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陳州郊外的後山,公孫君若因為要給田起元治手指和身上的傷,而剛好有些草藥府上沒有,她就到這邊來采草藥。幸好不是什麼疑難雜症,而是皮外傷,所需的藥草也是尋常的,加上後山資源豐富,沒多久她就找到她所要的草藥。
背著竹簍返回城裡,迎面見到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朝著她跑來。公孫君若神色一凜,她今天出來時都沒帶什麼,這荒郊野嶺的,遇見之人也不知是敵是友。幸虧包公派了愣爺趙虎來保護她,不然就她一個還真不好說。
「公孫姑娘,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來會會他。」
公孫君若點點頭,趁那人還未發現她,她連忙找了隱蔽的一處躲了起來。只見那人走了幾步,突然抽出劍,對準他的左肩砍了下去。他一聲悶哼,整條左臂落在他腳下,血流如注,一下子將他的衣衫和靴子染成了紅色。
這一幕,不僅看得公孫君若心驚肉跳,就連趙虎也目瞪口呆,他見過的世面不少,跟著包公后也經常和惡人交手,受傷是常有的事,可是自行斷臂那樣的痛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嘗受的。而這人能在斷臂之後都不吭一聲,可見此人必定是個高手。
也不知道公孫姑娘看到了沒。他迅速往身後掃了眼,好在她趕緊捂住了嘴,才沒有叫出聲來。
那人走得近了,她才認出那人,就是之前刺殺包公的男子。趙虎顯然也認出來了,舉著劍做出隨時作戰的狀態,然而冷孤獨又往前走了幾步,最終因失血過多倒在路旁。
流了那麼多的血,又不去止血,當然會暈倒。而能讓他不顧惜手臂能狠得下心齊齊砍斷的,只怕也是中了劇毒。
公孫君若推測的沒錯,在她給男子用他身上的腰帶綁住左肩,防止血繼續流出時,她見到了那隻發黑的斷臂。忍著濃重的血腥味帶來的不適感,她快速綁了個結。
之所以是用他身上的腰帶,是因為她沒有繩子或者帶子,而且也絕對不可能用她的。
趙虎是震驚地看著公孫君若扯冷孤獨的腰帶,又手腳麻利地給他止血,表情很是古怪。雖說這也是萬不得已的策略,可到底對方是個男人,她是個姑娘家,怎麼就沒有一丁點的扭捏和避諱呢?這取腰帶的事,完全可以他來做,不用她親力親為啊……
他想,絕對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來看她,不然就輸了。
「趙大哥,麻煩你背他回去了,他需要治療。」公孫君若看著趙虎說。
「為什麼?他兩次刺殺包大人還要救他?」趙虎幾乎是什麼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對他來說,冷孤獨就是敵人,包大人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可他趙虎就沒有包大人那樣的大度,凡是傷害包大人的人,就是他的仇人。
見趙虎那張正氣的臉,公孫君若嘆了口氣,「趙大哥,你覺得會是誰能傷他?」
「我怎麼知道?天下的高手比他厲害的多的是。」趙虎別過臉。讓他救敵人?兩個字,免談!
跟趙虎講道理完全是白搭,公孫君若最後用這個人對包大人有用,才說服趙虎背他回去。
淮安府衙,眾人見到背著個傷人回來的趙虎都驚訝不已,上前看才知道是冷孤獨。眾人都責罵趙虎的時候,公孫君若上前說是她要求趙虎把人背回來的。包公覺得事情蹊蹺,非但沒有責備公孫君若和趙虎,還令公孫君若好好照顧冷孤獨。從他對上公孫君若的眼神時,他就從那對清冷的眸子里知道,她做這事有她的目的。
等冷孤獨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到底是習武之人,即便失去了一條手臂,也醒得比常人要快。
他看著陌生的環境,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裡,直到看見端著粥的公孫君若進來。
見他驚訝地盯著自己看,眼神又瞬間轉為陰冷,公孫君若不為所動,徑自走到屋內。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肚子也該餓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冷孤獨皺眉。她應該知道他與包公有過節。
把碗放在桌上,她說:「我是醫者,救人是我的本分。」
冷孤獨嗤笑,「仇人你也救?」
公孫君若看著他,戲謔道,「那你是我仇人還是我是你仇人?」
一句看似拗口的話,冷孤獨卻被噎得反駁不出來,只能瞪著她。
公孫君若無所謂笑笑,「與其沒有力氣瞪人,不如先喝了粥再來瞪我,反正在你休養這段期間,你有的是時間瞪我。」
這番話講得有些滑稽,到底冷孤獨也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哪怕說被一個女人調侃挺傷自尊的,他也在公孫君若離去后乖乖把粥喝了。畢竟,他倆不是敵人,而且他現下的確很虛弱。
又休息了一小會兒,冷孤獨起身準備穿上鞋離開,發現身上不對勁,四下查看,才知道那根腰帶不知道去哪了,衣裳掛在身上,空空蕩蕩的,一不小心就敞開被看光,這樣走出去絕對不成體統。可他的腰帶呢?哪去了?
