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兩個婦人一人一張小板凳在樹下面對面坐著剝豆子。
「你聽說了嗎?昨晚那女人心臟病發,沒幾分鐘就走了。」
「老話不是說嗎?紅顏薄命,你看她長那個樣子……可憐還留下個女兒……」
「就是,聽說在床邊守了她死去的母親一整夜呢!」先開口那個婦人接過話頭,「按我說,她小小年紀,模樣倒是會挑著長,長大定是個美人胚子。」
「女人長得太美也不是一種好事,」婦人淺笑著把剝好的豆殼抖下來,稀稀拉拉地混在滿地黃葉中。
「說得也是。像咱們這樣,安安穩穩一輩子多好。」
「對了,那小女孩叫什麼來著?」
「孟行素。」
素素,以後你姓葉,叫微瀾。願你以後的人生縱遇大風大浪,也如微瀾止於水中。
眼淚慢慢地從眼角滲出來,葉微瀾睜開眼睛,用手指把它們輕輕揩去。天還沒亮,她坐在床上,雙手抱住膝蓋,靜靜聽窗外風吹樹葉的聲音。
淡淡的悔意覆上微瀾心頭。
或許她不該接那項工程,那個曾經的家,也不該由她來親自毀掉。
不知過了多久,從來只有她一個人的空間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微瀾開了燈,眯眼稍稍適應了黑暗,「扣扣?」
「喵~」
這隻貓頗通人性,昨晚微瀾為它在客廳做了一個臨時的小窩,留下一盞小燈才回房。誰知睡得迷迷糊糊竟聽見敲門聲,她向來睡眠淺,對聲音尤其敏感,便下床去開門。
房內透出的微光把一團小小的影子映在地上,微瀾忍不住彎起唇角,那貓兒竟然半夜來「扣」她的門,甚至把自己的小被子也拖了過來,壓在肉肉的腳掌下。
它抬起頭,又「喵」了一聲,那雙看著她的紫色眼眸似泛著一股委屈。
微瀾側身讓開,它滿意地伸展了下四肢,便走了進去,還不忘帶上小被子。
一人一貓,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夜。
「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扣扣爬到床上,乖順地在她手邊蹭了蹭,「喵!」聲音愉悅,似是在回答她的話。
吃了葯,又捂了一夜,燒退了,感冒也好了些,微瀾準備了兩份早餐,她廚藝極好,吃得扣扣眼睛都眯起來,最後像一頭撐圓了肚子的小豬一樣懶懶趴在她腳邊不肯動。
手機「叮」一聲,提示有新消息進來,微瀾拿起來一看,是二堂姐葉子若發來的,「警告你啊,後天陸夫人的生日晚宴,不準缺席!」
微瀾看了一眼就退出界面,蹲低身子去逗貓兒玩。
果然不出所料,沒一會兒又陸續進來幾條新消息,最後乾脆來了電話。
「沒死就吭一聲。」
「喵~」
「咦,貓?對不起啊,我打錯電話了。」
「好的,再見。」
「啊啊啊!葉微瀾你怎麼養貓了?!」葉子若幾乎驚掉了下巴,「你不是最喜歡清靜的嗎?」
「路上剛好遇到,就撿了回來。」微瀾愛極了扣扣軟軟地在自己手心蹭的感覺。
「你這是拐賣未成年兒童!哎,怎麼沒有聲音了?」
「不跟你說了,我先問問它有沒有成年。」微瀾裝作要掛電話。
「好吧,我實話告訴你,」葉子若也不兜圈子了,「我聽老頭兒說那就是個鴻門宴,原來陸夫人是想趁著生日宴為自己挑兒媳婦!」
她可不願意像那白菜蘿蔔一樣,任人挑挑揀揀。
「你也快三十了,是該考慮一下終生大事了。」
「呸,我才二十七!」葉子若咬牙切齒,「一個字,到底去不去?」
「我能說『不』嗎?」微瀾揉揉眉心。
「不能!」
***
「你怎麼給我挑這樣的裙子?」
葉子若在上流名媛圈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混的,眼光要用「毒到」方可形容,她滿意地看著手中湖藍色的長裙,「不好看嗎?這可是syhn的新款,獨家定製。」
好看過頭了。
微瀾眉心輕皺,「你確定要我這麼穿?」她會成為全場焦點的吧?
