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賦
是驚還是喜?隨舒也說不清楚自己這一刻的感受。幾乎在男人開口的那一刻,他就認出了他的身份。當年,他也總是用這麼一個理由,將那個沉悶的男人從房中拉出來陪自己喝酒的。
雖然一時之間,彷彿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但是隨舒還是讓開了位置,讓男人順利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騰出一隻手,男人將保鏢大漢關在了門外,然後端著托盤走向了隨舒原本坐著位置旁的小桌子,將手中的托盤放下去后,轉身看向隨舒。
明明是跟他性格身份不相符的動作,被他做起來卻像是練習過千萬遍般自然熟練。回過神來的隨舒也跟著男人走了過去。在男人轉過身的那一刻,對上了他的眼睛。
這一刻,時間似乎被靜止了,四眸相對之間彷彿就已經有了千言萬語在流淌。但是又似乎只是相顧無言,沒有人先開口打斷這一刻。時間似乎過了許久,但其實也不過是須臾之間。
「主公。」壓下心中的千絲萬縷,隨舒一如既往,雙手抱拳,朝著男人行了一個標準的士禮。
元武帝婁玹,歷史上第一個統一大陸的帝皇,從此開啟了周朝長達千年繁華的開端,史稱「千古一帝」。亦是當年公子舒心甘情願追隨,為之驅馳的主公。這一聲稱呼,從婁玹一統大陸,公子舒辭行之後,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叫過了。短短的兩個字,卻飽含了隨舒此刻複雜的心情。
當年的婁玹,現在的樓煊,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他想問,當年為什麼要不辭而別?又想問這些年他去哪了?過得怎樣?是否曾經想起過他。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雙手握住了隨舒抱拳的手,越抓越緊,越抓越緊。天知道,這一刻,他有多想不顧一切將這個揉進自己的骨血,不再讓他離開自己一步。只是尚存的理智在制止著他。
「樓煊。」男人的雙手漸漸用力,輕啟的嘴唇吐出了兩個字。
「樓煊。」隨舒心領神會,從善如流地開口叫道。當年他還是一國之王的時候,私底下也與自己互相稱呼對方的名字。在他的心中,這個人,是自己追隨的主公,更是自己的好友,一生難得的知己。
感受著男人抓著自己的手的力度,隨舒臉上卻出現沒有不適的表情。他可以感受到樓煊內心的激動,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這世上,有什麼比久別重逢,甚至是在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情況下再見更令人激動呢?
再次聽到這個人溫潤清朗的聲音呼喚自己的名字,樓煊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全身的血液才開始流動。多少年了,每當午夜夢回,腦海里總有他在月下溫潤的笑聲,有他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樣子浮現。可惜每當醒過來,面對著黑暗空闊的皇宮,總是冰冷的現實在等待著自己。
「不能再讓他離開自己了。」樓煊此刻心中只有這麼一個想法。長手一拉,隨舒被樓煊攬進了自己懷裡,緊緊箍住,動彈不得。
隨舒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這麼一個穩重沉悶的人會有如此激動的行為。也許,對於自己的不辭而別,他原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在乎。思及此,隨舒心中不由得心生愧疚。抱著這種心態,隨舒漸漸放鬆了自己,右手像是安撫般輕拍著樓煊的背。
感受到隨舒的安撫,樓煊漸漸冷靜下來。當隨舒離開自己懷抱的那一刻,心中那種空虛的感覺又一次襲來。看著眼前的男子帶著安撫性的笑容,樓煊再次開口,「你……」
樓煊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再見到你,我很開心。」
聽見他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受,隨舒又笑了,這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善言辭,直白。「再見到你,我也很開心。」
樓煊也扯出一個笑容,他真的很開心,這一輩子第一次感到這麼開心。不斷提醒自己,慢慢來,這一次,一定把這個人留在自己身邊的。
月色皎潔溫柔,清風輕撫著,似乎也在為這一對知己的相見而慶賀。原以為相見無望,卻有一天久別重逢,不得不說這是上天的恩賜。知己難得,難得知己。
