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韋顧既伐 昆吾夏桀
從程航遠的處回來,又在公司處理一些事情。顏卿很好的安撫了消費者德情緒,而我情緒沒有人能夠安撫的了。本來是想要給他下馬威,沒想到卻讓他耍了一趟威風。在他們看來,我不過是父親手裡的扯線木偶罷了,難得自由。
我終於頓悟方一鳴的話了。回來那天他對我說,你就甘心回來被他算計。起初我還相信父親會給我想要的,是不是我自己太傻呢?他可以算計淼淼,沒有理由不對我下手。
我懷著滿腹心思回到家裡,天上的星光熠熠,那一墅小樓也是燈火通明的。真是奇怪,這麼晚了還不休息么?
我走進去,感受到刺眼的燈光。我眯起眼睛想要適應,在朦朧中我看到的是一個既嚴肅又偉岸的背影。是父親嗎?我又定睛看過去,真的是他。
他對我雖然慈祥卻也有嚴厲的時刻。他身邊站著的婀娜婦人是三姨太,她的笑容充滿的譏諷。因為淼淼定親她的風頭正盛,得意不過一時罷了。
父親聽見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看我。我總感覺氣氛是緊張的,只好走到他面前,親昵的喚他一聲。爸爸。
他的情緒是低落的,眉眼裡藏著淡淡的失落。
他從沙發上面起身,手上拿著的是長長的翡翠煙嘴的煙袋。他吸一口煙,吞雲吐霧的。像是得了極大地滿足一樣,冷冰冰的問我。怎麼這麼晚回來,服裝公司的事情很棘手嗎?
就算他知道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嗎?但是,他對我的語氣冷淡,他從來都不對我這樣冷淡的。
正在我懊惱的時候,三姨太裊裊的站出來,眼神里全部都是輕蔑。我看那她的滿腹心思根本就不在公司,只想著兒女情長吧。
她身上穿著的是寶石藍色的旗袍,上面的海棠花是用金線勾邊。還有一頭捲髮,魅力十足。這是現下上海最流行的裝束,比我回來第一次見她更多了一番嫵媚。
我看著她只能冷笑,父親對我投射的眼神里全部都是憤怒。他已經生了疑心我還要去辛苦解釋?他本來就不應該疑心我的,我是他血緣親近的女兒。
她手上帶著金屬制金泰蘭的手鐲,顏色艷麗。黎沐,我只問你為什麼跟一鳴在公司門口摟摟抱抱?你個人的臉面你不在乎,黎家的臉面我們卻是要的。再說了,淼淼跟他訂婚的事情人盡皆知,你不避嫌反倒還跟他糾纏不清。我以為你是從法國回來的,這樣的人情世故不需要我們來教你,沒想到你到底還是丟了老爺的臉面!
她字字珠璣,想要把我打入深淵。父親的疑心病重,她這樣是想要拔了我的羽翼。我甘心這樣受她侮辱嗎?即便她是庶母,我也不要讓她這樣得意。
姨太太,你雖然是爸爸的妾室,但也是出身大戶,怎麼稍微新潮一點的見面禮節在你看來,就是不不自尊自愛了?黎沐實在是不懂姨太太的意思,還請太太說說明白!
我也是咄咄逼人的,我跟方一鳴本來就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她看重淼淼也不應該在父親面前拿我做文章。我唯一想念的,在意的人叫沈映年。
我炫耀似得看著三姨太,以為她會說不出話來。可是她笑著轉個身子,把手搭在父親的肩膀上,洋洋得意的與我對峙。
她說,我自然是知道你所謂的見面禮節,但是我怎麼聽聞你要跟他結婚呢?
她似笑而非的看著我,我墮進萬尺深淵寒冷無比。久久不說話的父親,猛地把手裡的煙袋向地上擲去,有煙灰飛到空氣里。
我被他的瘋狂舉措嚇到了,不敢抬頭看他。盯著地上破碎的翡翠煙嘴,他家大業大怎麼肯在乎這一小半點的小財?
