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在雷舒眉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一旁走過來的解伏風已經幫她回答道:「果然空子就是空子,老頭兒跟長得什麽模樣沒關係,在我們口裡所說的老頭兒,是尊稱,是一幫之長的意思,這是江湖上不成文的稱呼,眉丫頭年紀雖小,可是她乃是這鏢局的總鏢頭,是鏢局之領頭,該稱老頭兒沒錯。」

問驚鴻聞言,抬眸笑睨他,心裡對他說自己是空子一點也不以為意,自己確實是空子沒錯,但是,也十分肯定這男人還在記恨那天的設局陷害。

解伏風對問驚鴻確實有恨,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們家老頭兒就篤定要為他開分舵了,最後沒開成的原因,是他們家老頭兒還在找一個地方,一個連毒蠍子都活不下去的爛地方,要是真能把分舵開到黃泉地獄去跟閻羅王做生意,只怕他現在老早就已經在路上趕著赴任了!

這問家小子,知不知道他家婆娘是真正心狠手辣的?

不過看這小子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調侃表情,解伏風很肯定他們這小兩口根本就是生來成一掛的。

「要不是撿了元奉平的現成便宜,我到現在也還是空子啊!」

雷舒眉最不喜歡人家把她跟小痞子分兩撥了,也受不了有人欺負他,說完,雙手勾住問驚鴻的臂膀靠了過去,瞪了解伏風一眼。

嘖嘖,這都還沒正式進門呢!就已經如此護夫心切了?解伏風沒好氣地想,但嘴上卻不敢多說什麽,因為他看見問驚鴻那雙極魅的眼眸仍舊帶著笑,不知道在盤算什麽心思的神情,教他見了有些心驚。

在場眾人對於問驚鴻只是含笑不語,似乎完全不覺得他家媳婦兒強勢精明的作風,完全不似世俗女子,那習以為常的態度,令他們感到奇怪,莫不是問家的少東是個軟懦懼內的公子哥兒吧!

要是普通男人,哪裡受得了雷舒眉這種能夠凌駕在男人之上的女子呢?

問驚鴻與雷舒眉從大伙兒們的眼光,就猜到他們心裡的想法,交換了個眼神,不約而同覺得好笑。

哼!雷舒眉在心裡不屑說道:你們這些人一直以為我已經夠驚世駭俗了,殊不知,我家小痞子他娘才是真正厲害的狠角色呢!他從小見著娘親的精明手腕長大,早就知道了女子可以有不讓鬚眉的本事,才不會像你們一樣大驚小怪。

如此想想,雷舒眉覺得她是給自個兒覓到了好宮生,往後的歲月里,她都不必擔心因為自己的強悍精明,而被她家心愛的男人嫌棄,更可以與他一起出謀劃策,狼狽為奸,真是極好。

問驚鴻的眸光一轉,看著不遠之外,他家的蓮蓮堂弟與一群武林高手玩得十分歡快,笑聲此起彼落,那些人一個個使出渾身解數,要逗小傢伙開心,其中幾個人的身手確實出神入化,這讓他忍不住問出心裡的疑惑。

「這些年,就沒有人想再開山立派嗎?畢竟玉兒她爹……元奉平,多年沒有音訊,下落不明,這些年也不曾聽聞朝廷再對武林之人動手,何以至今,這些高手們都還是行事小心,就沒人想再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嗎?」

這段時間,雷舒眉對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以,對於從元奉平掃蕩武林至今的事情,他都聽她說得十分明白。

「因為沒有人可以肯定元奉平已經死透了,只要這些人一天沒有親眼見到元奉平的屍體,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他們都說那個人為臣忠直迂腐,可是在自己想辦成的事情之上,可是一點都不迂。」

雷舒眉說著,掃視了在場的幾個老前輩,他們都是經歷過那場浩劫餘生的人,十幾年過去,如今光是聽到「元奉平」三個字,都仍舊能令他們刷白了臉,她看著他們,又對問驚鴻說道:

「那時候我們年紀還小,但是,我聽幾個經歷過當年事情的前輩們說過,元奉平將他對索命門的痛恨,轉嫁給整個武林,管它千門盜門神調門,幾乎沒有一個幫派能夠逃過他趕盡殺絕的,有人形容他面容奇美,性子極靜,做起事來卻狂熱得像瘋子,殺人狠得可比修羅,通常這種人命都很硬,大家都不相信他輕易就死了,再加上沒見到他的屍身,所以大家都猜……」

問驚鴻介面,道出眾人這些年的猜想:「猜他只是蟄伏而已,就怕一個輕舉妄動,真要被他給趕盡殺絕了嗎?」

雷舒眉點頭,「嗯,見過當今皇帝對元奉平言聽計從的人都說,他們才不信皇帝會厭棄元奉平,他們猜來想去,就肯定元奉平的死只是一齣戲,不過是想要引君入瓮,好將整個武林給徹底消滅,好讓他的皇帝可以高枕無憂。」

「那或許他們從今以後可以鬆一口氣,無論元奉平是否真的死了,他現在確實是行蹤不明,不是蟄伏,更不是伺機而動,要不,這麽多年過去,玉兒應該早就等到她這位親爹了。」

聽他說完,雷舒眉想到元潤玉與元奉平之間的關係,仍是一臉不可思議,「真難相信你家小總管……不,如今是我家澈舅舅的娘子,竟然是那位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女兒,你說,父女之間,怎麽可以相差那麽多?」

在場幾個人對她的說法,也都是點頭認同,元潤玉是元奉平親生女兒一事,解伏風等人都是知情的,算得上是鏢局裡公開的秘密,但是,誰也沒想把當年的仇算在元潤玉身上,其一是礙著雷舒眉是他們的總鏢頭,其二,是動了元潤玉,就等於是跟藏澈為敵,元奉平確實可恨,但是藏澈那隻狐狸也絕對是不好對付的人,是以最後,解伏風與幾位長老都說好了,這事由他們幾個人知情就好,若是鏢局裡不知情的人,他們也就不特別告知了。

「玉兒說她比較肖似她娘。」問驚鴻聳肩。

「別說得那麽親熱。」她嬌顏微沉。

「我對你,不是更親熱嗎?」他湊唇在她耳邊,輕聲笑說道。

「……好吧!」雷舒眉笑里含羞,勉強接受。

問家這小子,真是太會哄人了!

