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衛
自此,李衛代替了蘇全,常日陪伴胤禛左右。
說來也奇怪,平日里毛手毛腳的李衛,在胤禛跟前辦事卻是有條不紊,無論是端茶倒水,還是鋪紙研墨,或是替胤禛傳話,從未有過半點差錯。這讓蘇全恨得牙痒痒,一度認為是李衛故意為之,想要取代他的位置。
晚上,趁胤禛歇息了,蘇全把李衛拎到房裡,黑著臉質問:「你這小子心懷不軌,說,如此煞費心機接近主子,究竟有什麼企圖?」
李衛滿臉疑惑,「公公說什麼呢?難道是我伺候爺伺候得不夠好?」
「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蘇全暗恨,這關係到他在爺心目中的地位,也關係到他的前途,絕不能心軟,繼續道,「爺早就說過,讓你別干這些粗活,跟著先生好好學習識字,偏偏你陰奉陽違,還……還把本公公的差事給搶了,你要是沒什麼企圖,鬼才相信!」
李衛撇撇嘴,小鼻子一哼,「爺都沒說我怎樣,你管呢!再說了,最近爺還誇我比以前規矩懂事多了。」說著又小聲嘀咕了一句,「自個兒沒本事,還賴在我頭上。」
「你……你你……」蘇全氣急,居然被這臭小子反咬一口!
李衛仰著頭,一副神氣得意的小模樣。
蘇全的心情極度不好,他是四爺身前的大紅人,在南三所里,哪個不是對他恭恭敬敬的,就連嫡福晉也得給他三分顏面。他伺候主子十幾年,居然被這麼個小痞子給攪合了!
蘇全非常生氣!
靜下心來,摸了摸下巴,眼珠一動,靈光一閃,繼而換上一張笑顏,道:「這宮裡的規矩你恐怕還有許多不懂,在主子們跟前貼身伺候的奴才,不是宮女就是太監。一般的侍衛也只有在主子們出行時跟隨保護,近不得主子的身。你若是想代替本公公的位置,那也行,等回京后,我去給凈身房的人打個招呼,讓他們下手的時候麻利些,也好減輕你的痛苦。」
李衛一聽,驚得從椅子上摔下來,「你說什麼?要把我送去當太監?」
蘇全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是宮裡的規矩,改不得。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和凈身房的人,關係還不錯,會讓他們照顧你的。」
「照顧你個頭,我才不要當太監!」李衛惡狠狠地瞪了蘇全一眼,轉身出了房間。
……
蘇全得意了,李衛苦惱了。
胤禛忙著視察河工,還得暗中布局,對付□□人,暫且沒有時間去管這些雜事。只是今兒個伺候的人突然從蘇全變成李衛,明兒個又從李衛變成蘇全,讓他略感不適。胤禛抬頭,盯著正專心研磨的蘇全,狐疑道:「你們兩個最近鬧矛盾了?」
蘇全雙手一抖,神色略顯慌張,忙道:「沒有,奴才們好著呢。」
「是嗎?你那點小心思,別想瞞過我。」胤禛一聲輕笑,說著又低下頭,繼續整理摺子,一邊批閱一邊問道,「李衛在做什麼?這幾天老不見他的人影。」
「回爺的話,李衛最近跟著先生學習識字,可認真了,恐怕現在還在念書呢。」蘇全欲哭無淚,他把李衛都趕出內廳了,沒想到主子對那小子還是如此重視,真是想不通,一個生性頑劣、上躥下跳的小破孩有什麼好處,值得主子如此維護他。
蘇全這心裡酸酸的……
「念書?」胤禛一愣,隨即笑起來,明顯不相信蘇全這話。前世李衛當了官,坐到兩江總督,都還需要個先生在旁邊幫他念公文呢,能讓李衛安分地讀書識字,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胤禛來了興趣,放下筆墨,站起身來,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說道:「走,咱們去看看李衛。」
蘇全應了聲是,不情不願地跟在胤禛身後,來到李衛的房間。
還未走近,就聽到一陣刀劍摩擦的聲音,胤禛雙眉一擰,神色一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蘇全只覺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難不成行宮裡闖進刺客來了?
