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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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葉宸趕到醫院時覺得手都是顫抖的，言沐正蜷縮在手術室外面，看到顧葉宸的那一刻，極力隱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奪目而出，撲進了顧葉宸懷裡，眼淚從漂亮的眼睛里吧嗒吧嗒的往外落，「爸爸...」

顧葉宸抱住言沐，看著手術室上面亮著的手術中的燈牌，顧葉宸張開嘴，有半分鐘的時間卻是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嘶啞而隱忍，「告訴爸爸，你媽媽怎麼了？」

言沐把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顧葉宸的視線移到了一旁站在角落裡的許亞菲身上，許亞菲被他冷厲危險的眼神看的渾身一震，這樣的顧葉宸是她從來沒見過的，讓她周身陡然生了一股畏懼。

顧葉宸將言沐放下，緩緩往許亞菲走去，一步一步都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性，許亞菲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身後是白色的牆壁，她避無可避。

顧葉宸站定在她的身前，冰冷的如冬日裡的寒冰一樣的眼鏡直直看著她，許亞菲身體抵在牆壁上，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聲音里猶帶著些顫意，「葉宸哥哥，你聽我解...」

許亞菲話未說完，纖細的脖頸便被一隻冰冷的大手掐住了，她下意識的抓緊他的衣襟，「葉...」

掐著她脖頸的手卻是更加用力，不帶一絲一毫的憐惜，許亞菲呼吸不上來，張大了嘴巴，眼睛有些渙散，雙手不停地胡亂捶打著顧葉宸的胸膛，「顧,顧，你，放...」

顧葉宸卻置若罔聞，彷彿聽不到她任何的回答，眼中帶著讓人恐懼的狠絕。

「小宸...」顧父和顧母跑過來，「小宸，你在做什麼，快放開亞菲...」顧母大驚失色，用力推搡著顧葉宸。

顧葉宸身形未動，顧父皺了眉，看著許亞菲已經快要窒息的蒼白臉色，大手一把抓在了顧葉宸的手腕上，看向顧葉宸盛怒的面龐，沉聲呵斥，「顧葉宸，不要失了分寸...」

顧葉宸低頭看向顧父抓著他的手，狂熱的眼神漸漸趨於平靜，沉默了半晌，緩緩鬆開了手，亞菲捂著脖子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渾身被冷汗浸透。

顧葉宸看也不看她一眼，抬步走到急診室前靜靜站著，面無表情，垂在身側的雙手卻是緊緊攥拳。

顧母想要上前，顧父卻是抓住她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跌落在一旁的許亞菲，他今天去參加這個聚會，已經給她在老朋友的公司里謀了一個不錯的職位，房子也替她租好了，誰知道又出了這麼一出事兒，若小芷出事真與她相關，就怪不得他不看老朋友的面子了。

『叮』的一聲，燈牌變暗，手術室被打了開來，身穿白大褂的大夫走了出來，幾人忙迎了上去，「秦大夫，怎麼樣，小芷怎麼樣了？」

那秦大夫摘了口罩，對著顧父顧母安撫的笑笑，「現在已經沒事兒了，孩子也保住了。」

聽到這句話，顧葉宸渾身的力氣彷彿都卸了，靠在了牆壁上，只一瞬間，顧葉宸分開幾人，跨進了手術室，正好對上被推出來的喬芷，喬芷躺在病床上，小臉上面無血色，沉沉睡著，顧葉宸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那顆心才恍恍惚惚找到了地方，緩緩落了下來。

將喬芷推到病房內安頓好，顧葉宸一手握著她有些發涼的小手，一手輕輕將她散落在臉頰上的髮絲撥到耳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喬芷，生怕一眨眼她便不見了。

「咳，咳...」秦大夫輕咳一聲，「葉宸，我想有關喬芷的事情，我需要跟你說一下！」

顧葉宸依依不捨的將被子給喬芷拉好，囑咐言沐好好看著喬芷，才與顧父顧母隨著秦大夫出了病房。

秦大夫要求他們去辦公室談，顧葉宸卻不同意，一定要在病房門口談，他現在對誰都不放心，片刻都不想離開喬芷。

秦大夫與顧母是大學時的密友，又與顧家相交多年，對顧葉宸的性格自然是了解的，也不勉強，斟酌了一下語句，才道，「其實喬芷的身體現在並不適合懷孕。」

「為什麼？」顧母下意識脫口而出。

秦大夫並沒有立時言語，而是看向了顧父，顧父看秦大夫的神色，手微微一顫，「是因為她以往的生活？」

顧葉宸心裡一驚，看向顧父。

秦大夫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當年接回喬芷的時候，給喬芷調理身體的就是秦大夫的丈夫，當年喬芷的身體已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了，並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瘦弱沒有營養，常年的營養不良，拳打腳踢，再加上割腕，胃出血，內里也早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喬芷的身體這兩年看起來的是好了許多，可是要說懷孕，她的身體怕是撐不起來一個孩子，今天就是個例子，不過是有些不舒服，外加上心緒有些不穩，便動了胎氣，要想保住這個孩子，確實有些難，即便保住了，到了最後，以她的身體能不能生下來也還得兩說！」

