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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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瀾幫他洗完澡,身上出了一層汗,黏黏的有些不舒服,只得再次洗了一遍。
出來的時候,陸遇止已經躺在床上了,卧室里的中央大燈被關上,只留了床頭一盞檯燈,照亮了一個小角落,他的側臉就藏在這幽暗中,看不清表情。
微瀾以為他睡著了,輕手輕腳地抱著一床薄毯,正要掩上門時,身後傳來一道不咸不淡的聲音,「應該不用我提醒你,這屋子沒有客房吧?」
她當然知道,本來就是打算去客廳沙發將就一宿的,微瀾轉過身,立在門邊好一會兒,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仍閉著眼睛,屋裡太靜了,靜得連他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以致於她都無法欺騙自己剛剛那句話只是幻聽。
她慢慢地挪過去,猶豫著爬上了床,在他身側輕輕躺下來,床很大,兩人之間隔著好大段距離,微瀾僵硬的身體落到柔軟的席子上,仍是覺得不妥帖,最後探手去關了檯燈。
終於,卧室里連最後一絲光亮都不剩。
微瀾以為自己會難以入睡,沒想到聽著那和緩的呼吸,睡意漸沉,醒來時已天色大明。
摸了摸旁邊的位置,只摸到一絲涼意,睡在上面的人應該起床很久了,微瀾坐在床上微微出神好一會兒才去梳洗。
浴室里放著一應俱全的洗漱用品,而且還是新的,並未拆封,這些東西昨晚還沒有,應該是他一大早讓人送過來的,她拆了一把牙刷,開始刷牙。
陽光豐盈,一路追逐著微瀾的腳步,她剛走下最後一截樓梯,抬頭便瞥見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
「我等一下會直接帶她過去。」
微瀾站在原地,聽他說了這麼一句,很快聯想到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
男人似乎察覺到動靜,轉過身來,陽光在他身後,將那道修長的影子印在地上,「去吃早餐。」
他說著的時候耳邊還貼著手機,微瀾愣了好一會兒才知道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而在她恍神的時候,他已經慢慢走到餐桌邊坐下,捧著一碗粥喝起來。
她昨晚想了很久,覺得非常有必要跟他理清兩人此時的關係,很顯然他們在這點上的理解出現了偏差,而且這偏差還不算小。
「陸遇止,」微瀾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跟他說清楚。
只是她剛說出三個字,對面的男人動作突然頓了一下,勺子在碗壁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有多久沒聽她這樣叫過自己的名字了?
饒是心底如地震后的坍圮一樣,他面色依然是清清淡淡的,「什麼事?」
「我們都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不是嗎?」她聲音輕柔,說的話卻字字如針,刺得彼此都痛,「既然是這樣,又為何不幹脆斷個乾淨,這樣糾纏下去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陸遇止,你值得更好的女人,真的。」
說完這話,微瀾胸口如同被針扎了般,細細密密地疼著,一張臉上已滿是淚水,她卻不去擦,任它們流著。
陸遇止看起來似乎一直都很平靜,連聲音都沒什麼起伏,「說完了?」
微瀾發出一聲輕輕的哽咽,「我們找個時間去民政局……」
「今天是奶奶的忌日,她臨終前一直牽挂著你,你去看她一眼,也算了了她的最後一樁心事。」
「至於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我會儘快讓人處理好,到時候你只需要簽個字。」
說完這些,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而他前面擺的那碗喝了兩三口的粥,還在不斷冒著熱氣。
明明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微瀾的心卻跌落了谷底,沉重而尖銳地疼痛著。
就這樣吧。
也只能這樣了。
***
陸遇止這次就是專門回來拜祭老太太的,雖然行程比計劃中推遲了兩天,但傭人們早已妥帖地將必需的祭祀品都準備好。
老太太的墓設在陸氏墓園,在東北角上,是專門請風水師選的,離世前的兩三天,她將陸遇止叫到床邊,交待起後事,「老爺子還有一個原配,我就不湊熱鬧了,幫我選一個清凈的地方。」
「……你明明知道那是個誤會,為何不跟她解釋清楚?微瀾是個善良的女孩,如果知道了真相,她一定會……」老太太的身體太虛弱了,說幾句話都要喘大氣。
「奶奶,」陸遇止握著她的手,「正是因為我知道她一定會毫無猶豫地回來我身邊,我才不能告訴她真相,我現在這個樣子……」
老太太虛弱地笑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只是輕輕地拍拍他的手。
奶奶以後都不會在了,你的眼睛又看不見,一個人孤零零的,這往後漫長的大半生,該怎麼過啊?