我不想這麼懦弱,逼著自己去與他對視,我本來就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啊。
他怒目圓睜的看著我,他的眉毛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在一起,就像一條毛毛蟲。他強抑制住心裡的怒火,咬牙啟齒的罵我一句,混賬東西!
混賬東西?哼,我可不是混賬東西么。是不是在他的眼裡只有服從沒有反抗呢?我真是後悔答應他做他的傀儡。
他看著我又痛心疾首,放柔語氣。黎沐,以前不管你在公司做些什麼我都沒有管過你。我一心想著你是留洋回來的,很多事情有自己的想法和獨特見解,所以不多管教你。但是今天,你跟方一鳴兩個人登堂入室也就算了。在程航遠的面前也不知道收斂,曖昧不清。我的這幾分薄面全讓你給丟盡啦。
他急火攻心又要向後倒去,我才不會去扶他呢。是三姨太扶他坐下,給他喝水。她最想看到的場面就是我跟父親倒戈相向了。
老爺子不要再說了,她是新派的哪裡還在意我們這些人的想法呢?淼淼你應該重視,再說了冉冉不就比她大度很多麼?公司你還不如交給她們兩姐妹去打理,她還是回去吧。
回去?我本來就是這裡的人我還能回到那兒去?她所說的是讓我去巴黎,不再回來了。有我在一日淼淼就不會有出頭的日子?我覺得淼淼的生命因為她而悲慘。
父親又被她的話語激怒了,喘著粗氣看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眼神就像是一隻獵物的獅子,他第一次跟我發脾氣,而我也感到恐懼。
為什麼會這樣,我覺得沒有錯不理虧,卻還是對他的淫威感到恐懼。父親的尊嚴是不能夠挑戰的嗎?
我只好柔柔又叫他,爸爸。
黎沐,你還不向你父親道歉。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氣死他!她的舌頭上就像有一颱風車,永遠都是嘰里呱啦的停不下來。
此時的硝煙全都是因她而起。
你閉嘴!父親呵斥她,我自己的女兒自己管教,用不著你瞎操心。
他也知道替我挽留一些顏面?遭到呵斥,三姨太不敢再插嘴,訕訕的上樓去了。
剩下我們兩個人,場面寂靜了很多。
他拿起水杯,一飲而盡。然後平靜的向我招手,你過來。
要不要過去呢?我雖然激怒他,但他也懂得挽回我的顏面。我遲疑片刻走到他的身邊坐下來。他的心裡是在想程航遠還是方一鳴呢?
君心難測!他可以給淼淼一段婚姻,也會給我的吧?
他忽而慈祥的拍一拍我的手背,又變回平常的溫文爾雅。黎沐,讓你為難了。我知道你的性子是不會在意兒女情長的對不對?
我是凡人,怎麼會不渴望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呢?他對我的期望未免太自私了點吧。他疼愛冉冉,多過我!
他又繼續說,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樣去管理和發展一家企業的?其實做生意跟簡單,只要有錢賺就不用去計較那麼多。大家都在裝糊塗你一個清醒別人還會罵你是瘋子,又意思么?與其把這些污穢挖掘出來,還不如把它永遠爛在心裡呢?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
我很明白!但是他不肯放手把權力交給我。在民族大節面前,他還要計較自己是否賺得到錢,也對。他如果不是利欲熏心,怎麼會犧牲淼淼?
爸爸。你跟程航遠是好朋友我知道,但是他玩忽職守我親眼所見,我拿他沒有辦法,你也要為他說情是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不為所動,眼睛里的笑意充滿笑意。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服裝公司最近的貨品質量堪憂?他利用公司中飽私囊,損害了公司的利益。就算你以前不知道,你現在知道了也要替他辯駁嗎?
他又自嘲的笑出聲,不再看我。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能夠一手遮天的總統么?你不要忘了我早就下台了,前面有政權軍閥,後面有地痞流氓。我若不守著財勢,怎麼護得你們周全?
