲疑。
那妖物和李宗元同時出聲,妖物:「快把他給我!」
李宗元:「快把他給仙長。」
李宗元看兒子依然有所遲疑,便又說:「大丈夫不該有婦人之仁。犧牲一人而有我李家數十年繁榮,你想想,李家的產業給多少人提供了就業機會養活了多少員工家庭,李家的捐款又治好了多少病人,讓多少孩子可以接受教育。道晏,我李家,用自家子弟血脈祭祀,卻是造福社會和他人,你還需要什麼遲疑。」
李宗元這話讓李道晏醒悟了過來,他繼續拖著李雲野往那平台上去,而那妖物臉上一直帶著嘲諷的譏笑,很顯然,他是在嘲笑李家這種大義凜然以子嗣祭祀的行為。
但李宗元和李道晏都用自己的理由說服了自己,不會在意他的神色。
李宗元甚至還對李雲野說:「你看,仙長現在所用的身體是你的堂叔的,他便是甘願做祭品,甘願為了李家的繁榮奉獻自己,你又有什麼理由自私。」
李雲野被那妖物散發出的陰冷的氣息裹住了身體,這讓他一時難以動彈,只能任由李道晏拉扯他,他艱難地說:「你們這群瘋子!」
他不再理會這兩個人,而是看向了那妖物,同那妖物的血紅眼睛對上時,他的眼裡並沒有退縮和恐懼,反而問:「你是什麼東西!」語氣里甚至帶上了傲然和蔑視。
那妖物哈哈笑著說:「你馬上就是我的了。」
李雲野看著他說:「我可以給你,你先放開我,我有話和我父親說。你應當不會這點時間也不能等。」
那妖物對李宗元和李道晏的不屑,李雲野看在眼裡,他這話說完,那妖物果真收回了對他的束縛之力。
李雲野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輕鬆了很多,他坐在地上,看向李道晏道:「我可以做這個祭品,但是,你要把我母親的骨灰帶回李家,讓她可以埋在李家祖墳里。」
李道晏看向了李宗元,見父親點頭,他便說:「好。」
「我還有幾件機密的事情要告訴你,你就當是我的遺言,你幫我辦到。」李雲野讓李道晏低下頭聽他說,李道晏微皺了眉,他大約並不願意聽李雲野說這麼多,但他還是低下了頭,在他低頭的這一瞬間,李雲野握住了之前在袖子里的瓷片,鋒利的口子刺向了李道晏的頸項,李道晏畢竟只是一個生活優渥的商人,年齡也五十多歲了,哪裡避得開他這一擊,他的頸子上瞬間出現了一道口子,鮮血涌了出來,他痛得要大叫,但多年積威,讓他難以作出這種失去涵養的行為,李雲野這時候一把將他掀往了平台方向,擋住了那妖物瞬間向他撲來的神秘力量束縛。他一躍而起,顧不得其他,往大堂外面跑去。
他剛才為了讓自己有行動能力,用那碎瓷片割破了胳膊,黑色的襯衫袖子里都是血,碎瓷片上也是血,他的血和李道晏的血混在一起。
他血液的味道讓那妖物更加亢奮,他的力量攻擊不可見,但是卻如大山壓頂,能夠讓人感受到。
李雲野被那力量追擊,就如有陰冷的毒蛇追在他的身後,但他衝出了那大堂后,那恐怖的力量就輕了很多,他又要往樓上跑。
那妖物用力量束縛多次沒有抓住李雲野,但他的血液卻讓那妖物幾近發狂,李道晏雖然受了重傷,但並沒有死,李宗元受這變故的刺激,第一時間撲過去看了長子的情況,替他捂住脖頸上的傷口。
「父親。」疼痛讓李道晏非常痛苦,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李雲野的欺騙和反抗。
李宗元明白他的意思,他目光陰冷地說:「他逃不掉。你必須去醫院治療,你這傷沒在主動脈上,也沒傷及氣管,不會有事。」
那妖物的力量凡人不可見,但地上的血液卻受那力量的影響,形成了一條線向那妖物匯聚過去,被妖物張嘴吞入腹中,妖物陶醉在李雲野滴在地上的血液的醉人味道里,他大叫著:「我要他的肉身,要他的血液,要他的靈魂力量。」
他雙目如燃著地獄幽火,亢奮瘋狂,他身上的力量也不受控制地開始向外泄出。
李宗元回頭髮現了他的異常,馬上安撫他說:「仙長,他逃不掉,我們很快就會把他送來,道晏現在需要去醫院,我得帶他上去。」
「不,太慢了,你們太慢了!」那妖物唇角上鉤,形成了詭異的弧度,他的力量繼續向外擴張,這種力量已經帶來了可見的變化,地下建築里的燈光開始不斷閃爍,平台上的符文紋路流動出暗紅色的光彩,鎖住他肉身的鎖鏈也嘩啦啦作響。
李宗元和李道晏都被他突然發狂帶來的力量壓迫嚇到了,李宗元馬上要扶著李道晏離開,兩人剛跑出大堂,只聽身後「嘭嘭嘭」一陣爆破之聲,鎖鏈斷裂,一道黑色影子脫離了那平台,襲向了受傷的李道晏。
李宗元反應不及,李道晏已經發出一聲痛苦嚎叫:「啊……」
隨著李道晏的聲音,蓬勃的巨大力量爆炸式地擴展開來,地下建築里的所有燈光瞬間熄滅,隨著力量不斷向外擴展,周圍建築的所有電器失靈,恐怖的陰森力量奪去了所有靈魂的意識。
李宗元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反應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妖物脫離了束縛他的平台,入住了李道晏的身體,因沒有拿平台上的符文約束,人類的肉體根本無法承載他的元神力量。
李道晏的靈魂在瞬間被吞噬,而他的肉身也出現了皮膚龜裂血管爆裂的情況,他溫熱的鮮血射出,落了旁邊的李宗元滿身。
隨即,李道晏的肉身已經躥出了大堂前的天井,進入了前方過道。
他——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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