第二天,劇組的人都發現,原本溫潤如玉的隨舒今天渾身似乎散發著令人愉悅的喜悅,每當看見那張臉上洋溢著的笑容時,即使天氣再炎熱,工作再繁忙,人們都似乎能感受到一陣清風輕撫,身心一陣愉悅,忍不住自己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嘿,舒公子,今天是有什麼事情嗎?這麼開心。」趁著拍戲的空檔,梁仲禹穿著厚重華麗的戲服,蹭到了一身清爽的隨舒身旁,八卦地問。
隨舒隨手遞給了梁仲禹一張紙巾。其實在剛開機的前幾天,公子舒是沒有任何戲份的。不過由於沒有任何經驗,隨舒還是決定這幾日跟著劇組,好好學習別人是怎麼拍戲,好好揣摩人物。看到一大群人在三十幾度高溫的天氣里穿著冬天的戲服,對著一場場的台詞,隨舒第一次感受到演員的辛苦和努力。
「說說看嘛,是不是昨晚有什麼艷遇了?」接過紙巾,梁仲禹擦擦汗,並不敢太用力,害怕把臉上的妝擦花了。雖然現在有點熱有點累,但是梁仲禹內心的八卦因子還是蠢蠢欲動。自從華語娛樂為了讓霍嘉文出演隨舒一角而搞了許多小動作之後,梁仲禹就自覺地把隨舒拉入了自己這一方的陣營,自動熟絡起來了。
「舊友重逢,確實是件好事。」聽到梁仲禹的話,隨舒腦海里浮現出了樓煊絕美絕倫卻不苟言笑的臉,怎麼也不能跟梁仲禹口中所說的聯繫起來。
「哦,那確實是值得開心的好事。」梁仲禹認真地點點頭。原本他也沒有指望能聽到什麼艷遇事件,畢竟艷遇這種事情,給人感覺總是跟隨舒聯繫不起來。
「之姐喊你去補妝了。」隨舒看見之姐的助理匆匆忙忙朝這邊跑來,便明白了是之姐在找梁仲禹了。劇組裡的人,每拍完一場戲,都恨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多休息一會,唯獨梁仲禹是個例外。每次拍完一場戲,梁仲禹都能抓住空隙找人聊天,八卦八卦。而很明顯,在這個劇組裡,梁仲禹最想的就是找隨舒聊天了。除了有一種這是我方隊友的覺悟,最主要的還是因為,跟隨舒聊天很舒服,令人由內而外的舒服。他不會虛偽與蛇地恭維你,也不會漫不經心地敷衍你,無論你跟他聊什麼無聊的話題,都能感覺到隨舒是真誠地在回應這你。當然,看著他那張臉,也很有讓人聊天的*。
「來啦來啦。」梁仲禹恍惚之間似乎聽見了王導的咆哮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理陰影,反正王導的獅子吼他是一點都不想再領教了。
「玹此去,當北定中原,攘除奸凶。」此刻的元武帝,還只是秦國的世子,秦庄王的二兒子。這一次,年近二十三歲的婁玹領兵出征魏國,開始了他長達十年的征戰生涯,開始勾畫他名垂青史的一生。此刻的婁玹,雖然也是出類拔萃,但是自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他,身上少了幾分征戰沙場的銳氣,多了幾分貴氣。
隨舒專心致志地看著梁仲禹與范志和的對手戲,一種新奇的感覺油然而生。雖然是截然不同的兩張臉,氣質與他初遇婁玹時也大不相同,但是隨舒卻能從梁仲禹身上看出一絲絲婁玹當年的感覺,雖然沒有見過,但是直覺告訴他,梁仲禹飾演的元武帝,與當年的婁玹有著幾分相似。也許,這才是樓煊堅持由梁仲禹出演的原因吧。
「小舒啊,看了一整天,有沒有什麼想法啊?」劉虹一整天都觀察著隨舒,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用功的好孩子。一整天都可以看見他專心地觀摩著別人的演戲,雖然還沒有到他的戲份,也可以看出他的努力了。
「當演員都是辛苦的啊。」隨舒站起來,將椅子讓給了虹姐,又從旁邊拿了一張比較矮的凳子,挨著虹姐坐下了。
「是啊,別人都能看到藝人在熒幕上的風光,又有多少人能知道藝人的辛苦呢。娛樂圈的水深著呢。」虹姐坐下凳子,頗有感慨地說。這麼乾淨的孩子,在這麼複雜的圈子,不知道能走多遠呢?最終是會成為娛樂圈的一股清流,還是被污水給吞噬了呢?「你對梁仲禹飾演的元武帝有什麼看法呢?」
這個問題問得算是突兀了,若是回答得不好被傳出去,說不定被誇大其詞,又會掀起波瀾。問題一出口,劉虹就後悔了。
「他是元武帝,也是梁仲禹的元武帝。」隨舒沉默片刻,鄭重地回答道。是的,梁仲禹飾演的元武帝,既演出了關漢遷在《元武傳》一書中描述的元武帝,又演出來自己的特色。他的演技足以讓觀眾無處挑剔,卻不會讓觀眾只記住了元武帝婁玹,忘記了梁仲禹。「也許這就是演戲的奇妙之處吧。」
聽到這個回答,劉虹的內心是震驚的。短短的一句話,幾乎道出了演員畢生的追求,怎麼飾演好一個角色,用自己的表演將角色演活的同時,又融進自己的特色,讓觀眾既記住了角色,也記住了演員,是一件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情。有多少演員,在演了深入人心的角色后,卻依然沒辦法讓觀眾叫出自己的名字的。
而還未真正開始自己演藝生涯的隨舒,卻只在短短的一天內,就領悟了這個道理,這可不能跟前輩耳提面命強行灌輸而懂的一概而論啊。只能說,這是一個有天賦的年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