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終是人散
回九重塔的路上.江畫一直呆在那華麗的馬車裡.除了往客棧投宿的時候.從未露過面.
因為救花嫆須得在極低的寒溫下進行.所以他們自然也要先放下戰後的事宜.起身同江畫一起去九重塔.
一路上.那間最大的馬車裡都安靜的出奇.只有時不時從裡面傳出的壓抑的咳嗽聲.開始的時候還有端著水盆傷葯的侍女在馬車裡進進出出.后來裡面的咳嗽聲減少了.侍女端出來的水也不再是通紅的顏色.傷葯從一天三趟到一天一趟.等捱了半個多月終於回到洛陽的時候.已經成了兩天一次.
未央抱著花嫆從車上下來.此時的花嫆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了.想必身上疼的厲害.只有在揪著他的衣裳的時候才會稍稍緩和一下.
江畫已經站在前面了.她身上的衣服乾淨華麗.除了臉色有些微的發白之外.其它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她朝他們微微頷首:「二宮主會好起來的.宮主無須太過擔心.」
趕來迎接的人因為早先收到了尊上重傷的消息.於是把慕容艷也帶過來了.慕容艷看看江畫.又瞅瞅被抱著的花嫆.問:「誰才是受傷的那個.」
「神醫.你家二宮主中了毒.」江畫開口.
「啊.什麼毒.可是……」身為神醫.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花嫆絕不是中毒.反而像是……吃了什麼東西才導致的.
「煩請神醫去收拾一下.然後跟我到冰室中來一趟吧.對了.錦蝶宮主.二宮主可以交給我了.放心.有我在.她不會有事.」
未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鬆手的.等他恍然回神的時候.江畫已經抱著花嫆走遠了.
那道淡金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長廊深處.未央靜靜的站在那兒.忽然間心底刺痛的厲害.
之後江畫就帶著花嫆和慕容艷去了冰室.這一呆就是兩天三夜.
期間未央來了很多次.可無一例外都被駐守的九重塔弟子遠遠攔下.終於挑著換班的時候摸進去.卻不想還是被十二時辰呆在門外的侍女發現.終究還是打消了硬闖的念頭.隨之來到花廳.
心裡頭惦記著兩個人的安危.這茶也喝的不知什麼滋味.
等到第三日日落的時候.終於有了侍女進來通報.說是尊上那邊已經結束了.他想也不想.直接就往冰室的方向走.
侍女欲言又止.他回過頭來.問:「怎麼了.」
未央原本就是個英俊的人.又經歷了這些年的諸多是是非非.身上那種成熟的渾厚氣息總是有意無意的溢出來.侍女低下頭.臉上泛起抹不知名的紅暈.輕輕道:「尊上說.若是宮主等不及了.就去冰室.把二宮主先帶回去.她也好省了人再過去一趟.」
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他開口:「尊上不在那裡.」
耗費了大量的內力.更何況.她身上還有那麼重的傷.怎麼可以到處亂跑.
「尊上一結束就回寢殿了.啊.對了.尊上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大好……宮主.」
侍女一路追出來.因為九重塔的人大多武功都不弱.就算追的急促了點.說話也不見氣喘.她伸手攔在未央面前.也顧不得這男人有多好看.顧不得禮節了.忙道:「尊上早就下了命令.誰都不準去打擾.所以宮主.您還是別去了.對了.尊上說二宮主還在冰室里.你還是先去看她吧.算奴婢求您.別去打擾尊上了.成么.」
未央覺得自己點頭的時候脖子僵硬的不像自己的.
何必為難一個侍女呢.
他轉了個方向.準備去冰室帶花嫆出來.臨走前.還回過頭來望了一眼遠處高高聳立的塔樓.那上頭是一間華麗的寢殿.江畫的所住的屋子.
冰室的門虛掩著.慕容艷正在裡頭收拾東西.他走進去.忽然被地上的一灘血驚了一下.血不多.也不很恐怖.不知是誰的.
注意到他的僵硬.慕容艷轉過身來.問:「宮主以為是誰的.」
「不會是她的.」一定不會.
慕容艷笑笑.沒說話.收拾好了東西.他指指旁邊的那面垂下的帘子:「尊上說要是宮主來了.我就可以直接走了.不用再安排侍女照顧.二宮主的客房已經備好了.在宮主的隔壁.我會定時去送湯藥.不用擔心.」
安排的當真是周到啊.未央望著地上的那一灘血.雖然已經知道了不是她的.可心裡的那股子刺痛感.卻分毫沒有消減.