難怪,他們家老頭兒被他給吃得死死的!

在場的眾人,大半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江湖切口將耳朵稱為順風,在深厚的內力加持之下,他們的耳朵在聽話時真的就跟順了風沒兩樣。

所以,雖然問驚鴻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他們就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其中有幾個性格魯直的,還忍不住紅了臉,心裡哀怨了,想他們的年紀,都比問家小子和他們老頭兒還老了不知道幾歲呢!

娘子啊!他們的娘子在哪裡啊!

他們這些大老粗看了小兩口甜甜蜜蜜的,也都想要成親了,他們也都想要美美地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啊!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七九河凍開,八九燕子來,九九加一九,烏龜小狗遍地走。

這是雷舒眉小時候唱的數九歌版本,今天正是冬至之後的四九天,正是一整年最寒冷,但是,河湖上的冰也是結得最硬最凍的時候,當問驚鴻穿著冰靴,讓她坐在架著冰刀的椅上,又推又拉,與她一起嬉戲時,她好開心地教他小時候自己最常念的數九歌。

他也跟她一樣,覺得烏龜小狗遍地走,念起來比原來的耕牛遍地走,好聽也順口太多了,他們決定以後孩子出生了,也要教孩子這個版本的數九歌,雖然後來他們疑惑地問對方,烏龜和小狗就算不是九九天,也會到處亂走,教孩子這樣的數九歌,有任何意義可言嗎?

幾個家僕圍在湖邊,看著他們一起嬉冰,看到興起處,還會跟兩位少年主子一起叫好大笑,而這就是沈晚芽聞訊過來所看見的情景,當她看見雷舒眉就坐在椅上,任她兒子拉在冰上滑行時,腦袋裡有短暫血液輸送不上來的空白。

幾乎是立刻的,問驚鴻與雷舒眉被從凍湖上喊起,再沒多久,「澄心堂」的前廳大堂里,就多了兩個罰站的人,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是已經被兩個年輕人的莽撞氣到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的沈晚芽。

沈晚芽看著兩個年輕人低頭不語,想到剛才在冰湖上的情景,她站在雷舒眉面前,鮮少動怒的她也忍不住拉高了語調。

「剛才開心了,是不是?」說著,她伸手指向雷舒眉已經六個多月,就算穿了月白色的厚暖襖子,看起來都仍有明顯的小圓滾,「看清楚,把這個給我看清楚,你們看清楚之後,再告訴我那是什麽?!」

問驚鴻與雷舒眉都仍是低著頭,偷偷地相覷一眼,噙起淺笑,瞧那根手指頭所指,胸部下面,大腿上方,能是什麽?

他們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說道:「肚子啊!」

「是孩子!」沈晚芽真不知道這小兩口是故意裝傻,還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他們即將為人父母,該要有的責任感,總而言之,他們的回答讓她真有一口氣快要喘不上來的感覺,「要是有個萬一……以後不許了,知道嗎?」

「是。」兩人再度異口同聲,默契好得嚇人。

明明見著他們一副乖巧的模樣,沈晚芽卻覺得頭更疼了,看著兩人低頭偷偷交換頑皮的笑容,那副笑容的感覺她似曾相識,只不過當年只有一個,如今換成了一雙,許是因為有伴的關係,這一雙竟然較之當年更加有恃無恐。

自從她讓他們一起辦私鹽的事情之後,這小兩口的感情簡直就是蜜裡調油,較之以前更是加倍的恩愛。

先前不覺,今天見著他們玩到沒個分寸的樣子,在沈晚芽心裡忽然慶幸,問雷兩家的關係一向不密切,才沒讓這兩個孩子從小就碰在一塊兒,要不,他們這兩個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絕對是一加一,遠遠大於二。

毫無疑問,他們肯定成為一對教所有人頭痛也棘手的兩小無猜。

「娘,你別擔心,今天是兒子沒想仔細,行事莽撞了,以後會知道分寸的,眉也知道的,是不是?」

問驚鴻一邊說,一邊牽起雷舒眉的纖纖細手,眼角餘光看見娘親不以為然的表情,視線卻是勾留在他的好玩伴甜絲絲的臉蛋上,做了壞事被責罵,有人在身邊陪著一起挨的感覺,對他而言新鮮也興奮。

「是。」雷舒眉為了附和他的話,好認真地點頭,忽然美眸一亮,朝著問驚鴻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小聲地說:「是孩子,剛才動了。」

問驚鴻伸手想摸,卻被他娘親一記瞪視給打住,他點點頭,對雷舒眉表示他知道了,兩人交換會心的笑容,一個溫柔,一個甜美。

這會兒,終於知道是孩子了?沈晚芽沒好氣地看著小兩口,最後只能一嘆,先前,她曾經對自己太過約束兒子而感到後悔,但是今天之後,見過他們小兩口親密無間的相處情形,她想自己可以往後再想起時,少一些惆悵與不安了。

她的鴻兒,從此再不孤單。

這輩子,他找到能夠相隨一生的伴了。

二更時分,「澄心堂」里的人已經安置就寢,不過,罩著暖酕的架子床里,歇的是一雙人兒,在冰冷的冬日裡,仍是十分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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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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