老人家是在一個晚上走的,走時很安詳,沒有遭受太多的痛苦。
陸遇止不吃不喝在她靈堂前守了一夜,一言不發地跪著,任誰勸都不起來,等旁人都走了,夜深人靜時,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的人生屢遭不順,最後連這一個疼惜自己的長輩也離去,雪上又加了一層寒霜,彷彿光著腳走在冰面上,戰戰兢兢,不知何時不知何處會栽倒,再無翻身之日。
微瀾給老太太上了香,又鞠了三次躬,心裡有很多話想說,可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側目去看前方沉默的高大身影,視線慢慢模糊。
他們之間,似乎正在以「秒」做著倒計時。
從今一別,或許再無重逢之日。
不知什麼時候,陸擇一也來了,陸清靈和趙芸芸一左一右地走在他旁邊,這樣肅穆的場面,他卻面上滿含微笑,雙眼熠熠發光。
「嫂子。」陸清靈小小聲地喊了一句,似乎一點都不疑惑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趙芸芸也看過來,朝她輕輕點了點頭,微瀾這才注意到她的小腹是微微隆起的。
三年前趙芸芸和陸擇一的結合併不被人看好,沒想到還是一路過來了,相反,他們這被人稱讚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如今卻面臨勞燕分飛的境地。
上天還是公平的,不偏不倚地分配給每個人應有的幸福。
陸擇一似乎也感受到了此時凝重的氣氛,整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妻子旁邊,只是略帶好奇的目光還是控制不住地偏向微瀾的方向。
「擇一,去給奶奶上香。」
趙芸芸將一小把香放入他的手中,她也拿了一把,兩人走上前,彎腰在老太太墓前拜了拜。
微瀾的身邊站著一身黑衣的陸清靈,眼前,只有那人是形單影隻的,她強制自己移開視線,卻彷彿被人施了定身魔法一樣。
捨不得轉身離開,只想多看他幾眼,微瀾心裡太清楚,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理由和身份站在他面前。
結束的時候,天空應景地飄起了小雨,陸擇一夫婦走在最前面,陸清靈扶著陸遇止走在他們身後,微瀾一個人撐著傘跟在最後,她刻意放慢腳步,漸漸和他們拉開距離。
從始至終,那道頎長的身影,一直沒有回過頭。
雨幕里,微瀾看著他們漸行漸遠,直到完全在視線中消失,她終於忍不住蹲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
張開的傘落地,擋住了她大半身子。
陸遇止,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會遇見更好的女人。
你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
你會……
雨不知何時停了,微瀾抬起頭,卻見一把黑色的傘擋在上方,她愣愣地看過去,原來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在她旁邊撐著傘。
趙芸芸看了她一眼,從身後拿出一個小木盒遞過去。
「這是什麼?」
微瀾打開來看,眸色一冷,裡面的東西她並不陌生,是一對水晶耳墜。
「我當年不懂事,一心想離開,被陸寶珠抓住短處,在她的威脅下做了錯事,這三年來一直都良心不安,這是我欠你的。」
微瀾回到自己家,腦中一直回蕩著之前趙芸芸跟自己說的話,「在你的婚禮那天,陸寶珠給了我一隻耳墜,讓我趁媽不注意將她要給你的傳家首飾盒裡的那對耳墜換過來,我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還是留了個心眼,那三隻耳墜看起來一模一樣,可實際上暗藏乾坤……」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隻吊墜的主人是間接害死你母親的兇手。」
微瀾趕緊裝了一盆水,將兩隻耳墜放進去,屏息凝神靜靜地看。
「陸家傳給兒媳和傳給女兒的耳墜表面上看不出分別,但一旦浸入水中,便可發現差異。傳給兒媳的耳墜入水會現出一輪曜日,傳給女兒的則會呈現一輪彎月。」
「陸寶珠太謹慎了,她知道耳墜里的秘密遲早有一天會被你知道,所以她授意我用一隻耳墜換了婆婆當時給你的、也就是傳給兒媳的那一對,我當時留了個心眼,換好后我自己留下一隻,陸寶珠當時太得意,根本沒有發現我交給她的盒子里只有一隻耳墜。」
「如果沒錯的話,將這兩隻耳墜放入水裡,你會看到……」
水中一輪圓日、一輪彎月,清晰地映在微瀾眸底。
「婆婆是無辜的,在遇止出事後,她傷心過度,半月後就出了家,再不問世事。她所做的一切,說的那些話都是陸寶珠逼她的,陸寶珠才是真正害死你母親的人!」
趙芸芸的話一遍一遍地在腦中回蕩,逼得微瀾幾乎頭疼欲裂,怎麼可能?那個一直以來像親生母親一樣的寶姨,竟是害死母親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