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事實上林靜瑤根本沒走出幾步去，手機就響了。

「阿瑤，」手機那頭的女聲沙啞的可怕，「我在人民醫院，你能來陪我一下嗎？」

「景華？」林靜瑤從來沒有想過明艷照人的好友會出現這般沙啞悲哀的聲音，手中的鑰匙咯噔一聲就掉到了地上，林靜瑤顧不上撿起來，急忙道，「我馬上過去，你不要慌，先從花園那等我一下！」

「恩，」卿景華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泣音，林靜瑤心裡的不安加大了一些。

林靜瑤、卿景華、孟雲熙三個人從初中開始就是一個班的，高中的時候幸運的還是在一個班，又都選擇了文科，最後大學也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學，一個學中文，一個學法律，一個學新聞，相互交往了十幾年，三個人父母都熟識了，時不時地去對方家裡坐坐，感情這麼多年風裡來早就變得彌足珍貴了。

這三個人中，林靜瑤溫和安靜內秀，卿景華活潑開朗明艷動人，孟雲熙大大咧咧幹練利索，三個人一路相互扶持走下來的，林靜瑤當初的伴娘就是卿景華和孟雲熙，三個人的感情自是不必說。

可是這麼多年下來，林靜瑤見卿景華哭泣的樣子屈指可數，那個女孩子儘管外貌像嬌花一樣，性子卻極為自律，很少有事情能讓她情緒崩潰；

卿景華也是她們三個人中最早脫單的，男友是她們一個學校的，當年還有校園王子之稱，兩人在一起六年了，兩年前就結婚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景華！」林靜瑤趕到醫院的時候，在人民醫院附近的小花園裡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有些焦躁地喊了幾聲，林靜瑤手心裡冒汗，急忙拿出手機；

「我在這，阿瑤。」一個纖細的女人從林靜瑤左邊的假山處緩緩走過來，面容慘白，即使用濃妝都遮掩不住眼角的青黑，

幾天不見，卿景華就瘦了一大圈，衣服穿在她身上整整大了一圈，風吹起來，更顯得卿景華憔悴不堪。

「景華，」林靜瑤摟住卿景華的肩膀，「怎麼了，幾天不見，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卿景華抬頭看著天空，半晌才對著林靜瑤恍惚一笑，風吹動了她的裙子，襯得她更加虛弱。

「我很好，」卿景華對著林靜瑤微笑，「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林靜瑤有些心疼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卿景華披上，即使知道現在大夏天的不需要這麼多衣服。

「胡說八道什麼呢！看你把自己弄得，林之清呢？那傢伙怎麼沒陪著你？」

林靜瑤看著一向光彩照人的好友這般憔悴虛弱的樣子，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阿瑤，」卿景華有些恍惚地笑了，「陪我去醫院吧。」

「我要去流產。」

「什麼？！」林靜瑤不可思議地看著卿景華，兩年前卿景華和相戀四年的男友林之清結婚，一直想要個孩子，一直沒懷上，為此還去看了好幾次醫生，怎麼現在竟然想要流產？！

林靜瑤拉住前面大步走的卿景華，「景華！跟我回去！」

「你別攔我！林靜瑤！」卿景華淚水突然涌了出來，歇斯底里地喊道，醫院附近的人紛紛詫異地看向她們，不過這種事情似乎在醫院裡經常發生，也沒有人繼續關注了。

「景華，」林靜瑤把哭泣的卿景華抱在了自己的懷裡，淚水瞬間就沾濕了她肩膀上的衣料。

卿景華抽噎地低泣，聲音中仍然帶著尖利和痛苦。

「我付出了那麼多！我的青春我的感情我的寄託我的一切，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一個笑話！」

「一個笑話啊！阿瑤！」

卿景華死死地摁住了林靜瑤的衣服，嚎啕大哭。

「景華……」林靜瑤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別哭，乖，別哭……」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你是最好的，景華，你是最好的……」

卿景華的哭泣聲漸漸低了下來，頭抵在林靜瑤的肩膀上，低低道：「阿瑤，我不敢叫熙熙，我怕她鬧出事來；」

「你陪我，把這個孩子打掉吧，阿瑤，求你了。」

那一句求你了讓林靜瑤心酸無比，眼睛一疼險些流下淚來，她低聲應道：「好。」

卿景華幾天前就已經預約了，現在只是一路沉默地拉著林靜瑤走，林靜瑤緊緊地握住卿景華，想要給她一點動力一般。

直到卿景華躺在了病床上即將被送入手術室，林靜瑤撲在床邊，看著默默流淚的卿景華，痛苦道：「不打了，景華我們不流產，這個孩子我養著他！我養！」

「阿瑤，」卿景華露出了一個笑容，眼眸里還含著淚水，這一笑卻格外美麗，「我要打掉他。」

「我恨林之清，我恨死他了，」卿景華的臉上露出了刻骨的恨意，「我這麼恨他，我怎麼可能做得到愛這個孩子？」

「阿瑤，我做不到，我不愛這個孩子，甚至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我就恨，我恨！」

「阿瑤，別勸我了，這個孩子生下來，實在是太可悲了。」卿景華閉上眼睛，淚水緩緩地留下來，她說話十分緩慢，彷彿用盡了她一生的力氣，「林之清接近我是為了報復，我這兩年一直沒懷孕也是因為他。」

「我恨他，更恨愚蠢的我，」靜默了好一會兒，感受到手背上有著溫熱的淚水，卿景華知道，林靜瑤哭了。

她頓了一會兒，好久才柔和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只是個普通人，會怨會恨會遷怒會發泄，我最不到真的去愛這個孩子，只要這個孩子身上留有他的一絲血，我都不可能去愛這個孩子。」

「說我自私也好冷血也罷，」卿景華低聲笑了，聲音中有一種心如死灰的冷，「我知道，我對林之清的感情有多麼深，」

「如果這個孩子活下來，我遲早會因為求之不得而發瘋的，」卿景華絕望地說道，「這個孩子死了，脫離了瘋子般的母親和冷血的父親，說不定更幸運些。」

「而我，會恨他，永遠恨他，因為他害死了我的孩子！」

「景華……」林靜瑤輕聲道。

卿景華的手指掙脫了林靜瑤，在被推入手術室的那一刻前，卿景華微笑道：「阿瑤，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淪落到我這種地步。」

「阿瑤，等等我，我一會就出來了，別傷心。」

看著卿景華被推入手術室的那一刻，林靜瑤捂著唇哭了出來，不在乎旁邊這麼多人的神情，失聲痛哭。

這些天來，她也委屈，也難過，也痛苦，也失望，甚至絕望；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她怕，她怕萬一她一軟弱，她就會像霍墨清希望的那樣，留下來跟他好好過日子；

然後讓自己變成一個可憐的沒有尊嚴的人。

她怕，她恐懼，她也不知所措；

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還是兩個家庭；

和父母如何交代，和公婆如何說？

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還是隱瞞？是不是要讓父母這麼大年紀了還要為自己操心？

離婚以後，親戚朋友的閑話，鄰居好奇打聽的眼神，父母是不是還能承受的住？

林靜瑤也在猶豫，她想要離開，想要離婚，親口說出了離婚；

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堅持下去，會不會放棄，會不會在那個男人甜言蜜語溫和體貼中原諒他。

但是在今天，她看到自己的好友絕望而痛苦地被推入了手術室，她突然明白了

——這個婚，必須離！

哪怕是為了她以後的孩子，這個婚，一定要離！

在這一刻，林靜瑤擦乾了眼淚，

給孟雲熙發了一條簡訊，「熙熙，幫我起草一份離婚協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