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7章 櫻夕

或許他不會記得，那日櫻花開得正盛，我就站在屬下，任花瓣飄落在我肩頭。因為在逆著光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張令我心跳加速的臉，儘管他壓根兒都沒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他叫絕楓，如他的名字一樣，絕世獨立，楓葉似火。他的熱情，就像永不會熄滅的火焰，只可惜，那團火焰，只為另一個人點亮。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為她織披帛。

他臉上洋溢著笑容，四處搜集著美景，向各宮的仙女打聽針織的方法。我看著他手中織就了三分之一的披帛，只覺得分外刺眼。明知他不是為我準備的，卻還是忍不住去幻想。

當他找到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告訴了他我的秘訣，儘管天庭的人都說他和青靈親近多年。我只希望，看到陽光下他最純凈的笑容。在天庭待了那麼多年，久到都不記得自己多大了，終於覓得了一抹陽光，實屬不易。

教他織繡的那幾日，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可惜，好景不長。蟠桃會那日，我看到他和青靈大庭廣眾下也在一起，心中更加篤信他們日後會成親。

當大皇子站出來要青靈的時候，我的內心泛起了一絲波瀾，那一刻，我竟萬分希望大皇子用強權娶了青靈，這樣絕楓就會死心，我就可以乘虛而入。

我沒那麼善良，面對情敵，做不到大度。我沒想到的是，除了絕楓，還有終司都站出來了，他們三個人都想要青靈。我真的很不服氣，我才是天庭第一美人，為什麼青靈佔了我所有的風頭。

我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幫我，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幾個人吧。但不是他的話，便不必知道是誰了。記得當年我很任性，滿十六年的時候，拒絕了所有人。

皇母為此感到不解，我只說未遇到真心喜歡的人。可當我遇見了，他的眼裡卻不會有我。我真的很羨慕青靈，可以擁有那麼多的愛。

魔族來的那天，我正在睡覺。直到婢女叫醒了我，說絕楓在一處處宮殿喊人起床。我一下子驚醒，他就這樣暴露在外，會不會有危險？顧不得婢女攔著，我飛快地跑出去。

我要找到他，我不允許他有事，否則我沒辦法原諒自己。我沒想到的是，就在我拚命找他的時候，也有人在守護著我。

我被魔族圍困，四皇子就那麼站了出來。我知道，他一定跟著我很久了，否則不會這麼及時。為什麼我愛的不是他呢？我不知道，但我只能對不起他了。

我想對四皇子說聲對不起，如果我當時知道那是我們的訣別的話。可是當時只想著去找那抹陽光，忙得連自己都忘記了。

我找到他的時候，剛好看到他護在青靈面前，緊緊抱住青靈。魔族將他們倆圍在中央，無數把明晃晃的大刀落下，狠狠扎進他的身體里。

那一刻，我甚至忘記了呼吸，直到鮮血漫過視線，我慌忙往前跑。我才不管青靈怎麼被困住，我真的很恨她，要不是她，他不會死。我耗盡靈力，施法抱住了他最後一縷魂魄。

無處安放他，只好先將他存放在我的身體里的內丹中。其實那會兒我很高興，因為我們從未如此靠近。臨走前，我看了一眼青靈，終司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了過來，救下了她。

她真的很好運，總有那麼多人願意為她付出一切，於是我恨恨地對她說：「你根本沒有資格得到他的愛。」是的，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為她付出，而她總是肆意享用著，直到耗盡他的生命。

我的絕楓，再也回不來了。哪怕用我的內丹延續他的魂魄，還是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在逐漸消失。畢竟他是傷痕纍纍的人，並且他人的內丹未必能適應，無論靈力怎麼強大，都未必匹配。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用醫仙的丹藥，或許能融合他的魂魄，存放在我的內丹里，哪怕他會消耗盡我的內丹也無所謂。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活著，就有希望。

當夜，我去找了青靈。我發現，她變了許多，她的眸子似乎失去了焦距，直到我說出我的計劃，她的表情才有了些許變化。我忽然不恨她了，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我們商議好之後，就行動了。我不知道她那裡是否順利，我知道知道，兩者都不容易。我失敗了，我整個人幾乎都被機關摧毀。要不是身體里有絕楓的魂魄，我倒是可以拚死一試。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所以賭不得，也輸不起。

我不敢停下腳步，因為只要停下來，我就很可能會被追上。幸好青靈一早等候在約定的地點，我取過丹藥服下，感受到絕楓的最後一魄開始吸食我內丹上的靈氣。

我看到青靈面目全非，感知到她被火焰侵蝕得傷痕纍纍，比我好不到哪裡去。我舒心地對著她笑了，因為我知道，她也是真的愛他。我為絕楓感到高興，哪怕他看不到了。

我連連後退，在青靈詫異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跳下了山崖。那是我唯一的出路，如果我自己不走，只能等待天兵押我走。到時候，我會被處罰，我會死去，依靠我內丹存活的絕楓，也將不復存在。

