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不可說(七)
夜深人靜,明月高掛在紫黑色的天空之上。
明月的柔光灑在大地上,雖不能說猶如白晝,可要人要視物卻毫無困難。而就在這樣的一個夜晚,一個身穿著夜行衣的人從陳州府的一排屋頂上飛速掠過,在借力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足下的一片青瓦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雖然輕微,但在靜謐的夜裡,卻尤為突兀。
「誰?!」
隨著聲音的響起,身穿著夜行衣的人已經消失在黑夜裡。
正合衣躺在床上的皇甫楠,忽然聽到屋頂的異響,立即起來跑了出去。才出房門,就看見展昭手持佩劍,站在她房門前的廊道上。
皇甫楠愣了一下。
展昭聽到開門的聲音響,回頭看向她,「沒睡著?」
皇甫楠默了默,踏出房門,「你不也沒睡嗎?」
展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見她目光清明,毫無睡意,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微皺。他移開目光,笑著解釋說道:「我料想今晚大概會有江湖上的朋友前來,便想著在此會一會他們,誰知他們竟然走得那樣急。」語氣中竟然帶著幾分遺憾。
略頓,他又說:「雖然他們走得匆忙了些,但也沒忘記給我們捎來手信,當真是不枉我等他們一場。」
皇甫楠聽了前半段還十分無語,聽到他後半段的時候,眼睛一亮,「他們帶來了什麼?」
展昭的左手拿著一個類似於信封的東西,「大概,是與案子有關。」
皇甫楠見了那個信封,轉身,走進了房,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拿著一盞油燈,她看向展昭,一手指向院中的涼亭,「我們到那邊去坐一會兒?」
其實也可以去嚴均給他們安排的那個屋子,不過孤男寡女三更半夜共處一室總不是什麼好事。皇甫楠想,在這個保守的時代,能避嫌的自然是盡量避嫌比較好。
展昭點頭,與她一同走了過去。
穿著夜行衣的人,給他們帶來了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長相清秀,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那笑容還透著幾分靦腆,右下角寫著「方亮」二字。
皇甫楠看著畫像,問道:「這是那個小攤販方亮的畫像?他叫方亮?」
展昭微微頷首,「我想大概是的。」
「他們將方亮的畫像丟來給我們,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已經將人帶走了?」
展昭將手中的畫像摺疊起來,苦笑著說道:「以白玉堂的一貫做法,這是十分有可能的。」
皇甫楠無語片刻,然後輕嘆一聲,「若是這個案件白玉堂處處插手,我們會很被動。」現在已經處在一個十分被動的狀態了,如果說展昭之前已經成功地誤導了白玉堂,那麼將方亮帶走的白玉堂會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將方亮就地解決了?
「有些被動,但還好。皇甫,白玉堂既然是沖著我來的,在案情尚未水落石出的時候,即便是他將方亮帶走了,也不會傷他。」他將畫像收好,轉頭看向皇甫楠,笑著說道:「畢竟,他是想要證明展昭並非是能勝於錦毛鼠的御貓,查案不比平日他在江湖行走,若不能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兇手是何人,他不會輕舉妄動。」行走江湖,時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舉,那可沒官府查案來得謹慎嚴謹。
皇甫楠聞言,眨了眨眼,她發現展昭最近似乎經常能察覺她那些還來不及問的疑惑。
一陣涼風吹來,皇甫楠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雖然是春末了,可夜深露重,穿得不少也還是會覺得冷,更何況皇甫楠穿得單薄。
她抱著雙臂的舉動落入展昭的眼中,他眉頭微皺,說道:「你穿得太單薄了。」
「有嗎?還好吧,就是深夜的時候感覺有些冷。」皇甫楠咕噥著,想到白玉堂,心中就是一陣不痛快,她忍不住與展昭輕聲埋怨道:「雖然白玉堂是能給我們帶來一些便利,可我實在不喜歡他這樣來攪局。」
