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凌凌七姐姐死了

36.凌凌七姐姐死了

「姐姐,你要的東西我偷偷幫你拿來了。」

莫南沖凌凌七眨了眨眼,背著爺爺奶奶把藥水和棉簽塞進她手裡。

「謝謝莫南,你真是個好孩子。」

凌凌七回以他一個笑容,用手不著痕迹地掩住柏海發黑的傷口。

「找藥水時,我還發現了這個……」莫南神秘兮兮地亮出身後的大盒子:「看!是我最喜歡的跳棋喲!」

「你會玩嗎?一起玩吧!這段時間我不能出門,都沒人陪我玩。你不會玩也沒關係,我可以教你。我跟你說,規則很簡……」

「莫南。」凌凌七笑著打斷他:「跳棋我會的。明天你家人沒趕走我們的話,我就陪你玩。現在柏海累了,我想帶他去休息。」

「他自己休息就好了,我們可以玩啊!」莫南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大姐姐,將跳棋的盒子往前推了一點。

凌凌七搖頭,眉眼間擠滿了深深的疲憊:「對不起,我沒心情。」

「和我玩,你的心情就好了,相信我!跳棋很有意思的。」莫南繼續央求著。

他大概就是大人最喜歡的那種小孩。

聽話討巧、渾身正能量、整天嘻嘻哈哈沒有煩惱,大人口中「小孩子該有的樣子」差不多就是莫南這樣的。

「我不想玩,」她又道歉了一遍:「對不起。」

抱緊柏海,凌凌七目不斜視地往木屋走去。

可能是快下雨,院子里的風颳得很大。可能是因此受涼了,柏海的體溫降低了許多。

——他不會有事的。

她在心裡默念,這是對自己的心理安慰,也是對上天的乞求。

老奶奶說的最右邊房間,是一間客房。

凌凌七扯過床上的被褥蓋到柏海身上,仔細地鎖上了房門。

處理傷口的全程小孩都緊閉雙眼,長長的睫毛脆弱地顫動著。過長的額發被汗濕了,一張小臉蒼白得嚇人。

她坐在他身邊,看著心疼,也不知道能為他做什麼。只能幫他擦擦汗,再很小聲地,為他哼一首歌。

嗓子有些啞,音符破碎,不成調子。

或許是由於她不住流下的淚水,才會讓歌聲變得如此哀切。

——為什麼要這麼傷心,明明這只是個夢。

就算這句話也安慰不了她了。

凌凌七不想看到柏海死去,這個夢做得太久,她忍不住為這個夢投注了過多的感情。

現實世界的他們遭到了嚴重的變故,她心裡是知道的。

「柏海。」凌凌七紅著眼眶呼喚他。

——如果連夢裡都無法保存他的意識,那她要去哪裡找他呢?

「姐姐……」

小孩強撐著把眼睛睜開,看向他最喜歡的大姐姐。

「我被咬了……我會死的。」他的氣息弱弱的,每說一個字就要頓一頓:「你走吧,我不怪你。我等會兒就會咬你了……」

「好,我走了。」凌凌七擦掉眼淚,站了起來。

——死小孩,平時粘人粘得那麼緊。如今受傷了反倒來找她演這種悲情戲碼,誰理他呀?

柏海掙扎著抓住她的手:「等一會兒,我還沒死呢,可以再陪我一會兒。」

本就不是真的要走,擔心他動作太大扯動傷口,凌凌七立馬地坐回他身邊。

小孩扁了扁嘴,可憐地捂住自己的胳膊。喉嚨不舒服地嗚咽了幾聲,似乎還有話想說。

「我死了,你也不要跟莫南玩,好不好?」他拼盡全力,要說的居然是這句話:「他哪裡都比我好,附近小孩全是他的朋友。你跟他玩,肯定會忘記我的。」

——笨蛋柏海,臨死了還在吃醋呢,真沒出息。

「所以你不能死啊!」她趁機嚇他:「你死了,我就天天陪莫南玩跳棋!」

「哼,好吧。但是,你不能讓他叫你姐姐。你不是莫南姐姐,你是我姐姐。我跟你最好,只有我能叫你姐姐的。是不是?」柏海把頭輕輕地挪到凌凌七的手掌邊緣,想要讓她摸摸自己。

大姐姐哭笑不得地點點頭,順著他的意,輕輕撫摸他的小腦袋:「你快點好起來,我不讓他叫我姐姐,也不陪他玩跳棋。我只跟柏海好,行嗎?」

「凌凌七姐姐。」

「嗯。」

「凌凌七,姐姐。」柏海纏人地念了兩遍,最終閉上了疲憊的眼睛。

「好了,你快走吧。」這次,他是認真的。

「我不會拋下你,永遠不會。」這次,她也是認真的。

「不用擔心我,你忘記我是魔法少女了嗎,我很厲害的。」努力用正義的、富有力量的、不帶哭腔的聲音,凌凌七對小孩說:「我還要用魔法把你治好呢,真的很累的話,你就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叫你起來時,你的傷口就不會痛了。」

