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兄弟

顧明奕在桌邊坐下的時候，低頭瞥了眼手掌心，就發現那裡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明奕？明奕？」

陳悅薇叫了他好幾次才得到顧明奕的回應，不由皺眉打量他：「真的沒有不舒服？」

沒想到只是看到了一個仇人，就能讓他有這麼大的反應，顧明奕深吸口氣，仰起臉朝陳悅薇笑：「沒有，真的沒有啦！」

陳悅薇還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才道：「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跟媽媽說！吃好吃的，下次還多的是機會，身體才最重要，聽見了沒？」

顧明奕乖乖點頭。

聽著陳悅薇點菜，他心想一定得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能讓任何人感覺到異樣。

上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重生之後沒理由就做不到。

等陳悅薇讓服務員代買的半江鴨脖和一品牛肉都端過來了，顧明奕覺得鼻子又有點酸。

陳悅薇解釋道：「蒜蓉大蝦要到店裡去吃現成的，下次我帶你直接去吃，今天咱們就吃這三樣。」

顧明奕連忙點頭：「我聽媽媽的。」

他吸了吸鼻子，埋頭大吃起來。

不管前路有多麼艱險，不管未來的軌跡有多麼根深蒂固，他一定會保護好媽媽的，一定！

吃完飯回家，一進門，顧明奕就看到顧承尚雖然在沙發上坐著沒動，視線卻飛快地轉過來。

顧明奕小聲喊：「媽媽……」

陳悅薇鬆開他的手：「去吧，我也沒攔著你跟你爸親近。」

顧明奕道：「我不去，我最喜歡媽媽了。」

陳悅薇推他：「快去快去！」

顧明奕這才跑到顧承尚身邊，探頭看他手裡的文件夾：「爸爸你在看什麼呀？」

顧承尚道：「這是我們顧氏集團最近要搞的一個招標項目。」

顧明奕哦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陳悅薇道：「哦什麼哦！老師沒教過你不懂不要裝懂嗎？」她又對顧承尚道，「明奕才幾歲，你說這些給他聽做什麼！」

顧明奕：……我是真懂不是裝懂啊親媽！

顧承尚道：「明奕也馬上就要滿十歲了，遲早要知道的，現在跟他說說也沒什麼不好的。」

陳悅薇道：「反正我兒子還小，你別累著他了！」

顧明奕眼角餘光注意到顧明棠隱隱關注著這邊，便明白了陳悅薇的用意——不管如何，在傳統的觀念上，顧明棠才是顧承尚的原配嫡子，繼承家業什麼的順理成章，陳悅薇是不想讓顧明棠認為顧明奕有跟他爭家業的意思。

他覺得自家媽媽有時候天真得挺可愛的，也難怪跟爸爸有了心結之後，她能夠數年如一日地維持不冷不熱的態度，在外人面前都沒有遮掩的意思。不像江市其他幾位同她地位相仿的太太，夫妻感情也很有限，在人前不照樣如膠似漆？

像陳悅薇這樣的舉動，顧明棠信不信，顧明奕說不上來，但他知道祖父顧信之是不信的，顧信之派到顧明棠身邊的幾個人恐怕也不會信。只要他們多說幾句，顧明棠信不信，又有什麼意義呢？