走近一看,原是李衛正和一名侍衛在練劍。胤禛當即黑下臉來,厲聲道:「胡鬧!」
兩人俱是一驚,那侍衛嚇得滿頭大汗,連忙跪下來磕頭請罪。李衛掀起眼角,偷偷觀察胤禛的臉色,同樣被嚇著了,小臉一陣青一陣白,平時伶牙俐齒的他,此時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來人,把這兩個奴才拖下去,杖責二十大板!」根本不給兩人解釋的機會,胤禛直接下令。
前世李衛是他的寵臣,就算偶爾說話口無遮攔,但念及其才能,他也多有包容,君臣之間的關係倒是較為親密;這輩子重遇李衛,年紀小小卻落得父母雙雙亡故,心存一絲憐惜,亦有惜才之心,雖然平時頑皮一些,只要大體上規矩不錯,他也不會多做計較。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縱容李衛為所欲為,把行宮當做校練場。
兩人挨了一頓板子,那侍衛被胤禛轟出行宮,扔給於成龍,說是明日新河堤壩又多了一名勞工。至於李衛,由於年紀小,身板弱,只打了十幾下便疼暈過去了。
胤禛心有不忍,皺了皺眉,又讓蘇全把李衛抱回房間,宣了太醫替李衛上藥。
……
過了好幾天,李衛才勉強可以下床走路。胤禛卻一直沒給他好臉色,弄得李衛心裡惶恐不安,亦不敢去招惹胤禛。待身體大好了,便乖乖地跟著先生學習識字,雖然效果不佳,好歹安分了一段日子。
胤禛眼睛看著,卻只能唉聲嘆息,果然,人的性格是天生的,不是說能改就能改的。
就好比當年皇父對他『喜怒不定』這四個字的評價,雖說在宣紙上寫過無數的『戒急戒躁』,外人都道他冷麵冷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喜怒不定』的性子,兩輩子都沒有改掉。也就是面子上做得好看罷了……
也不再勉強李衛,之後便從自己的侍衛中挑選出一個功夫較好之人,教導李衛學武。
這下子可把李衛樂壞了,一瞬間又恢復了活力,每日跟著師傅學完功夫,又到胤禛跟前獻殷勤,爭著和蘇全搶活干。再次讓蘇全感受到了生存危機……
……
十一月中旬,胤禛奉旨回京,視察河工的任務暫且告一段落。月底,八阿哥胤禩也從山東回來,向康熙稟告關於災區百姓的生存狀況。
胤禩在成年皇子中年紀最小,初出茅廬,不敢太過鋒芒,此山東一行頗得康熙賞識,對其獎勵便體現在良貴人的待遇上。胤禩心下歡喜,謝過恩后便直徑朝生母良貴人的住處走去。
良貴人衛氏原辛者庫罪籍出身,因容貌絕佳被康熙看中,納入後宮,承寵后誕下皇八子胤禩,被封為良貴人,居延禧宮偏殿。可康熙並不是多情之人,新鮮勁一過便拋之腦後,況且後宮佳人如雲,年年又添新面孔,若不是胤禩在康熙面前努力表現,康熙恐怕早已忘了這位良貴人的存在。
來到延禧宮,胤禩先去正殿給養母惠妃請安。惠妃是個聰明人,只是養了一個糊塗兒子,老大這些年跟著太子明爭暗鬥,已經讓康熙感到不滿,不僅她心裡著急,就連從小養大的胤禩也試圖找機會與老大劃清界限。
惠妃對胤禩略表關心,說了幾句話便笑著讓他離開,去偏殿拜見良貴人。
由太監通報后,胤禩才抬步走進偏廳。
良貴人端坐在藤椅上,著一身月白色旗裝,梳著簡單的小把頭,全身上下並無一件配飾,面容削瘦,神情憔悴。乍一看,竟比不上在惠妃跟前伺候的大宮女。當年那個有著絕世之容的衛氏早已不復存在。
胤禩一驚,來不及行禮,忙問道:「額娘這是怎麼了?」
良貴人扯起唇角勉強一笑,柔聲安撫道:「無事,昨兒個聽說你要回來,額娘心裡高興,一夜沒睡著,就是有點困。」
