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節
此話一出,猶如平地驚雷,鳳陵祉半響都沒回過神。
他幾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要知道心滿自小就對他死纏爛打,幾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說出要休他這種話?
簡直荒謬!土坑聖扛。
心滿也是氣狠了才脫口而出的,根本沒經過大腦。
要知道鳳陵自開國起就沒出現過女子休夫君的,這種驚世駭俗的念頭,也就她這種自小被家裡寵壞的人才能說出口。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男子能休女子,為什麼她就不能反其道而行呢?
要是以七出來論男子,鳳陵祉早就將犯了個遍!
更何況他的欺瞞已多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不管是誰都難以忍受。
試問一個睡在自己枕邊的人,說出來的話永遠不知真假,永遠都要去猜測是對是錯,這樣的生活,是要有多痛苦多累啊。
她為什麼要讓自己過的這麼辛苦?
明明這段沒有鳳陵祉的生活,是那麼的平靜和快樂。
以前她覺得,這一生如果沒有鳳陵祉陪在身邊,那必定是痛苦不堪以淚洗面的,可現在看來。其實沒了他。反而更好。
她再也不需要圍著一個男人團團轉,患得患失,害怕失去。
也不需要再為他的冷漠傷心,為他有了別的女人悲痛,為他的不喜歡而質疑自己不夠好。
……
鳳陵祉心裡也有火。
就算心滿是氣昏頭口不擇言,那也是因為她心中有過這種念頭,所以才能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
休他?
也不知道當時是誰巴巴的要嫁給他,說什麼這輩子認定了他,非他不可!
明明是她強行闖進他的世界的,蠻不講理的鬧著糾纏著,動用一切手段和關係呆在他的身邊,強迫他習慣她的存在。
可現在呢?
呆膩了想跑了?
說要是她,說不要也是她,招惹了人又想不負責任的離開。天下間哪有這樣的事!
「這種話,本王不想聽到第二遍。」鳳陵祉眸色暗沉,似乎涌動著不知名的情緒,硬梆梆的開口道。
他平素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就是泰山崩於前也可做到面不改色,可偏偏唐心滿就像是治死了他一樣,每次都能惹得他大動肝火,從而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心滿顧自冷笑:「王爺好大的架子,簡直是無時不刻的命令人。可真是好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鳳陵祉的情緒難得如此鮮明:「你只能聽本王的!」
心滿怒道:「我就不聽!」
鳳陵祉也怒:「那你想聽誰的?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謝南青?」
心滿拔高了音量:「這關謝兄什麼事,鳳陵祉你少在這裡擾亂視聽!」
鳳陵祉的聲音也大了起來,「放肆,竟敢直呼本王名諱。」
心滿根本不怕:「怎麼?想治我個大不敬之罪?我本就是欽犯之身。不在乎多條罪名!」
……
眼見著車廂內的爭吵越來越激烈。耳聰目明的暗衛在車廂外頭,內心都有些不太平靜。
璇璣默默的趕著馬車,小聲道:「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王爺發這麼大的火。」
騎在馬上的玉衡目視前方,根本不敢回頭,「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唐公子拿著王妃的生辰八字找上寧家公子時。」
「哦,我有印象。」邀月點著頭,嚴肅道:「當時暗中將那庚貼偷回來的人就是我。」
玉衡驚訝,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還看不出來,你居然會做這種事。」
邀月的臉有點黑,「那是王爺要我去偷的。」
前頭的摘星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控制著馬速小步小步的轉回後頭,與他們並肩而行,「有時候,我總覺得王爺和王妃像三歲的小娃娃。」
聽聽這吵架的內容,哪裡會是成年人說的話。
四大暗衛皆是搖頭。
「不過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摘星自言自語般的感慨了聲,一回頭,就見到三個好兄弟皆以震驚的眼神看著他。
「你們不覺得嗎?」摘星也震驚了。
像王爺平時一直板著張臉,從不會多說一句廢話,做什麼事都是有條不紊,有理有據。這樣雖然很好,但總歸是冷冰冰的有些不近人情,可再看看現在,「王爺都會生氣了。」
鳳陵祉以前還真沒少生過氣,這點問那唐從容就知道,他從來都是『敢欺負心滿一寸,就要還上十尺才夠』的性格,寵溺縱容心滿到了極致,簡直就差沒把自家妹妹供起來了。
也莫怪心滿會說出休了鳳陵祉這樣的話,要不是被唐從容耳濡目染,天天跟她說著什麼鳳陵祉要是待她不好,直接換一個省事……這種話,她也想不到那方面去。
「我要回金陵,放我下去。」心滿站了起來。
鳳陵祉手一伸,就將她拉著坐了回去,「不可能。」
放她回去繼續跟那個謝南青卿卿我我,朝夕相處?