展昭看向皇甫楠,心裡有些驚訝。他有時候不知道該說皇甫楠遲鈍還是該說皇甫楠的接受度比較大好,總之他極少看到皇甫楠對某個人表現出明顯的好惡來,甚至是在破案過程中面對兇手,皇甫楠都能表現得十分正常,並無明顯的情感傾向。
他驚訝歸驚訝,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臉上帶著微微笑安撫著眼前神色有些哀怨的姑娘。
「白玉堂雖然厲害,但也不能事事都如他所願。」
皇甫楠低頭,咬著下唇,雖然破案要緊,但她還是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要怎樣才能給白玉堂下個絆子。
展昭見她低著頭,忍住要伸手揉揉她小頭顱的衝動,溫聲說道:「在你和小戒去因阜縣之時,我便聽嚴大人說有人說徐氏失蹤前三天曾在去拜佛的路上,與一個小攤販聊了半個時辰,那個小攤販想來便是方亮。等天一亮,你我便去一趟方亮的家中,看是否有收穫。」雖然人十有**是已經被白玉堂帶走了,但總有一些線索,或許是白玉堂遺漏了的。
皇甫楠聞言,點了點頭,如今除了這樣的法子,已經別無他法了。
展昭稍作沉吟,又說:「我已經讓嚴大人全線鋪開去查與死者生前有過接觸的人的生平了,所有的死者在被害前都被兇手施虐,而這些死者生前皆是不留口德之人,兇手選擇這類人作為目標,應該有過被這些人傷害的經歷。」
皇甫楠:「這是很有可能的,又或許兇手的身邊就有這樣的人,他自幼就受到言辭上的攻擊,因此導致他長大后遷怒於這類型的人。」
展昭轉身,與皇甫楠相對而立,笑著說道:「不論兇手是有過怎樣的遭遇,你我總得要有充沛的精力才好去追查。」
皇甫楠一怔。
展昭輕嘆,「你再不去歇下,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皇甫楠恍然,隨即笑著說道:「還好,我從前忙起來的時候,也有過徹夜不睡的時候。你可別忘了,自從我到了開封府後,也時有這樣的情況。」
展昭:「你如今不比從前,公孫說上回之後,你的身體底子虧了一些。」
聽著展昭的話,皇甫楠有些啼笑皆非:「熊飛,若不是我知道我的父親是何人,這會兒倒是忍不住要懷疑你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爹爹了。」
展昭:「……」
皇甫楠見他一臉無語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說你老,而是……」說著,她又忍不住低頭抿著嘴笑。
「嫌我話多,是吧?」展昭一臉的無奈。
皇甫楠悶笑著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
展昭看著她低頭悶笑的模樣,一向冷硬的心驀地柔軟得不可思議。他以前從未想過原來自己會為了一個女子的一顰一笑而動容,如今經歷了,感覺也不壞,甚至,他覺得即便是這個人這輩子都這樣牽制著他的心弦,那也無妨,他甘之如飴。
皇甫楠見展昭沒有吭聲,抬頭,目光剛好撞上展昭那帶著幾分柔軟的眼神,她有些怔楞。大概是從未見過展昭這樣的眼神,所以她腦袋一時之間也有些當機。
夜深人靜,明月當空,眼前是佳人如玉。
展昭覺得這種時候絕對可以試探一下皇甫楠的心意,於是他放輕了聲音,用那種可以蠱惑人心智的聲音開口:「皇甫,其實我——」
「啊嚏!」
就在展護衛準備要表露一下心跡的時候,不知道是那個誰,打了個噴嚏。
展昭:「……」
皇甫楠聽到聲音響,轉頭,一看是方戒站在離她和展昭不遠處的拐角處,「小戒?」
深夜起來不小心聽到牆角的方戒摸了摸鼻子,解釋說道:「我好像吃壞肚子了,剛從茅房回來。」所以要是他打斷了展大人什麼好事,絕對不是他故意的。
皇甫楠一聽,馬上關心問道:「吃壞了肚子?我們和你是一起吃飯的,會不會是你不小心著涼了?」
方戒:「不曉得,上兩趟茅房感覺好多了。」
展昭看著眼前的兩人,心裡實在是哭笑不得,看來時不我與,他還是再尋良機好了。
於是,展護衛也一臉關懷地看向方戒,叮囑說道:「出門在外,不比在開封之時,身體不適就要跟我們說,不要硬撐。」
方戒默了默,然後點頭。
展昭抬頭看了看已經西沉的月亮,說道:「都折騰了大半夜,都趕緊回去歇下吧,明兒還有正事要辦呢。」
於是,幾人就各自散了。
方戒在臨回房前,還忍不住回頭跟展昭說:「展大人,適才我是真的在上茅房。其實要是我早知道你有那樣的打算,我就算憋壞肚子也不出來了,省得我天天替你著急。」
展昭:「……」
這死小孩,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壞毛病是打哪兒學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