胤禩蹙眉,並不相信這些理由,目光在屋裡掃視一圈。房間布置很簡單,除了必備的生活用品,再無其他裝飾,寒冬臘月竟然連一盆暖碳都沒有,屋子裡冷嗖嗖如同雪洞一般。
母子倆心知肚明,卻又無法說出口。
「明天兒子讓綉瑤進宮伺候額娘……」胤禩強忍住內心的酸澀,上前將良貴人扶到軟榻前躺下。
良貴人笑著搖搖頭:「不用了,她未必肯上我這地方來,只要你好好的,額娘就好了。」
胤禩抬頭,看著良貴人慾言又止。若論私心,他對生母是有抱怨的,當初既然有心爭寵,為何生下他后又要遠離紛爭?在這個皇宮裡,哪裡容得下『淡泊名利』之人!
若是額娘也像德妃娘娘那樣,爭一口氣,如今他在眾兄弟中也不用如此難堪。
就算是抱怨又能如何,終究是自己的親生額娘,必不會丟下她不管。胤禩一聲輕嘆,「額娘先且忍耐一下,總有一天,兒子會讓額娘過上好日子的。」
「八阿哥……」良貴人心裡一緊,眉宇間略顯擔憂之色。
胤禩只是輕輕一笑,從桌上倒了杯熱茶遞給良貴人。因是成年阿哥,胤禩不便久留,又與良貴人說了一陣子話,便行禮告退。心中卻是明了針對他們母子之人是誰。
出了延禧宮,行至祥旭門附近,卻見太子領著心腹太監何柱在教訓另一個太監,胤禩頓足,猶豫片刻,上前給太子請安。此時方看清楚那太監的容貌,原是胤禛的貼身太監蘇全,胤禩一愣,偏過頭,只見胤禛面無表情地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
蘇全捂著半邊臉頰,見到胤禛就如同見到救星一般。
胤禛上前,兄弟幾人見過禮,才抱拳向太子請罪,「蘇全若有什麼地方得罪太子二哥,交給臣弟教訓就行,哪用得著太子二哥親自動手?免得讓二哥玷污了雙手。」
太子不甚在意,語氣一如既往親熱,笑道:「為了這麼個奴才也值得你跟二哥置氣?二哥倒是提醒你一句,手下的奴才別太慣著了,今兒衝撞了我還好,若是明兒衝撞了皇父,觸怒龍顏,就算二哥有心幫你,只怕也是無能為力啊。」
胤禛看了一眼蘇全,又見太子的囂張氣焰,只覺得胸中一股火苗在燃燒,抿了抿唇,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道:「臣弟多謝太子二哥提醒。」說著又轉向蘇全,喝道,「狗奴才,還不趕快謝恩。」
蘇全對著太子,一面磕頭,一面說道:「奴才多謝太子教誨,謝太子教誨……」
太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友善地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笑道:「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了。」說完,又將注意力轉移到胤禩身上,問道,「八弟這是打哪兒來?」
「弟弟方才去了一趟延禧宮……」
話還未說完就被太子打斷,依舊笑道:「原來是去拜見惠母妃了,下次記得替二哥向惠母妃問安。」
胤禩低頭,應『是』。
太子仰頭哈哈一笑,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便朝胤禛胤禩作別,帶著何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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