想都別想。
心滿啪的打開了他溫暖有利的大手,「從容哥哥不會讓你就這麼把我帶走的。」
鳳陵祉並不意外:「所以我可以將從容也引回帝京。」
只要心滿跟他在一起,從容就不會放任不管,畢竟今時不比往日,從容現在對他也是充滿了怨懟的。
這樣也好,讓他省了不少事。
當夜他們並沒有入住城中,而是在郊外的馬車上湊合著過夜。
四個暗衛都是武功高強之人,除了將摘星留在原地生火以外,其他人都去找點野味打打了,不然只吃著乾巴巴的乾糧,沒油水容易餓。
摘星一邊生著火,一邊內心有些淚目。
王爺和王妃就坐在他後頭,一聲不吭,這氣氛詭異的,他也想去打野味啊!
好不容易把火生起來了,摘星如釋重負,沖著鳳陵祉行了一輯,說是也去四周轉轉看有沒有野味,就一溜煙的閃沒了影。
就這般,原地竟是只剩下心滿與鳳陵祉兩個人了。
冬夜陰冷,就算有火堆在跟前,也是止不住的陰風肆虐,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心滿是被鳳陵祉擄出來了,因為當時堂里生著火爐,人多事也多,僅穿著厚實外套也就不覺得冷了,可現在更深夜重,冷風一陣涼過一陣,她身上也沒穿禦寒的披風,自是有些經受不住了。
又是一陣寒風刮過,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不由得抬指揉了揉泛紅的鼻尖,做得離火堆更近了些。
鳳陵祉暗自皺眉。
自從白日在馬車上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后,兩人就再沒說過一句話,現在看來,倒是個好機會。
他坐在離心滿所處之地稍遠的位置,起身和行走時一絲聲音都沒發出,直到一件帶著清淡熏香味的大氅落在了肩頭,心滿才如夢初醒,下意識的撫了把。
那大氅是以黑貂毛所制,同樣的大氅鳳陵無暇也有一件,那是有年射獵之時,鳳陵無暇打回了兩隻毛色光良的黑貂,丟給尚衣局製作了兩件完全相同的黑貂毛大氅,一件自己留著,一件贈予了鳳陵祉。
當時眾人只覺得,帝上對這位叔叔的重視可真是到了骨子裡,試問當今天下,有誰能與用著相同的物品?
那簡直就是天大的榮耀啊。
但是現在一看……
只能從內心震撼著鳳陵無暇心思之深,竟是到了這種地步。
要知道,光是與帝王用一樣的衣服,就足以讓御史台上竄下跳的逮著他一頓批了。
他們可不管什麼叔侄情深,帝王之威不可蔑視,怎能如此以下犯上,目無法紀!
那件事的最後結果是鳳陵無暇收起了黑貂大氅,再不在人前穿,理所當然的,鳳陵祉又是御史一頓狂說。
居然讓帝上讓步,這還是為人臣子能做的事嗎?
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忍,反叛就是遲早的事!
心滿的愣神只是一小會兒,待到反應過來,便將那大氅脫了下來,還到了他手中,竟是寧願挨凍也不願與他有躲過接觸,鳳陵祉眼色沉了下,二話不說就把她拉進了自己懷裡。
心滿小小的驚呼了聲,接著便被一個微暖的懷抱包圍,肆虐的寒風彷彿都被擋住了,再無陰冷之意。
鳳陵祉也是將她擁入懷中了,才驚覺她身上竟是這麼的冷,「要不要回馬車上待著?」
他問道。
畢竟馬車上弄著狐裘墊子,不會像室外這麼冷。
心滿沒有回答,只是悶聲掙扎著,分明是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都冷成這副樣子了,還不安分一點。鳳陵祉幾乎是下意識皺起了修眉,將她抱的更緊了。
「放手。」心滿終於忍無可忍。
鳳陵祉語氣冷淡道:「現在不是你置氣的時候,若是凍病了,還不是本王照顧你。」
一副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口吻,好像他其實也不怎麼想抱她,只是為了大局著想一樣。
心滿毫不領情,掙扎不停:「王爺大可將我送回金陵,自有人照顧。」
鳳陵祉冷哼,將她圈抱的更緊了,嫉妒道:「你想讓誰照顧?謝南青么?」
「……」她這分明說的是從容哥哥,怎麼又扯上謝兄了?
心滿簡直莫名其妙,這一路上,鳳陵祉起謝南青已經不下十遍,要不是因為謝南青是男的,她還真要懷疑鳳陵祉是不是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