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太子
雍正進了正廳,女人們緊隨而至。
四福晉淑嫻讓奶娘把兩位小阿哥抱上前來,又將青寧拉到雍正身邊,自己則親自給雍正奉上茶,笑道:「爺辛苦了,先喝口茶吧。」
一邊是賢妻美妾,一邊是稚子幼女,雍正面上帶笑,接過四福晉手中的茶水,輕抿了一口,將年僅兩歲的女兒抱到腿上,撫著青寧的小辮子,對四福晉淡笑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四福晉低眉含笑,嬌美的臉龐閃過一絲紅暈,搖了搖頭,並不說話。
李氏瑾萱趁此上前,給雍正請安,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顯嫵媚風流,她原本就生得美,此時見著雍正,面顯三分喜悅,兩分羞澀,五分深情,將整個人襯托得更加美艷出塵。
只是,雍正此刻看著溫柔端莊的福晉和風姿卓越的李氏,心裡卻泛不起半點漣漪,倒像是後來寵幸謙妃生下弘曕時的心境,不比年輕時的激動和興奮,卻是多了一份疼愛和包容。
到此時,方意識到,自己這是真的老了,儘管如今披著這副只有十九歲的皮囊,內心早已是七老八十了……
……
前前後後一番折騰,又聽四福晉稟報這段日子南三所里的事務,雍正覺得有些疲憊,便抬手讓四福晉停下來,道:「這院子里的事,你做主便好。」
說著又站了起來,一手拉著福晉,一手拉著李氏,然後將兩人的手疊在一起,雍正微微嘆了口氣,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輕聲說道:「好好兒把幾個孩子撫養長大,以後,別再鬧了,啊?」
四福晉和李氏面上一紅,均低下頭,不敢去看雍正。
雍正失笑,緊握著妻妾二人的手,抿了抿唇,終究什麼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了。徒留一乾女人在正廳裡面面相覷,腮紅耳赤。
……
六月一過,到了七月份,康熙褒獎了征戰噶爾丹的眾位將士,該升的升職,該賞的賞賜,又與文武百官歡慶了一番。四五日後,方且平靜下來,朝政也開始正常有序地運轉起來。雍正的傷勢痊癒后,也回到戶部,開始辦差。
因前世經歷過,如今重操舊業,倒是得心應手。
現任戶部尚書馬齊溫和敦厚,才智多謀。自康熙八年授為工部員外郎,便一路升遷,歷任山西巡撫、左都御史、兵部尚書,至三十二年,調到戶部,任戶部尚書。此人精明幹練,辦事不拖沓,效忠君王,一直到康熙四十七年,仕途可謂是一帆風順。後來因與佟國維等聯名保奏老八胤禩為儲,被康熙罷官囚禁。雍正即位后,復起用,任四大總理大臣之一。
馬齊對雍正奉公無私的作風很是欣賞,只是雍正不太會做人,見誰都是一張冷臉,既不會含蓄委婉地示好,也不會放低姿態來求人。所以,到了最後,原本有可能發展為『四爺黨』的馬齊,被老八拉攏成了『八爺黨』。
雍正再見馬齊,心裡略為彆扭。好歹是自己的寵臣,且又是個才能出眾的,如今人家是戶部尚書,自己一個光頭阿哥,諸多事上少不得要依賴一二,現在不能冷臉,還得看對方的眼神辦事。
這角色轉變得……真讓人難以適應!
這日,雍正前腳剛踏入戶部大門,後邊就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轉身一看,原是皇太子身邊的心腹太監何柱,正匆匆忙忙朝這邊趕過來,稟道:「四爺,太子殿下請四爺去一趟毓慶宮。」
雍正遲疑片刻,便點頭道:「知道了。」
他少時養在佟皇后處,康熙對他也比較上心,眾多兄弟中,除了皇太子,只有他有那個榮耀得到過康熙的親自教誨。況且康熙一直打算,將他與太子二人,一個培養成『明君』,一個培養成『賢臣』。是以,打小他便與太子二哥較為親厚,是個名副其實的『太子黨』。
當初皇父把他扔到戶部來歷練,太子二哥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戶部是個肥差,可撈的油水不少,與權貴打交道的機會也多。原本太子二哥想讓他從中周旋,趁此擴大『太子黨』的勢力。奈何他雍正最見不得的就是這些貪官污吏,且他生性淡漠,鐵面冷血,在戶部當差這麼些年,硬是沒機會讓太子二哥撈到一點好處,得罪的人倒是不在少數。
漸漸的,太子二哥對他也表露出不滿來……
今兒個忽請他去毓慶宮,若他沒有猜錯的話,定是為了眾兄弟征戰噶爾丹一事。
這幾年,老大大顯身手,跟著皇父南征北戰,立下了不少軍功。其他兄弟也開始領辦差事,各自的羽翼也逐漸豐滿起來。太子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少不得絞盡腦汁兒跟眾兄弟們鬥法。而首要忌憚之人便是手握兵權的老大。
雍正來到毓慶宮,被何柱領進書房,卻並不見太子的身影。
「四爺,您先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去向太子爺通報。」
雍正點頭,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何柱奉了杯茶,諂笑了幾聲,便退出了房間。
不多時,又見何柱折回來,道:「四爺,太子爺請四爺去正廳。」稍微頓了一下,何柱的臉色有些難堪,略微斟酌,又道:「殿下還在辦事兒,四爺您仔細一點兒,別打擾了殿下。」
