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任重道遠

再醒過來的時候顧明奕無比貪戀身下軟綿綿的床鋪，一動也不想動，更不想睜眼。

上一次睡覺他還窩在垃圾場的一角，之後就是幾天下來沒日沒夜製作炸藥的過程，如今卻有了重新睡在自己房間里的機會。

誰要是想要破壞他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顧明奕發誓要跟對方拚命！

所以上輩子的那些仇家，他肯定要想方設法地讓爸媽和大哥都提防起來，不管誰想要下黑手，都先一步反擊過去！

至於他自己……

顧明奕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繼續當一名紈絝比較好。

當紈絝多舒服呀，而且上輩子鑽研過的吃喝玩樂技巧，拿到現在保準會讓他身後跟著的小弟數量呈幾何層次的上升。到時候，他就看著別人窩在垃圾堆下水道里，自己吃著最美味的食物，喝著最上等的美酒，玩著最漂亮的美人，拿那些人來找樂子！

想到這裡，顧明奕恨不得笑出聲來。

他剛一動，就感到一隻手探上他的額頭。

在記憶深處紮根的觸感讓顧明奕立即睜大眼，望向對方：「媽媽……」

陳悅薇聞聲朝他露出一個笑容：「睡了一覺，不燒了，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顧明奕扭頭就見床邊擺了個托盤，上面擺著碗粥，一縷縷誘人的香味不斷擴散，讓他立即聽到肚子咕地叫了一聲。

「……」顧明奕假裝沒聽到，在借著王媽的手刷完牙以後，卻見陳悅薇一手端碗一手拿勺，他才道，「媽媽，我自己來吧。」

陳悅薇道：「你的病還沒全好呢，讓媽媽喂一次又不丟人。」

顧明奕便沒有再拒絕——儘管粥進入嘴裡之後的滋味，並不像香氣那般讓他期待的美妙，可吃到的這一口粥，還是叫他鼻子一酸，差一點哭了出來。

倒把陳悅薇嚇了一跳：「怎麼啦？是不是吃不下？吃不下就慢點吃，少吃點也行，但不能不吃！乖明奕，等你病好了，媽媽就帶你去吃炸雞！」

原來他八歲的時候喜歡吃炸雞么……顧明奕想著，將眼淚憋了回去，道：「我還要吃半江鴨脖荷香財魚蒜蓉大蝦安縣牛肉……」

陳悅薇失笑，忙不迭地答應：「好好好，都吃，都吃！」

昨晚剛被教訓過的保姆小李不失時機地在旁邊道：「太太，您這下可放心了，瞧小少爺這精神十足的樣子，誰還敢說他在生病？」

陳悅薇喜歡聽這種話：「就你嘴甜，行了，只要你盡心，不要再出什麼差錯，獎金不扣了就是！」

顧明奕一邊吃粥，一邊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一迭連聲說著好話道謝的小李，眸底閃過一絲厲色。

他剛開始沒想起這個小李是何許人也，但聽到小李說話的聲音以後，顧明奕想起來，這個保姆就是上輩子因為沒好好照顧自己而被陳悅薇逐出顧家的那個。

該做的事沒當回事，被解僱了也是理所應當，但小李卻完全不這麼想，反而記恨上了顧家，記恨上了陳悅薇。哪怕是後來她又跑到陳悅薇面前哭訴自己的悲慘境地，讓陳悅薇心軟之後重新把她放到家裡當傭人，在小李心中或許這也只是高高在上的施捨。也不知她在陳悅薇的葯里動手腳的時候，有沒有過動搖和心軟。

顧明奕估計是沒有的，因為他後來聽到的小李的聲音分明帶著十二分的得意。

他媽媽刀子嘴豆腐心，曾經說了永遠也不會接受小李，最後還是讓小李回來顧家做事了，又怎麼會想到這是一條會反咬人一口的毒蛇呢！

好在他回來了，不管如何，他一定會避免上輩子那些事情的發生。

嗯，等等！說好要繼續當紈絝的呢？

還有之前看到這時候家裡的氣氛，顧明奕深深地覺得，想要當一名沒有後顧之憂的紈絝，任重而道遠。

晚餐的時候顧明奕被陳悅薇牽著手走下樓，顧承尚和顧明棠已經坐在了餐桌上。

陳悅薇一邊安置顧明奕坐好，一邊瞥了眼另外的父子倆，忽然開口道：「都是為人父母的，明奕病得起不來床也不見你這個當爹的上去多看幾眼。」

顧承尚愣了愣，往顧明奕看過去：「明奕不是好了嗎？」

顧明奕心道：糟，又來了！

果然陳悅薇道：「如果不是我精心照料，明奕能這麼快好嗎？你說你還像個當父親的樣子嗎？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個兒子，而且還是看得比眼珠子還要重要的兒子，這第二個不用當一回事！可你也好歹做做樣子，一天下來至少要去看一次明奕吧？還有昨天晚上，多虧了我聽到明奕的聲音，不然還不知道他要在冷冰冰的地上躺多久呢！」

