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劍與劍相接,發出急促而清脆的響聲,電光火石間,兩人已經交手十幾招了,小小的藥房禁不住巨闕劍所發出的劍氣,窗子被震得咣咣作響,木架子紛紛倒地,其上的瓶瓶罐罐亦摔得粉碎。
展昭因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加上打鬥中傷口崩裂,力氣逐漸流失。
「住手!小飛!」就在小飛手中的劍即將要落在展昭肩頭時,小紅不知哪來的力氣從身後抱住了小飛,「不要再傷害無辜了……」
「小紅,你?!」小飛氣結,卻又無可奈何,「他們若無辜,那你算什麼?」
「可是他的眼睛已經瞎了,而且公孫姑娘又救活了我,我們……不是畜生!」
小紅最後吼出來的話讓小飛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地回望著小紅,月光下,她淚眼婆娑,楚楚可憐。他很少見到她哭,特別是為別人哭。最終,手中的劍垂下,他低嘆一聲,道,「今日若不殺展昭,也許哪天被鍘的就是我們。」
「小飛……」小紅鬆開手,無助又無措。
「走吧,我們還要回去復命呢!」
翌日,公孫君若和展昭一同被關進小柴房裡,柴房的門被鐵鏈鎖上,只留一個不算大的窗口,供空氣和陽光流通進來。
激烈的打鬥加上一夜沒睡,展昭的臉色大不如從前,青色的下巴和凌亂的髮型更顯他的頹廢。
「公孫姑娘,算來這次是我們第二次被關押了呢。」展昭頭靠在牆壁上說。
看著沒有昔日那樣意氣風發的展昭,公孫君若嗤笑,「是啊,還真是難兄難弟。」頓了會兒,她又說,「但是情況還沒那麼糟糕。」
「你是說小紅?」
公孫君若點點頭,想到他不能看見,就又應了聲「是」。
展昭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道:「確實,小紅那邊算是他們的一個弱點,若能從她這邊突破的話,也許轉機很快就來了,只是……她現在被小飛緊盯著,會幫我們嗎?你知道她是不願傷害他的……而且古長玉那邊……」
「有過一次教訓,她不會笨到再犯錯了,何況她對古長玉的報答已經兩清了。我看得出她現在不再為任何人而活,而是單單為她自己,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小飛,就如你說的,她不願傷害小飛,可又不能做出對我有傷害的事來,她太在意人情了,所以小飛那邊比較棘手。」
展昭第一次聽公孫君若這樣認真去分析,而且分析地有條有理,心裡不禁對她更多了些欣賞。很少有女子在危急時刻還能保持頭腦清醒的,更不要說全面去看待所處的環境,得出利弊並隨機應變。
「小飛那邊我可以引開他注意力,這樣你就能勸說小紅了,我感覺得到,她對你不僅僅只是存了感激。」
兩人商定后,就開始分頭行動,然而接下去讓展昭不解的是,小飛把他們關押起來后就再也沒有來監視過他倆了,而是派了之前和展昭正面交鋒過的兩個打手來監視,以至於令展昭猜不透小飛的心思,直到有天,小紅帶著一個食盒來到柴房外。
原來這幾天,小飛在忙著張羅他的終身大事,新娘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如夢。正因為如此,小紅才有機會可以溜出來,看看公孫君若的安危。
當聽到如夢要和小飛成親時,展昭震驚地不能自己。公孫君若靜靜地觀察展昭臉上的表情,見他從震驚迅速變成淡淡的哀傷,最後又輕輕一笑說「祝福她」。
公孫君若知道,展昭所祝福的那個不可能是小飛,那麼也只有新娘子了。這麼失措的展昭,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失措,她也捕捉到了。
「公孫姑娘,你放心,等小飛大婚那天,我會支開他們放你出去的。」趁著給公孫君若遞飯菜的時候,小紅小聲地在公孫君若耳邊耳語道。
「你不怕我會去報官?」
小紅看了她一眼,咬著下嘴唇,好一會兒才說:「我只負責救你出去,至於其他的事,我管不著,如此,我欠你的人情也還清了。」
公孫君若微微搖頭,「你還是在人情上踟躕不前,倘若人情真那麼容易還,你就不會活得這般辛苦,更不會落得差點命喪黃泉的悲慘了,小紅,我還是那句,你是為你自己而活。」
「我……」小紅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你想想,你差點因人情喪命,又冒著危險還人情,我若真出去報官,這些事你也難辭其咎。」
「我不能,」小紅搖搖頭,「我不能讓你受到傷害,可是也不能……」
「背叛小飛對嗎?」見小紅抬頭看自己,公孫君若嘆了口氣,「說到底,你還是在為別人而活,小飛可曾考慮過你?你看重他,到現在未嫁,那麼他呢?他有為了你不娶嗎?」
「公孫姑娘……」小紅的眼眶微微泛紅,「如夢姑娘是被逼的,小飛他,真的很喜歡她。」說到這兒,小紅又低低嘆了口氣。
