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心
晉陽長公主的聲音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可是在場之人,皆是心中一凜、鴉雀無聲。
是啊,怎麼忘了這位主,晉陽長公主的性子,從來便是只有欺負到別人家門口去,哪有讓人欺負上門的。更何況,今日被欺負的,還是她最寶貝的女兒。
而一想到晉陽長公主的手段,眾人心中更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太子殿下雖惱怒芙蕖受了欺負,也難得想要嚴厲處置,但他溫和慣了,頂多便是當眾呵斥、讓這些人沒了臉面,替芙蕖找回場子,再多的,卻是沒有了。
可晉陽長公主不同,她刻薄起人來,那決計讓人恨不得一頭撞死好一了百了。
「長公主,都是臣婦管教不當,小女失禮,得罪了郡主,臣婦定當好好管教,請長公主殿下繞過小女這一回……」
季夫人只覺得自己是昏了頭,竟然任由自己女兒去挑釁夏芙蕖,這位長公主翻臉起來,那可是連皇上都無可奈何的。若她真要對自己女兒做些什麼,誰都阻止不了。更何況,太子殿下這會兒半分眼神都沒施捨於季琇瑩,更別提替季琇瑩求情了。
季夫人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卻還是硬著頭皮走到長公主面前替季琇瑩求情。
只瞧晉陽長公主嗤笑掃了一眼季夫人,冷笑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有資格在本宮面前求情嗎?便是季東海到了本宮面前,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是是是,臣婦不自量力,請長公主看到臣婦夫君面上,饒過小女。」
被晉陽長公主這般奚落,季夫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一味求饒。
晉陽長公主卻根本沒有理會她,只看向了夏國公及他身後兩名庶女,冷聲道:「本宮身為你們二人的嫡母,倒是不知你們這般沒規矩,是本宮疏忽了,既今日你們二人撞在了本宮面前,本宮豈能辜負這番緣分。」
說罷此言,她沖著身側的嬤嬤出聲吩咐道:「規矩沒學好,那便留在公主府里好好學完了再走,帶她們二人下去,先將女四書抄上百遍,沒抄完前,只准給清水。」
女四書由《女戒》、《內訓》、《女論文》、《女范捷錄》四本書彙集而成,莫說是抄寫百遍,便是抄寫十遍,恐怕也得好幾日才行,人若是幾日不進食,又哪有命在,更何況,夏國公這兩名庶女,在國公府里嬌生慣養慣了,只怕一日都挨不過去。
晉陽長公主這吩咐下去,分明便是要將二人折磨至死。
偏偏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卻是二話不說,便打算將二人直接拖進公主府內院。
「爹,救我!」
「爹,我不去!」
兩名庶女呼天搶地,只抓著夏國公的手不放,而夏國公也是雙目眥睚欲裂,額上青筋暴起:「你這毒婦,仗勢欺人,你今日休想動我女兒一下!」
「呵,你又能如何,夏珏,你疼你的女兒,本宮也疼自己的女兒,反正你庶女多,也不差這兩個,可千萬別給臉不要臉,將自己的臉皮扯了往地上踩。」晉陽長公主聽到夏珏罵她毒婦,也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頭,面上神色未見半分動容。她不冷不熱的慢悠悠的說著,所言所語,卻不像是在說著威脅之語,反倒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夏國公聞言,冷笑了一下,突然彷彿發了狂似得,瞪著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怒聲道:「我的臉面,自我娶了你之後,我還有什麼臉面。趙茵,今日你不若將我也一道兒打殺了,否則日後我定要魚死網破讓你也嘗嘗我心中之痛。」
「你以為本宮不敢嗎?」
晉陽長公主冷笑一聲,宮裝闊袖一甩,顯然絲毫不為所動。
「娘……」
芙蕖卻有些忍不住,她走到了晉陽長公主身側,低著頭輕聲哀求,「娘,算了,哥哥的事情重要,這些事情,就算了。」
「傻孩子,有些人,是不長記性的,不讓他們痛,又如何能夠記住教訓。」晉陽長公主安撫的拍了拍芙蕖的手背,輕聲細語,嘴裡卻說著狠心的話。
芙蕖只垂下眼瞼,輕聲開口說了一句:「娘,今日是我的生辰。」
晉陽長公主聞言,倒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芙蕖的腦袋,輕聲開口道:「既如此,那便每日只給清水饅頭,抄完了、老實了,再放出來。」
女人家的容顏最受不得磋磨,饒是這二人如今好顏色,若讓長公主這番折磨,恐怕等到出來,好好的一個人,也會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可比起生生讓餓死,留了性命,已經是極好的結果。