「你醒了。」展昭聽聞冷孤獨醒來,就來看看他,見到的是他呆立在床邊的愣神樣。
聽到有聲音,冷孤獨回過神,猛地把敞開的衣裳緊緊裹住身子。
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展昭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聲。回頭見他往門口走去,展昭下意識地堵在了門口。
「讓開!」
展昭說:「你的傷還沒好,需要多休息。」
冷孤獨不領情,「這不關你的事。」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這關醫者的事。」
醫者?冷孤獨側眸看他,「她是你什麼人?」
這個問題讓展昭有片刻的愣神,他向公孫策提出他要娶公孫君若為妻這件事還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所以……
「只是朋友。」
冷孤獨嗤笑,「只是朋友?還是紅顏知己?」
展昭鬧了個臉紅,卻依然一再強調朋友。冷孤獨表示,這地方誰也困不住他,若想攔住他,只會刀劍相向。
兩個人正對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公孫君若卻端著煎好的葯和藥膏進來了,她直接繞過大眼瞪小眼,誰都互不相讓的兩個人,把碗放在桌上。
「展大俠,讓他走吧。」
「什麼?!」展昭不敢置信地看向公孫君若。這個人不但是案子的重要人物,而且就他所受的重傷而言,出去也是危險重重,萬一被龐昱知道他還在陳州,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公孫君若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繼續道,「別人要走,我們何必強留?到時候不要好心沒好報,反落了個強押的罪名。」
展昭怔愣,思索良久,最後還是讓開了道。
「喂,要報仇也得把葯喝了增補力氣才行。」在冷孤獨跨出房門時,她這麼說。
前進的腳步略微一滯,冷孤獨說了句「啰嗦」,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公孫君若搖搖頭,把葯汁倒進痰盂里,邊倒邊感慨,「這可是神葯,一喝立刻聚氣的,功力凝聚不說力量也增強,就這樣子去報仇,顯然是白白送命。」
聽得她這麼說,展昭神情一凜,幾乎連告別都來不及同她說,奪門而出。
巳時過二刻的時候,包公垂頭喪氣地從外面回來,原來他從田起元那裡得知金玉娘的消息后,就去軟紅堂要找龐昱當面對質,卻落了個兩手空空回來。照龐昱的話來說,和他成婚的是杏花的靈牌,金玉娘早已被他放回家去了。在軟紅堂,包公也只見到了杏花的牌位,沒見到金玉娘,彷彿證實龐昱所說屬實那般。
下午王朝、馬漢來報,說並沒有見金玉娘回到桂嫂那裡,也證實了包公的猜測,卻又苦於不知該拿龐昱怎麼辦。
「展護衛呢?怎麼不見他?」包公問距離他最近的張龍。
「回大人的話,展護衛上午出的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張龍如實稟報。
「哦?」包公習慣性地皺眉,「展護衛一向都是同本府請求了再出去的,今兒怎麼……」
「屬下也不知道,不過屬下聽人說他是追著冷孤獨出去的。」
「是嗎?」包公的兩道濃眉皺得更緊了,都能用來夾死蚊子,「估計事情緊急吧。」
展昭是在快要吃晚飯的時候才到的,不僅押回來了龐昱,冷孤獨還有金玉娘也與他一同回到府衙。展昭解釋說,是公孫君若提醒他冷孤獨會回去找龐昱算賬,他料准冷孤獨失去一臂加上重傷在身,定會寡不敵眾,所以就偷偷跟在他後面。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和他預想的差不多,所以他不但能救回金玉娘,而且也將龐昱可以繩之以法。
包公聽完展昭的解釋,抬眸若有所思地瞅了龐昱一眼,意思不用多說二人也心知肚明。龐昱面露懼色,片刻后又恢復平靜。恰巧在這時,公孫君若領著田起元一起出來,原來公孫策派人去跟田起元說,他娘子在府上。田起元思念妻子的心太過急切,塗藥膏才塗了一半就央求公孫君若帶他出去。
小兩口在經歷那麼多的生死離別而又再次相見,自然是激動得不能自己。一個喊「相公」,一個喚「妻子」,早已把其他的人自動忽視,眼裡只有彼此。要不是趙虎用咳嗽聲來提醒他們旁邊還有好幾隻電燈泡在,估計他們會一直膩下去。
田氏夫妻雙雙臉紅,卻又抑制不住愛慕,依然時不時地隔空送秋波。
而龐昱在見到公孫君若出來的那一刻,眼睛就瞪直了,目光黏在她身上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金玉娘是美人不錯,而且渾身也散發著成熟女性的魅力,可是和公孫君若一比,瞬間就比較出來了。
撇開年紀不說,金玉娘是盛開的鮮花的話,那麼公孫君若就是一朵雪蓮,清冷而孤傲,特別是投過來的那冷冷的一瞥,都將他全身一激,那股淡漠和疏離,說是降落凡間的仙子也不過分,不過她比仙子更冷漠,也更讓人想要靠近,並撕下她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女人越是這樣,就越能挑起一個男人的征服欲,一旦把冷漠的女人征服到離不開他,心裡眼裡都是他,男人的自尊心和快.感將會直線上升。
怎麼就不早點遇上呢?就在龐昱心裡懊悔,又盯著公孫君若不放的時候,面前突然多了堵大山。視線被阻,他不耐煩地想將那山推開,卻發現不對勁。後知後覺抬起頭,見到的是趙虎正氣凜然的臉和噴火的眼神。
「看什麼看?狗改不了□□的個性,死到臨頭了你還這麼下作!」說著一個耳光呼了上去。他那一巴掌拍得周圍人一陣叫好,特別是公孫策,礙於個性和修養,他再狠也做不出什麼驚濤駭浪的事兒來,如今趙虎的一巴掌倒是替他出了這口惡氣。
而公孫君若看不到眼前的情景,因為展昭不知何時將她攔在身後。所以入目的只是那片如同大海的深藍色。
大海的深藍色,她有多久沒看到過那片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