爺們兒身邊伺候的奴才哪個不是心思活絡,看眼神兒辦事,此刻何柱說話吞吞吐吐,神情尷尬遲疑,雍正便知這其中定有大意,眼神一閃,略作思考,便點頭道:「多謝何公公提醒。」說完徑自走出書房,朝太子的寢殿走去。
書房和寢殿的距離不算遠,卻也要七彎八拐繞過幾道走廊,雍正因在太子手下辦事,少不得來毓慶宮與太子商量對策,所以對毓慶宮的書房和前殿甚為熟悉。
一走進正廳,就看到太子從內室走出來,一邊整理身上凌亂的衣裳,一邊笑著和雍正打招呼。
雍正上前,給太子鞠了一躬,道:「臣弟給太子二哥請安。」
「免了免了,咱們兄弟計較這些虛禮作甚,四弟你隨便坐。」太子的心情很好,說話的語調也比平日里上揚了幾分,由哈哈珠子德住攙扶著在靠窗邊的軟榻前躺下。
「你先下去,今兒晚上爺再疼你,嗯?」太子雙手不老實地在德住臉上摸了一把,笑得既曖昧又風流。只見那哈哈珠子德樁羞澀』一笑,回給太子一個風情萬種的微笑,低眉輕咬唇瓣,點了點頭,似女人一般嬌滴滴地應了一聲:「奴才告退……」說完又朝雍正微微福了福身,面色羞怯地退下了。
雍正猛不丁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二哥向來葷素不忌,男女通吃,因與他關係親厚,故從未對他設防。實際上,太子二哥乾的好事壞事就沒有他不知道了,若是好事兒也就罷了,若是闖了禍還得讓他去擦屁股。
太子被廢之前,他就一直夾在皇帝和太子中間,兩頭為難,不僅得揣測皇父的心思,還得迎合太子二哥的心意,最後還要設法自保。現在想一想,這日子過得可實在憋屈。
「昨兒個皇父找我談話,透露出要給兄弟們加封進爵之意。此次征戰噶爾丹,你倒是為二哥掙了不少面子,皇父話里話外都誇你呢。」太子喜形於色,老四是他的人,老爺子誇獎老四,也自然是給他臉上好看。
話鋒一轉,語氣又略顯擔憂起來,太子蹙眉道:「老大這次可是出盡了風頭,且他有兵權在手,又是個激烈冒進之人,你可要留神一些……」
「多謝二哥提醒,弟弟省得。」雍正微微低頭,抱拳應和。太子二哥這是想讓他找個機會給老大添堵使絆子,好在來年封爵的時候讓老大難堪。
「還有,我向皇父請旨,把老八調到工部,那地方雖不及內務府的差事分量重,但你也不可掉以輕心。霸州新河估計明年才能完工,老八少不得要參合一二。他年紀尚幼,頂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是在交結官員這方面,倒是為老大拉攏了不少權臣。」一說到這個太子爺就來氣,豎眉瞪了雍正一眼,哼道:「哪像你,謀臣沒弄到一兩個,權貴倒是給本太子得罪了不少!」
雍正並不為自己辯駁,乖乖地受了太子爺一頓訓,又低頭請罪。
作為一個皇帝,最忌諱的就是皇子與朝中大臣拉黨結派,且讓老八得意一陣子,遲早他要栽在這上面。至於太子二哥……這輩子他巴不得太子早些廢了呢,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好心去勸誡他。如今皇父對太子還算信任,帝君和儲君之間心生嫌隙也是在一兩年後,他要脫離『太子黨』,時間也比較充足,就是讓太子二哥罵一頓也沒啥,好過以後他被牽連,行事說話如履薄冰。
太子說了幾句便停下來,雖然老四的行事原則讓他略為不滿,但這些年事事為他考慮,在皇父那裡贏得了不少好評,自己也不好做得太過。又隨意說了些體己話,讓何柱賞了雍正一些玉器,說是帶回去給兩位小阿哥。
雍正一一謝過了,待太子疲倦休息后,方且退下。
出了毓慶宮,雍正的臉色一直不好,往日當皇帝的時候,只有他訓斥別人的份兒,何曾像今日這般,被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可一想到乾清宮那位皇父,雍正這心裡就更加憋屈,皇父的罵功比起太子,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才康熙三十六年,皇父駕崩是六十一年,這樣算下來,那他豈不是還要忍受二十五年之久……
正想得出神,卻不知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雍正皺眉,呵斥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現在他可不是什麼雍正皇帝,這些行為少不得要一一改過來。站穩了身體,方看清來人的面容,原是個白凈俊秀的小太監。
「是哪個宮的?叫什麼名字?慌慌張張做什麼?」雍正冷著臉,沉聲問道。
那太監忙跪下來,神色慌張,給雍正磕頭行禮,道:「奴才花喇,是膳食房的小廚,方才萬歲爺讓奴才給太子爺送去一碗爐煿鹿肉湯,出來時不小心撞到了四爺,還望四爺恕罪。」
「花喇?」這名字好生熟悉,雍正眼神一黯,又仔細端詳了那小太監半響,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頓時心生一計,到可以先從這裡下手……
不管心裡如何千轉百回,面上卻不顯,雍正擺手道:「你下去吧,以後走路規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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