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謊言
太監房內沒有床,成排的通鋪直直延伸到了牆角,心滿被粗暴的扔上床,硬邦邦的床板撞疼了腰臀,她秀眉緊皺,那聲痛呼還在喉間沒來得及發出,鳳陵祉已欺身而上。
「樂商姑娘。」
「嗯,七王府的人可在裡頭?」
……
門外突然傳來的說話聲讓心滿的反抗瞬間停止。
樂商來了……
定是苒公主派她來的。
可是,遲了。
心滿慢慢咬緊了唇瓣,她只要早來一刻……只要搶在鳳陵祉來之前一點點……結局就不會如此了。
鳳陵祉深幽的黑眸緊緊盯著她,彷彿不願錯過她的一丁點表情,「皇侄孫竟派了樂商過來。」
都知道樂商深得鳳陵苒倚重,是公主殿的掌事宮女,鳳陵苒派了樂商前來,足以透出其之重視,「本王是否該恭喜王妃,有一顯赫摯友?」他薄唇微微揚起了一點,可眸色冰冷漠然,全然不似是笑,「只不過,王妃有事託付皇侄孫,卻對本王隻字不提,親疏立現的讓人心寒啊。」
「……」心滿垂頭不語,身體上的推拒絲毫未減,一再的想要與他劃開距離。
她與樂商交情不錯,若是被她看到了此刻境地……
心滿不願深想。
在王府內被下人看到欺凌就算了,若是讓摯友也知曉了這件事……
鳳陵祉還是在看著她,「怎麼,樂商就在外頭,王妃不是要找她?」
「……」心滿還是不說話。
還犟。鳳陵祉不怒反笑:「那好,既然王妃不願開口,那本王來叫。」
心滿立驚:「不要!」
鳳陵祉揚眉,「總算願開金口了?」
心滿忍了忍,似乎想要忍下那口氣,但僵了好半響都咽不下,只得放輕了聲音道:「王爺說話,為何總要帶幾分譏諷。」
鳳陵祉卻是不理:「王妃來找皇侄孫,所為何事?」
「我……」她猶豫。
其實很多事,直接問鳳陵祉是最好的,可她是那麼的了解他,不管她問什麼……他都不會說的。
有時候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變成現在這樣,明明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一個景澈,真的能夠毀掉他們那麼多年的感情嗎……
心滿想著想著就走了神,眼神都有些虛渺起來,然而這寧靜終究是短暫的。
「啊,七王府的人啊……」
房外再度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心滿先是一怔,繼而腦中便嗡的一響,心如乍鼓錘。
她下意識的攥緊了拳,可因為太緊張的緣故竟有些聽不清外頭在說什麼。
……樂商要進來了。
……要被看到了。
腦中一直盤旋著這些念頭,她強迫自己鎮定放鬆,努力不在鳳陵祉面前露出任何不應出現的情緒。
以往的經歷告訴她,她越是怕什麼,鳳陵祉就越是會去做,所以只有讓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彷彿絲毫不會因樂商的進來而動容,鳳陵祉才會覺得無趣,從而打消這個念頭。
可理智雖然明白,真要做到卻是難,心滿並不知道自己看向鳳陵祉的眼神里已浮現出極淡的哀求,面色也白如岩間積雪,無一絲血色,滿是驚懼害怕的樣子。
鳳陵祉的心微微抽痛了下。
房外的對話還在繼續:
「……先前是在這裡來著,可等半天都沒人來,就回去了。走之前留話說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下次找到機會再來找公主。」
「沒說是什麼事?」
「沒說。」
……
門窗上印著的兩道人影離去了,也不再有其他聲音,周圍靜悄悄的,想必是已經走遠了。
房內,心滿一直緊繃的心終於飄悠悠的落了下來,她長長舒了口氣,渾身的氣力彷彿一瞬間被抽干,癱倒在床板上。
鳳陵祉還是半俯在她身上的姿勢,一瞬不瞬的望著她,「王妃來找皇侄孫,所為何事?」
他又問了一遍。
從始至終,都沒有因外頭的動靜動容,就像是早就知道了樂商不會進來一樣。
……
早就知道?
心滿心裡一咯噔,漸漸回味了過來。
……這一切,都是鳳陵祉早就安排好的。
什麼要在這裡要她,接受私逃王府的懲罰……
分明就是故意讓她驚慌失措,擔驚受怕!
他就是要百般折磨她,折騰她,變著法的逼得她妥協,低頭!
「我想問公主從容哥哥的事。」心滿閉了閉眼,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王爺,從容哥哥,真的能出天牢嗎?」
鳳陵祉眸色略暗。
「當然。」好半響,他才慢慢回道。
心滿睜開了眼,她終於抬頭看他:「他何時能出來?」
鳳陵祉淡然道:「過段時間。」
其實唐屹說的那些……她是真的不相信的。
鳳陵祉……怎麼可能是害的唐家入獄的兇手……
鳳陵祉……怎麼可能監斬爹爹……殺死從容哥哥……
可是就在剛才,鳳陵祉回答她問題的時候,雖然他神色如常與往常無異,但她還是知道了,他在騙她。
若非突做噩夢不放心從容哥哥,沒讓唐屹夜探天牢,那現在……她是不是還傻傻的相信著,從容哥哥能有出牢的一天,他們兄妹也會有團聚的一刻?
她深深吸了口氣,「我……能去看看他嗎?」
「王妃,不要忘了你也是欽犯身份。」鳳陵祉終於起身,他霜白的軟袍如水滑過床板,寬大的廣袖以銀絲絞邊,隨著他手的動作垂曳而下,幾欲墜地,「今日出府已是大忌,若有再犯,本王也保不住你。」
……
心滿沒動,她只睜著眼,目光空茫的看著那一根一根的橫樑,聲音輕輕的:「我情願與從容哥哥一同在天牢。」
鳳陵祉眸色漸深,清雋冷秀的面容上如覆冰般漠然,「若非從容一再哀求,你以為本王會讓你衣食無憂的呆在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