顧承尚露出愧疚的神色：「我當時在書房呢，最近招投標的事情正忙著，我也沒注意到明奕……明奕，你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讓顧明奕答話，陳悅薇冷笑一聲：「你是聽不懂我說話是不是啊？幸好我及時趕到，明奕當然沒事！不過你也不是沒聽到王媽訓小李的聲音，都沒想著要過來看看明奕，真夠忙的！」

顧承尚道：「我真沒注意，悅薇，我是不該這樣，但孩子們都在這兒，我們……」

陳悅薇道：「虧你也知道孩子們都在這裡，哦，其實你是只注意到另一個吧。」

這一次沒等顧承尚說話，在座所有人就都聽到一聲刺耳的嗤啦聲。

卻是顧明棠拉開椅子站起身來：「我晚上還有事，先出去了。」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

顧承尚叫道：「明棠，明棠！你還沒吃飯呢！」

但顧明棠壓根就不理他，不一會兒，大門打開和帶上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顧承尚嘆了口氣，想說陳悅薇幾句，話到嘴邊卻只說出一句「吃飯吧。」

陳悅薇並不領情：「你想說什麼就說，吞吞吐吐婆婆媽媽的做什麼。」

顧承尚道：「我知道你不是對明棠有意見，你是對我有意見，可你也看到了，明棠會誤會的，你又何必這樣。」

陳悅薇淡淡道：「誤會就誤會，我一個做人繼母的，還能指望他把我當親媽？這樣也不錯，免得叫他、叫老爺子覺得我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顧承尚道：「悅薇，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陳悅薇冷笑道：「顧先生，我從前什麼樣子不用你提醒我，你先當好我兒子的爹了，什麼都好說！」

顧明奕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不由有些恍惚。

這樣熟悉的畫面，也有很久不曾見到過了，但的的確確就是他上輩子這個年紀時爸媽大哥相處的模式，也讓顧明奕幾乎要生出一點懷念的情緒來。

上輩子的這時候，顧明奕不懂，為什麼一家人非得你刺我一下我戳你一下，和和氣氣的不好么？

如今的顧明奕卻很明白，這裡面說不上來是誰的過錯，別看媽媽嘴裡說的難聽，但也是有原因的，她看見顧承尚服軟，看見顧明棠憤而離家，心裡又何嘗就舒坦了？

更不要提顧承尚了，或許以後顧承尚會對唐天祿推心置腹，將唐天祿當做知心朋友，也未嘗沒有在家中他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的緣故。

至於顧明棠，雖然與顧明奕同父異母，雖然這個時候顧明棠好像都不願多看顧明奕一眼，但上輩子顧明棠卻是想方設法要保下他顧明奕的性命，甚至為了保住他而身死，所以顧明奕很清楚，他與顧明棠不會站在對立的立場上。

顧家本不該這樣的，顧明奕想到。

如果不能讓一家人和睦相處，他覺得顧家遲早會再出問題。畢竟再堅實的堡壘，一旦內部出現了什麼問題，那崩塌的幾率可就直線上升了。

可以說，他們顧家本來就存在著種種矛盾，上輩子的仇家巧妙地利用了這些矛盾，一家人既然不能齊心協力，被打擊得慘不忍睹也就不難理解了。

所以等到吃完晚飯，顧明奕被陳悅薇送回房間，他掃了眼其他人都沒過來，就伸手拉住了陳悅薇。

「媽媽。」

陳悅薇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都彷彿卸下了一層鎧甲，立即變得柔軟無比：「明奕啊，是不是想要媽媽陪你？那媽媽留下來陪你看動畫片好不好？」

顧明奕道：「好，不要別人過來，我只要媽媽。」

陳悅薇立即丟給後面上樓的王媽一眼，等王媽退出去關上了房門，她就跟顧明奕坐在一塊，又在電視上調台找了動畫片出來。

顧明奕只看了一眼就丟開去，低聲嘟囔：「媽媽，你不要和爸爸吵架好不好？」

陳悅薇一愣，有些內疚地看著他：「是媽媽的錯，有什麼事情都不該當著你和你哥哥的面說。」

顧明奕道：「我知道媽媽最好了，我還知道爸爸也很好，爸爸可能是真的很忙，所以才沒注意到別的，我不怪他。」他拉了拉陳悅薇的袖子，「媽媽，你也不要怪他好不好？爸爸每天都很辛苦的，我看到他有時候會揉額頭，是不是頭疼才會這樣？」

雖然距離最後分崩離析的時候還早，但許多隱患早已埋下，比如顧承尚會越來越不容樂觀的身體狀況。

所以從現在開始，顧明奕就得提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