一邊聽秦大夫說，顧母的眼淚就已經止不住往下落，「我可憐的小芷...」

顧父伸手攬住了顧母的肩膀，眼中帶著些悲哀。

顧葉宸往後退了兩步，將自身的重量擱在牆上，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想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試了幾次卻是不成功，最終放棄，將煙盒緊緊攥在了手裡，聲音清冷卻也堅定，「把孩子打了吧！」

顧父顧母並沒有震驚，早已料到顧葉宸的選擇，顧母有些不忍的伏在了顧父懷中。

「打掉吧，等以後小芷養好了身體再生便是！」顧父低低道，想到喬芷所有的苦難都是來自他，他的心裡便彷彿火燒一樣疼的撕心裂肺。

秦大夫看著一家三口的樣子，眼中帶著不忍，卻還是沒有隱瞞，「其實喬芷的身體是很難受孕的，懷孕的可能不過百分之五，幾乎就是不可能懷孕的，這一次能懷上怕也是難得，若打了這個孩子，身體再一次受到這麼大的傷害，以後可以說根本就不可能再懷孕了。」

秦大夫話一落，顧父顧母都震驚的看向她，秦大夫無奈的搖搖頭，表示已經沒有辦法了。

顧母幾乎是失聲痛哭，顧父用力抱著顧母，努力壓抑著自己，卻也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顧葉宸倚在牆上，身體幾不可見的晃了晃，低垂的眼眸闔了闔，直起腰神，轉身打開了病房的門，門內言沐站在門口，大眼睛看著顧葉宸，顧葉宸看著言沐，慢慢蹲下身子將言沐小小的身體抱在了懷裡，一滴溫熱的淚水滴在了言沐的脖子上，言沐抬起小手，緩緩拭去顧葉宸逗得淚，帶著哭腔，「爸爸，不哭...」

*

喬芷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一睜開眼睛便看到顧葉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眼蒼白的臉上不由浮上一抹溫和的笑容，想要抬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一時間又想到什麼，喬芷臉色一變，忙伸手去摸小腹，顧葉宸忙拉住她的手，安撫她，「孩子沒事兒，你別激動！」

喬芷這才鬆了一口氣，另一隻手緩緩放在小腹上，輕輕吐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喬芷安了心才發現顧葉宸神色有些不對，面上有些疲憊，眼神之中似是帶著些強顏歡笑的意味，喬芷從他手中抽出手，撫上他的臉，柔聲道，「怎麼了？」

顧葉宸握住她的手，探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喬芷，你嚇死我了...」藉此掩飾他有些慌亂的神色。

喬芷揉揉他柔軟的發，「我怎麼了？」

顧葉宸身子一震，緩緩抬頭，眼中神色已經如常，語氣溫和，「大夫說你的身體太虛弱了，又加上這幾日不太吃飯，有些動了胎氣，需要好好靜養！」

顧母回家做了飯菜送來醫院，與顧父兩人拎了四個飯盒，八-九樣飯菜，一一擺在桌上，顧母看著喬芷，一臉的心疼，「小芷，來，看看你想吃什麼？還有小米粥和雞湯，媽媽先盛一些給你墊墊肚子。」

喬芷昨天一天幾乎沒大吃飯，昨天晚上又折騰了這一番，早已飢腸轆轆，這一次倒是沒有噁心難受，除了依舊吃不了魚的腥味外，吃的怕是這一段時間來最好的時候了。

顧母照顧著喬芷吃飯，顧葉宸出了門往走廊盡頭的平台上抽起了煙，顧父過來時，顧葉宸已經接二連三抽了好幾根了，眉頭緊緊皺著，面上有些煩躁。

顧父輕輕嘆了口氣，「少抽些吧，對身體不好！」

顧葉宸沒有言語，夾著煙的手送到了嘴邊。

沉默半晌，顧父看著院中已經泛黃飄落的樹葉，不知不覺，冬天快要來了。

「你打算如何跟小芷開口？」

「照實說，孩子在她身上，又不能不聲不響的打掉，只能照實說。」顧葉宸狠狠吸了一口煙。

顧父按了按眉心，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好幾歲，「那，不能懷孕這件事呢？你也打算告訴她嗎？」

顧葉宸手一擲，將煙蒂在垃圾桶上摁滅，又掏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聲音有些冷澀，「這件事情絕不能讓她知道，必須瞞著她。」

顧父沉默片刻，才緩緩道，「你若不告訴她，給她沒有了這個孩子，以後還能懷上另一個孩子的錯覺，等日後她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怪你的。」

顧葉宸不說話，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最後將煙蒂扔在地上，用力將它碾滅，聲音低沉嘶啞，「怪就怪吧！」然後轉身拿離去。

顧父看著地上被煙灰弄黑的地方，緩緩蹲下身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開始擦拭地面，正午的陽光穿過窗戶打在他彎著的腰身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照下了他的影子，他緩緩的用力的擦著，直到地面乾乾淨淨，那潔凈如新的地面彷彿一面鏡子，鏡子中一個人身穿軍裝，對他笑，「思宏，我寶貝女兒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讓她幸福呀！」顧父握著紙巾悲戚出聲。

顧母站在病房門口，遠遠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的人影，他已經不是三十年前那個穿著綠色軍裝有著陽光笑容的年輕小夥子了，這些年，他的苦，他的痛，她都知道，也都了解，本以為有些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可以讓他好過一些，可是現在這個折磨了他二十年的夢魘再一次如同重磅一樣砸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