他說的話是那麼的合情合理,他說的沒有錯。風雨動蕩,他要自保也不應該搭上別人,來成全自己。
我不想要做他的傀儡。
爸爸,你這樣說是想要我放手是么?我實在是想不透,他既然想要一個聽話的傀儡。為什麼不去找冉冉呢?
冉冉是誰?她的嫡女,人人都說他最疼我,我也相信。現在我終於明白過來,他不過是在利用我。利用我來完成他的勃勃野心,他的黑賬,他想我給他背黑鍋。淼淼年紀尚小他也給她婚姻,而我終究被他捆綁。他最疼愛的人是黎冉,他找我做這個傀儡,是不想讓黎冉接觸到污穢。
他聽著我的話眉頭又緊閉著,卻不說話。他是不是在隱忍怒火呢,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不管引來怎麼樣的腥風血雨,我也要說出口。
爸爸,你需要的不是一個能夠承擔家族大業的人。你需要的,是一個傀儡。很不幸,我不想做這個傀儡。
果真他氣急敗壞的,不由分說耳朵一個巴掌就朝我劈下來。我居然感受不到疼痛,只有麻木。
原來,怒火中燒的時候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
你不要蹬鼻子上臉,這是你在我面前該有的態度嗎?他的眼角掃過我,我得頭髮散落下來,狼狽至極。從來都沒有人敢這樣忤逆我,你是第一個。
方一鳴的話又在我得心底響起來。
你就甘心回來讓他算計?你的命在他這裡再廉價不過了。
原來啊,他的話不好聽,卻也是最真摯的。我捂著半邊臉去看他。
他的眼睛慢慢的里全都是陰翳。我說,那是因為他們想在你這的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而我,從來都不有求與你!
我沒有母親,也不願委身於人。
他突然驚愕起來,多麼像的一雙眼睛啊,跟你媽一樣的絕情。
他甚少跟我提起母親,今天卻也是因為我。
臉上的麻木漸漸的淡去,火辣辣的感覺又襲來。唯獨,我不覺的痛。
他自己說的我是第一個忤逆他的人。所以我清楚明白,他的溫柔樣子不會再對著我了。
你不配跟我提起她!
我受了他一巴掌,還有什麼是我受不了的呢?
從今往後,方一鳴要遠離我。我只有一腔孤勇了!而沈映年好像聽不到我心裡的聲音呢。
他終於不理會我,落寞的起身。喃喃自語,以後你想要怎樣記憶怎樣吧!
他的背影就算全是寂寞我也不會在心生憐憫了,即便他是我的父親。
他突然回過頭,又對我說。你要跟方一鳴結婚?
我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句話只有顏卿聽到了,三姨太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是誰告訴她的。
我沖他搖搖頭,我沒有說過這樣子的話。你們不要妄自猜測。
他滿意的點點頭,好。這才是大家風範!
我本來就沒有做出越矩的事情來,是他自己枕頭風吹得太厲害了。
我回到房間,看到窗戶外的的一弦新月,雖然只有小小的一個弧。卻還是讓我心生思念。
我想起沈映年給我的手槍,我拿出鑰匙打開抽屜。槍,居然不見了。
抽屜裡面空落落的,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寂靜的房間里只有我的心跳聲音。我不敢想象。
誰會有我抽屜的鑰匙?他為什麼要拿走我的手槍呢?
我的頭劇烈的痛起來,真是煩惱。我睡不著,也沒有心思入睡。
雖然與三姨太爭執頗多,但是她沒有那個膽量去偷一件東西。而且,這件東西不同尋常,她不敢碰。
我的陽台里有一個人影跳進來,我緊張起來屏息凝視。他又小心的摸索推開移門走進來。平常我都會反鎖,,剛才看月亮卻忘記了。
他的身影很熟悉,好像是我認識的人。
我認出他來。是黎天!我驚訝的想要叫出聲來,他卻捂住我的嘴巴,噓。示意我不要叫。
樓下突然躁動起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我知道不會跟黎天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