「怕什麼?放心地穿,你今晚絕對不會中獎的!」葉子若就差拍胸脯跟她保證了,「畢竟他們都講究什麼亂七八糟的門當戶對……」
該死的怎麼把從老頭兒那聽來的一套說出來了?葉子若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她急忙開口解釋,「微瀾,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在我心裡,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姐妹……」
微瀾淺淺一笑,彷彿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我知道。」
葉子若見她面色無異,便稍稍寬了心,不過還是有些痛恨自己的口無遮攔。
微瀾是葉家收養的女兒,因為某些原因一直不討老爺子的喜歡,不過葉子若真的是從心底把她當作姐妹。
陸家夫人的生日宴在六點準時開始。
「微瀾,救命啊!」
葉微瀾向來低調,可偏偏事與願違,那些吸引過來的驚艷目光讓她覺得如芒刺在背,她乾脆躲在角落,大方欣賞著場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各式美女,忽然一陣風過來,葉子若人就到眼前了。
「微瀾,你真是……」葉子若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美得太驚心動魄了!」
縱然被很多人這樣講過,但葉微瀾還是被那赤果果的眼神盯得有些臉紅,她不自然地低垂視線,「咳。你又闖什麼禍了?」
「老爺子要我去彈琴為陸夫人祝壽。」葉子若咬牙切齒地說,白白浪費了她身上那襲優雅的紫色長裙。
「這不是你的拿手絕活嗎?」微瀾可不相信這個鋼琴十級的人會被這種小問題難倒。
「可問題是,我剛剛看上了一個男人!」
「交給你了啊,我追我未來老公去!」葉子若匆匆扔下這句話,便大咧咧地提著裙擺走開了。
微瀾甚至還來不及跟她說自己不會彈鋼琴。
坐在琴凳上,面前一份簡簡單單的《祝你生日快樂》歌譜讓葉微瀾很是為難,她是真的不會,可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好一會兒后,一陣斷斷續續的怪異琴音成功打斷了宴廳里人們的言笑晏晏,甚至驚動了一直站在陽台上冷眼觀看樓下情況的陸遇止,他叫來管家,「你去看看怎麼回事。算了,還是我親自去看吧。」
母親大肆舉辦這個生日宴的目的,那可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過,他偏不讓她如願。
剛走到門口,那琴聲便停止了,陸遇止倚在門邊,聽到裡面傳來「五五六五一七,五五六五二一……」的聲音。
陸遇止太清楚今晚來參加宴會的女人的心思,他想,這個女人的手段倒也算得上高明,竟想到用這種獨出心裁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然而,他並不打算讓今晚出現在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如願,陸遇止面露冷色地走了進去。
海妖。
腦海中倏爾閃過這兩個字,他的腳步立刻停了下來,視線卻帶著冷光重新射過去。
那是怎樣的一幕?
海藍色的裙擺鋪了一地,女人彷彿靜靜坐在夜間的海浪上,她枕著月光,一顰一笑都帶著一種妖意,紅唇微彎,嫵媚至極,可偏偏她身上又沒有那種世俗的媚態,反而清新乾淨得像湖邊初綻的水蓮花。
陸遇止見過許多女人,各式各樣,可此刻才知道,這世間竟有人能把清純和嫵媚同時詮釋出來,待反應過來時,視線已經停留在她胸口處那片欺雪的肌膚上。
他倉惶離去。
憑著強大的記憶力,微瀾硬是用阿拉伯數字的形式把那份簡譜記了下來,歡快和暢的樂音終於從指間流出來,她沉醉在這份簡單的快樂中,絲毫不曾察覺有人來過。
被人「客氣」地換下來的時候,微瀾鬆了一口氣,心裡暗想,要早知道這個是香餑餑,自己就不來湊熱鬧了,子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心思不知怎麼轉了個小彎兒,繞到這上面去了:也不知道這個陸家少爺是個怎樣的人物,怎麼引得這麼多人趨之若鶩?
不過,又與她何干呢?
「微瀾。」
走到樓梯轉角處突然被人叫住,葉微瀾回頭一看,驚喜極了,「寶姨,您怎麼回來了?」
來人是葉微瀾的恩師陸寶珠,她氣質高雅,眉目祥和,讓人有親近之意,於她而言是亦師亦母的人物。
陸寶珠親切地拉住微瀾的手,「我前天剛回國,今天就遇見你了,怎麼樣,最近好嗎?」
兩人性情相投,多的是說不完的話,陸寶珠隨手從服務生那裡拿過兩杯香檳,「走,我們到陽台坐坐。」
剛走出門,有一個傭人模樣的人匆匆過來,陸寶珠抱歉地對微瀾笑笑,「等我一會兒。」
微瀾就站在原地等,她酒量特別差,平時基本不喝含酒精的飲料,趁機把手裡的香檳換掉了。
十分鐘過去了,還不見人回來,葉微瀾便想著出去看看,誰知道剛走出幾步,便看到走廊那邊有人鬼鬼祟祟地拖著一個人走了過去。
微瀾的心「咯噔」一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她有點擔心那是葉子若。
那人把人拖進房間便離開了,門也沒關,葉微瀾走進去,看到床上躺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子,烏髮散漫,臉頰緋紅,有點像喝醉了,又好像不是,她正圍在床邊認真地研究著,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屋內陳設簡單,幾乎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微瀾只好躲到床底下,門「砰」一聲關上,她那幽黑的眸子映入一雙鋥亮的男士皮鞋,她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
沒一會兒,鞋子脫了,有衣服掛在床沿,男人的……和女人的,床也開始搖動了起來,葉微瀾突然明白過來了什麼,她震驚不已。
動靜越來越大,空氣中的氣息都變了,微瀾緊咬牙關,還是忍不住想要尖叫出聲,幾乎同時,後面伸過來一隻手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立時瞪大了雙眼。
床底下還有別的人!
而且根據手的大小和力度判斷,應該還是一個男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