趙晉延對於晉陽長公主這般嚴酷做法,心中其實是極為不贊同的,可晉陽長公主不懼自個兒名聲敗壞,且她做嫡母的管教庶女,外人更是插不得嘴。
何況,趙晉延也不喜蠢人,夏國公和這兩個庶女,明知自己是雞蛋碰石頭,還硬生生非得自尋死路,說到底,還是自己作死。
趙晉延只願儘快將自己從這堆亂七八糟的家務事里脫身出來,倒是二話不說,便拉起了還有幾分怔忪看著長公主母女的夏國公,將人直接一把拉出了長公主府邸。
「家務事」處置完了,長公主的目光也落到了季琇瑩身上。季琇瑩一個閨閣女子,便是聽說過這位晉陽長公主的手段,可哪裡真正見識過這般場景,只嚇得腿腳發軟,上下牙齒瑟瑟發抖。
「這孩子,怕什麼,你又不是本宮家裡的孩子,本宮也沒權對你這般管教不是。」
晉陽長公主冷笑著走到了季琇瑩跟前,不緊不慢,且語氣不咸不淡的說著,「聽聞你們季家想將你送入東宮裡做良娣,按理說本宮這個出嫁了的公主也不應攙和到宮內之事中。可太子畢竟是我侄子,本宮可不忍讓太子收了你這麼個沒規矩的女子。既這般想入東宮,那本宮現在先送你去母後宮里,學好了規矩,過了母后那關,再讓你入東宮。」
「晉陽姑姑,孤從未想要納這位季家小姐入東宮。」
這邊季家還未有任何錶示,太子卻是有些急了,連連開口解釋,一邊目光焦急的看向芙蕖,唯恐芙蕖對他有所誤會。
「是這樣嗎?我這消息可是從宮裡聽來的,太子殿下可莫為了避嫌便不承認了。」
晉陽長公主語氣之中帶著幾分奚落,但顯然這會兒,她也不想繼續為這些瑣事糾纏,於是不顧季夫人求饒,直接拍板下了決定:「不管是與不是,便先送去母後宮里,讓母后好好瞧瞧。」
彷彿是為了讓這一吩咐免受干擾,晉陽長公主直接吩咐了身邊的王嬤嬤親自去抓人。
季夫人原本還想上去攀扯,但一瞧見王嬤嬤,腳步卻是顯得有些躊躇了。王嬤嬤這些年來雖一直伺候著晉陽長公主,可又有誰不知道,這王嬤嬤實則還在太後身邊掛著女官的品級。之所以如今伴在晉陽長公主身邊,不過是太后心疼愛女,才讓自己身邊這個最得力的女官在公主府里照顧著。
季琇瑩整個人完全傻了,腿腳發軟,只任由著王嬤嬤帶人將她連拖帶拽的帶出了公主府,拉上了去宮裡的馬車。
晉陽長公主發了這好一通威風,自是將整個場面都給震懾住了。尤其是在場之人,皆數都為女賓,心裡忍不住起了退堂鼓,唯恐一不小心惹了晉陽長公主這個煞神不悅,回頭被攆出去丟人事小,像那季琇瑩一般,還被拉到宮裡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但是這宴未開,貿然告辭,更是不妥。
眾人左右躊躇之間,晉陽長公主彷彿看出了眾人的心思,她嘴角微微翹起,只皮笑肉不笑說了一句:「諸位既是來參加芙蕖生辰,如何擺出這副臉面,可是嫌本宮招待不周?」
眾人聞言,直覺心驚肉跳,連忙收起心中小心思,嘴上只稱不會不會,倒也立刻恢復了先時熱熱鬧鬧、其樂融融的氣氛。彷彿方才那場爭端、長公主府上發生的事情,根本從未發生過一般。
唯有芙蕖,心中記掛著夏越朗,待眾人散去,便迫不及待拉著晉陽長公主的衣角輕聲道:「娘,哥哥他……」
晉陽長公主聞言,微微挑起眉頭,只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嘴角卻彎起一抹笑意,看著芙蕖不緊不慢道:「你哥他在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還惹是生非,偏那般無用還將自己折騰進了大理寺中,也該吃點教訓。」
雖然晉陽長公主這話說的彷彿與方才夏國公差不多,但芙蕖心中明白,晉陽長公主說出這番話,其真正的意思,自是與夏國公截然相反,她只無奈的看著的母親,眼裡滿是哀求。
晉陽長公主難得沒應芙蕖的請求,只姿態優雅的飲了半杯手中瓊酒,而後才道:「安心,大理寺卿不至於這般沒眼色。當然,你若真擔心你兄長,找你太子哥哥去,太子的顏面,自是比你娘這個長公主管用多了!」
晉陽長公主說出這話時,倒是帶了幾分玩笑之意,眼裡也透露出幾分趣味,彷彿是想看自家女兒的好戲。
芙蕖心中只覺越發無奈,她看了一眼長公主,又下意識看了一眼站在一側的趙晉元,嘴唇動了動,卻並未說出什麼來。
趙晉元哪裡捨得芙蕖這般為難,自是不等芙蕖開口,便立刻沖著長公主輕聲道:「姑母折煞晉元了,不過姑母放心,晉元立刻便去大理寺一趟,接表弟回來。」
趙晉元彷彿是怕芙蕖尷尬,這話也只是沖著晉陽長公主說,話中更是半分未提芙蕖一句。
晉陽長公主聞言,飲盡手中半杯酒,並未說話。
而在趙晉元轉身離開時,她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酒杯后,將杯子放在了桌面上,點了點放在桌面上幾碟精緻的點心,看著低著頭的芙蕖說了一句:「晉元這孩子,待你也算盡心了。他到咱們府上大半日,還是水米未進半分。大理寺一來一回,只怕這席也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