「但是,誰來照顧你以後的生活?他有了自己的家室,你就沒為你自己考慮過?」
「我……」小紅緊抿著嘴,神情悵然若失,「我不知道。」
「其實你知道的,」公孫君若不給她退步的機會,「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包大人不會因為失去一個展昭而就此罷休的,他一旦查出事情的真相,你覺得他會怎麼做?小飛和你最後又會怎樣?」
小紅失神地望著公孫君若,與其說是看她,倒不如說是透過她看未來。
公孫君若曉得她已經有了動搖,只是她顧忌的還是太多,掙扎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對她來說,不論選擇哪一方面,都是註定要傷害小飛的,可她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小飛。
「兩者取傷害最低的,如今只有這麼做才是上上策,一旦事情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再努力也是徒勞了。」
眼睫輕顫,小紅臉色蒼白地回過神,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她已經儘力了……等小紅離去后,公孫君若低嘆一聲。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她回過頭,但見展昭對著她笑著點頭,不用言語,就知道他的鼓勵和安慰。
幾天後,小紅又來了,這次她送來了解藥,專門讓展昭的眼睛復明的。雖然對投案一事,她隻字未提,但她送來解藥這件事,讓公孫君若知道,事情有了很大的轉機。然而在即將迎來勝利的前兩天,她卻突然病倒了,終夜忽冷忽熱,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那幾天外面正好下著傾盆大雨,氣溫驟然下降很多,雨絲從沒有紙糊的窗戶里飄進來,使柴房變得潮濕而陰暗。
展昭是在休養時不小心觸碰到她才察覺她的不對勁,身上的溫度燙得嚇人,就跟剛從沸水裡撈上來一樣,他摸索著探到她的額頭,那驚人的溫度讓他知道,公孫君若得了風寒。
風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有葯,喝了后再蓋幾層厚被子睡上一覺,出一身的汗,第二天人就會好很多。可風寒若不及時治療,屆時邪氣侵體,那麼就是留下一輩子的病,只怕今後都需要靠喝葯度過,而且邪氣很難逼出去,一旦入了體內,只會病情惡化,不能完全治療。
而現在的問題是,柴房裡一沒藥二沒厚被子,加上外面還在颳風下雨,雨水直往裡面飄,這樣下去就大事不妙了!
如何是好?展昭眉頭緊鎖,耳邊是公孫君若低低的喘息聲,即便他現在只能模糊地看清事物的輪廓,也能感知到她的難受和痛苦。
思考良久,展昭就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那般,慢慢靠過去,雙手穿過她腋下,才舉起便驚訝於她的輕盈,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了。
被人抱在懷裡,公孫君若就像受到很大的驚慌那般,開始掙扎,只是全身的力氣就如被抽幹了那般,只能小幅度地抖動。
展昭輕輕放開她,感覺到她的不安,湊到她耳邊低聲細語告訴她沒事了,沒多久,懷中的女子慢慢安靜了下來,彷彿是他的話起了作用那般。
他極少看到她這麼不安和驚慌的時候,哪怕只是剛才那麼一下。
「冷……」公孫君若不斷地顫抖著,身體如同秋日的糠秕。即便是隔著衣物相貼,展昭也能感覺到她身上冰塊一樣的體溫。
之前燙得跟火爐似的,現在又如同冰窟窿里剛出來一般。
「怎麼會這樣。」頭一次,他發現,即便空有一身的武藝,也不能解決什麼。
將公孫君若輕輕放在地上,她身下除了一堆相對比較干一點的茅草外,還有一件他的外衫。手指摸索到她的外衣,然後小心翼翼地解開她外衣的帶子,他知道這樣子做有失體統,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這般去思考了,人命面前,什麼都是次要的。
躺在公孫君若身旁,他攬過她纖細的身體,緊緊摟在懷裡。
沒有厚被子,也沒有厚一點的衣服,體溫便成了最好的保暖工具。臉貼臉,身體貼身體,渾身上下都契合在一起,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
窗外雨聲依舊,卻無法影響到柴房裡的一對年輕人的彼此慰藉,蠟燭漸漸燃燒殆盡,只有劃破夜空的閃電,成為僅有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