小孩安靜地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任何沒有回應。

他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

大姐姐摸著他的腦袋,繼續嘮嘮叨叨地和他說話:「外面下雨了。」

密集的雨滴打在門外的水泥地上,彷彿一道大自然給的防護罩。

天地間只餘一場聲勢浩大的雨,聽不見孩子的呼吸,聽不見心中澎湃的哀切。

她知道他聽不見了,但她還是要說。

「嘿嘿。下雨了,柏海。」她抹了把淚,強裝出歡快的語氣。

「有一次,放學下了大雨,我沒帶傘,做值日的你把你的傘留給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珍藏的記憶被展開,每一頁都色彩斑斕,每一頁都引人怦然心動。

「拿到你傘的那一刻,真的好開心呀。好像全世界的聚光燈都打在我的身上。我這樣平凡的人也當了一回主角,忽然有那樣激動的感覺。從小到大,我一路平平凡凡的長大。我一直覺得自己對於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同學,想不到你願意把傘借給我。」

她笨拙地笑起來,傻裡傻氣的。

「最開始被你吸引,是有一次你打完籃球回班。我轉頭,發現你正看著我。那麼好看的眼睛里裝著一個的我,在那一瞬間我就動心了,不規矩的心思破土而出。嘿嘿……我好像不適合這麼小清新的句子!我應該說,在那一瞬間我就想把你或者是被你,大幹三百回合。」

「從那時候,我就非常非常喜歡你了,但是不敢和你說。能呆在你身邊真的很開心,我什麼都不會,想著有一天也能幫到你,我該有多幸福。懷著窺視你秘密的齷齪心思,來到你夢中,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靠近你才這樣做的。」

「你總擔心被人拋棄。我才不會拋棄你。能被允許呆在你身邊,我都感到很幸運了。」

——自卑、無能、懦弱。

彷彿不開口、不去要求太多,就不會顯得那麼可憐。

——反正不會成功的。

這樣想著,失敗的話也心安理得。

想要努力,給柏海留下好印象。想要努力,成為柏海夢裡的主角。

這份努力的心情,讓她走出性格給自己界定的圈子,想要為他,成為更好的人。

雨越下越大,女孩深藏的心思再也藏不住了。

「柏海。」

「我一直喜歡著你呀。」

「我的喜歡,只給過你一個人。」

所以,他怎麼能死呢?他們怎麼能死呢?

她還沒有表白,她還沒有正大光明地牽一次柏海的手。

【病床上的女孩重重地顫抖了一下,強烈的、活下去的念頭不斷催促她醒來。

在床邊照看的婦女瞪大了疲憊的眼睛,欣喜握住女孩的手。「醫生、醫生!」她尖叫著按鈴……】

凌凌七獃獃地看著柏海的臉。

時間悄悄地走。

心頭溢滿,一碰就落下的水流。

不知等了多久,被她在懷裡小孩終於有了反應。

「柏海……」

再度睜開的雙眼裡,有她不熟悉的渾濁。即使包裹著厚厚的被子,柏海的身體也還是很冷。

「柏海!」

她不顧危險地湊上去,興高采烈地喊他的名字。

誘人品嘗的嘴唇開合著。

柏海盯著那一截舌尖,胸腔里溢滿了許多許多的飢餓。

他的眼睛被亂糟糟的劉海遮住了,所以她伸手,想要幫他拂開。

剛觸碰到男孩的頭髮,纖細的手腕就被極大的力量握住了。

他迫不及待地咬破她的手腕,姿態宛如餓極的野狗。

——柏海最終還是,變異了。

芬芳甜腥的血液灌入口腔,她呼痛聲夾雜著放肆的雨聲。

食慾。

毀滅一切理智的食慾。

越深入,就越是能感到骨子裡沸騰而上興奮。

他如願以償地咬上她水紅色的唇。

味道、溫度、喘息,因為太喜歡這一切了,所以忍不住將她的全部拆吃入腹。

少女的髮絲烏黑細軟,輕輕鋪在床上。她看上去像是一道上乘的祭品,柔弱的四肢被他無情地壓制著。

清秀的面容泛起溫柔的笑意,暖到人心坎。

——她在叫誰的名字?

——她在笑什麼?

柏海突然覺得悲傷,悲傷的感覺比飢餓更勝。

究竟如何才能,玷污她乾淨的靈魂?

傾盆大雨摧毀了院里未盛開完全的小花,地面上落滿嫩白殘破的花瓣。

感到糾纏的力道逐漸消失,他遲鈍地往身下看去。

少女的身體竟漸漸變得透明。

——為什麼?

你要去哪裡呢……

他想觸碰她臉上的淚痕,卻什麼都沒有碰到。

——她不見了。

【和煦的陽光灑進醫院的窗戶,女孩的床頭擺著開得正好的花朵。

病房裡傳來醫生歡喜的呼喊:「太好了,她活過來了。」

家人、朋友、同學,為女孩的蘇醒鼓掌,所有人的臉上一片喜色:「太好了,太好了。」】

此刻的另一個世界,與之截然不同的灰暗潮濕。

陽光對於被留下的人,如此吝嗇。

「她死了?」

「她死了!」

柏海縮了縮身體,感受到了崩塌成一片的痛苦。

「凌凌七姐姐。」他崩潰哭喊。

再沒有人回答他了。

——她死了……

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氣,瘋了一樣地聞著空氣中她的味道,瘋了一樣舔舐她留下的鮮血。

——她被我害死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柏海的末世,從這一刻起,真正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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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入夢治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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