內室的中央擺著一個寬大的冰台.花嫆安靜的躺在上面.紅潤的臉龐讓人覺得她似乎只是睡著了.衣裳已經被人換過了.乾淨的穿在身上.衣帶也字系的很整齊.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剛從死門關上回來的人.
未央將她從冰台上抱起來.走在路上的時候.並未有任何一個侍女或者弟子好奇的觀望.想必是早就得了命令.不準打擾他們吧.
靠在未央的懷裡.花嫆拽著他的衣裳輕輕**.喃喃的叫他.「宮主……」
「……宮主……」
即便是躺在床上.花嫆的手還是攥著他的衣裳.無奈.未央只得在床邊坐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衣袖上的力道忽然鬆了.才發現花嫆已經睡熟了.似乎是沉浸在什麼美好的夢裡.唇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
苦笑著嘆口氣.未央抽出袖子.起身吹了燈走出門去.
黑暗中.甜睡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一滴晶亮的液體從側臉滾落.洇進枕頭.不見了蹤影.
主塔下的梨花林在風下被吹出大片的花瓣.雪白雪白的在夜晚的空中飛舞.輕飄飄的吹往各個角落.
主塔后塔樓上的寢殿還亮著燈.
鬼使神差的.未央還是站在了塔樓之下.
塔下當值的弟子欲要說話.卻還來不及張口就被人點住了穴道.
「抱歉.」
明明已經知道了她不會見任何人.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無法控制想立刻見到她的念頭.
未央問自己.到底來做什麼.是因為要來謝謝她.還是因為看見了冰室里那一灘血.想來確定她是否真的無事.但慕容艷的意思.那血不是她的啊.自己究竟在擔心什麼.
可能.真的只是簡單地想看她一眼吧.沒有什麼旁的理由.
儘管她氣自己.儘管她誤會自己.可她還是她.是那個他寵了二十多年的小郡主.是那個他苦苦尋找了二十年的妻子.是那個他陪著一起荒唐了一輩子的女子……
從不曾改變.
遠遠地看見盡頭走來的人.寢殿外的侍女沒說什麼拒絕的話.恭敬的行禮之後.給他打開了寢殿的門.「如果錦蝶宮主已經走到了這裡.那就不用再阻攔了.」
「不怕你們尊上怪罪么.」
侍女笑笑:「這就是尊上說的.」
屋裡依舊燃著蠟燭.不是夜明珠.安神香和淡淡的梨花香漂浮在空氣中.還有一絲淺淡的藥草味道.
江畫穿著一層絲衣靠在床頭.隱隱看得透裡面雪白的紗布.她閉著眼.皮膚的顏色白的有些透明.更襯的睫毛和頭髮的顏色漆黑.
聽見腳步聲.她睜開眼:「宮主.可有事.二宮主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不用太過擔心.」
語氣平平淡淡的.聽不出半分起伏.
未央站在床邊.輕聲:「那些血.不是你的對不對.」
沒想到他會問這麼一句.江畫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不是.」
儘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可未央卻並不覺得安心.燭光下的江畫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有那麼一瞬.他想衝過去抱住她.然後緩緩撫她的頭髮.告訴她.他其實……很心疼.
「宮主.到底有什麼事呢.」她看著他.笑容有些凄涼:「你不說.我真的是不知道啊.」
下一瞬.身子忽然就被擁入一個微涼的懷抱.隔著薄薄的衣衫.甚至還能聽得見他的心跳.
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側.柔柔的讓人不想推開.
「這樣.我來的目的.可以么.」
她推開他.眼中的笑容讓人心疼.桃花眼亮晶晶的.凝視著他的眼.隔了半晌.才輕輕開口:「那花嫆呢.她怎麼辦.比起她.其實我能承受的才更多啊.畢竟.我是強大的武林至尊.不是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小女孩.」
江畫別開頭.怔怔望著遠處桌上宮燈中跳躍的火苗.「我不是輸給了任何人.沒有輸給花嫆.只是……輸給了梨家的宿命.」
「梨家的宿命.註定了我比所有人都要堅強.愛這個東西.比起子民的幸福.又算的了什麼.」
「從前我不懂.但現在.我須得彌補了.」
「除了你.這世上已不會再有什麼能讓我牽腸掛肚的東西.但我不想讓花嫆就那麼傷心的離去.也不想你為她自責的度過餘生.保護蒼生.讓每一個善良忠義的人好好活下去.不正是梨家的責任么.」
「其實.人再強.終究也是搏不過命的.只可惜.這一天我看透的太晚了.」
「錦蝶宮主.我們……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