我在打賭，賭我能不能撐到到達凡塵的那一刻。可是，我似乎高估了自己，我受的傷太重了，再加上內丹被不斷吸食。所以，當我感受到自己終於平躺著的時候，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看了眼四周，一切都很模糊，我竭盡全力，往沒有人的地方爬，企圖用草叢遮掩住自己。我必須保全自己，如此才能保護好他。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發現凡塵的陽光同樣很溫暖。只是，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冷，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

意識完全消失的前一秒，我默默祈求，希望能有好心人救下我，哪怕給我挖個墳塋也好。只要沒有人摧毀我的身體，絕楓就有希望活下去的。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夢。睜開眼，萬萬沒想到引入眼帘的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我還看到了成少廷、終司和軒南。只是終司和軒南都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歐絕楓，就見他溫和地對我笑了。他不會知道，前世就是為了這個笑容，我不惜放棄了自己的一切。

他說，我們有很多時間，他會慢慢告訴我一切。於是我們幾個人圍坐在天寒地凍的山洞地下，聽歐絕楓講完了我失去意識后發生的一切。當我得知軒南為我而死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愛情如此折磨人。

我們跌跌撞撞地付出了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其實，軒南和我真的很像，終司、少廷、絕楓都是。我們都是活了無數年的神仙，凡人都羨慕我們不老不死，可是他們不知道，無盡的時光，就代表了無盡的寂寞。

於是，當那縷屬於我們的陽光出現，我們都變得和瘋子一樣。我們默默將終司和軒南的屍體存封在曾經存封我的地方，然後離開。少廷說很快他就得回天庭了，他把天書帶回去了，說想要一切回歸正軌。

我和絕楓並肩而立，目送他離開。看著絕楓抱著的青靈，模樣真是越發精緻了。那一刻，我終於釋然了，我說，從此我們就是兄妹。是的，經歷了那麼多之後，是否在一起真的不重要了。

就像歐絕楓也可以消除尤若拉的記憶，讓她復活，永生永世地在一起。可是，他沒有，他了解青靈的善良，寧可選擇讓她投胎轉世。所以，我也跟著他學會了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未必要永恆地以另一半的身份和他在一起，而是希望他活得快樂。他的快樂是青靈的快樂，所以我的快樂也是。

我想，我要為他們設計一場盛大的相逢。絕楓說他之前的身份該換了，我笑著說，憑藉我們倆的長相，還怕沒飯吃嗎？

於是，我們去了同一家公司，編造了很多謊言，給彼此起了新的名字，活得像普通人一樣。只是，我阻止了絕楓的心急。我說，青靈已經完全忘記你了，你想要重新和她在一起，必須要給她一個好印象。

我發現從前做不到的，現在我都可以做到，甚至能夠容忍他們在一起。我先出現在了青靈的世界里，我還去了她的公寓，清理了之前軒南留下來的一切，刪去了她手機里不該有的號碼。

我把跟成少廷和歐絕楓兩個名字有關的一切，統統刪去了。我記得他們的心意，是希望她不再想起一切，像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活下去。

小青真是差點兒餓死了，不過小青很敏感，絕楓說，他初次見到小青的時候，差點被小青咬了，幸好他反應快，控制住了小青。

我守在尤若拉的病床前，安靜地等著她醒來。我在腦子裡反覆地訓練，說那段早已編製好的謊言，等她醒來的時候，要說給她聽的謊言。

儘管醫生來宣布她失憶，她也相信了我所說的話，但當我打開電視的時候，看到成少廷的車禍，她還是嚇到了。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忘記了一切，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再次清理了一遍她的記憶。

來了個警察，我很慶幸我沒把她通訊錄里的電話都給刪了，否則遲早得穿幫。不過我還是悄悄找到了那個警察，對他說，若拉失憶了，醫生說不能受刺激，我不知道她過去有過哪些朋友，但如果她想不起來，就算了。

那個警察居然答應了，看得出，他很關心她。想不到這丫頭無論天上地下，都挺吃香的。後來還來了個同事，來了個總裁，我統統根據若拉身上的氣味，找到了他們，說了跟警察說的那番話。

我發現自從自己變成了魔族之後，各個器官的靈敏度變得異常高。可生前，我曾經那麼痛恨魔族。其實想一想，就這樣和絕楓永生永世活在一起也不錯，我們有永遠不會完成的使命。

找到每一世的青靈，接近她，陪著她，保護她，不會太無聊的。那天，我親自把她打扮得很美，她以為她在商場是意外遇到我，其實我一直躲在暗中保護她，包括她從醫院偷偷跑回家的時候。

宴會上，我看到她眼角的淚水，我終於明白，原來有些人是命中注定永不分離的，就像絕楓和青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