既然如此，顧明奕就理直氣壯地看了下去，還時不時指著裡面形狀複雜的漢字問：「爸爸，這是什麼字？」

顧承尚柔聲細語地告訴他這些字都念什麼，又是什麼意思。

見這一對父子相處得十分融洽，想要冷嘲熱諷幾句的陳悅薇將話吞了回去，自顧自上了樓。

顧明棠見狀也想上樓，誰知他才一起身，就被顧明奕叫住了：「哥哥。」

顧明棠本來不想理他，但對上一雙亮亮的黑眸，軟綿綿的頭髮搭在額角，圓鼓鼓的面頰讓顧明棠想起了小時候養的倉鼠……他發現自己好像邁不開腳了。

顧承尚正好在這個時候出聲：「明棠？」

顧明棠便順勢坐了過去。

顧明奕指著文件上的字，做出一副我好聰明快來誇我的樣子：「哥哥，我認得這個字哦！」

顧明棠就忍不住想打擊他：「我也認得。」

顧明奕：「……」

顧明棠道：「我還會寫，你會嗎？」

顧明奕垂下腦袋：「我不會。」才怪！他馬上又昂起臉，「不過我可以學啊，我很快就會寫啦！」

顧明棠道：「還有這些。」他一邊說一邊在文件里點出不少頗為複雜的字。

顧明奕再一次垂下腦袋：「……」

這樣子的顧明奕讓人想去揉一把，這樣想著，顧明棠真的揉了一下他的腦袋，然後心滿意足地道：「我可以教你。」

顧明奕立即眉開眼笑：「哥哥真好！」

顧承尚在一邊十分欣慰。

這個時候，顧明棠才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對——說好的同父異母兄弟應該互相忌憚呢！

顧明奕比其他兩人看到的東西還要多一點，他注意到樓上的陳悅薇在看這邊，雖然瞧不清陳悅薇的表情，但顧明奕覺得媽媽也是樂見其成的。

兩天之後是星期日，顧明奕瞅了個機會摸出院子，去了這一片區域的最西端。

從郵箱里掏出一個大信封，裡面鼓鼓囊囊地裝著什麼東西，顧明奕摸了一下就笑了。

不管如何，跟關成周的聯繫是不會中斷了。

這個郵箱所在的這座院子的主人出了點意外將其荒廢，在上輩子，直到顧明奕去念高中，這裡才重新有人前來清理。也就是說，在他上高中以前，都能用這個郵箱與關成周聯繫。至於之後，顧明奕相信自己能找到別的合適的渠道。

他打開信封，裡面果然是一套足以亂真的假身份信息，完全是按照顧明奕虛構的那個「大哥哥」來設置的，正好可以讓顧明奕借用這個身份來做一些事情。

顧明奕又把早就準備好的回信塞回到郵箱里，才抱著信封偷偷摸摸地回到家裡。

只是，要想利用起這個身份，光靠顧明奕還是不夠。

他不想讓家人注意到，更不想讓別人注意到，為今之計……他想了又想，想到了一個辦法。而且這個辦法一旦成功，以後就算郵箱這邊出了什麼問題，顧明奕也能通過別的途徑來與關成周聯繫。

顧明奕琢磨了一番，就翻了班級聯繫冊出來給寧佳木打電話。

寧佳木接電話的時候莫名其妙：「顧明奕，你找我？」

顧明奕道：「寧佳木，我們怎麼也算得上是一起做過壞事的好朋友啦，什麼時候再一塊出去玩呀？」

寧佳木更莫名其妙了：「誰跟你一起做過壞事了？」

顧明奕道：「就前兩天考試的中午啊。」

寧佳木道：「哦。」

顧明奕道：「所以，什麼時候一塊出去玩，好朋友？」

寧佳木想了想，覺得自己跟顧明奕好像的確應該符合好朋友的條件了，就道：「休息的時候都可以。」

顧明奕道：「那現在就出去吧。」

寧佳木呆了呆：「你作業寫完啦？」

顧明奕嫌棄地瞥了眼桌上還沒開動的作業：「寫完了。」

寧佳木道：「可我還沒有。」

顧明奕道：「你就說出不出來吧！」

寧佳木猶豫了一會，才道：「出來。」

顧明奕道：「那你想一下我們在哪兒見，再打電話告訴我。」

寧佳木還沒來得及答話，就發現手裡的電話斷掉了。

而顧明奕在幾分鐘后聽到電話響，沒有去接，而是等樓下陳悅薇喊了以後才蹬蹬蹬地跑下去接電話，接完他就笑眯眯地抱著電話，沖陳悅薇道：「媽媽，我好朋友邀我出去玩！」

那端的寧佳木隱隱聽到了他的話，很是困惑：明明是顧明奕邀請的我，怎麼變成我邀請顧明奕了？

陳悅薇問：「就是那天見過的那個？」

顧明奕點點頭。

陳悅薇道：「去玩吧，你們要去哪裡，我讓黃師傅送你們。」

顧明奕道：「不要啦，離這兒不遠的，讓黃叔叔接送好奇怪，我要跟他一起坐公交！」

陳悅薇被說服了：「那好吧，注意安全。」

顧明奕出門以後，並沒有去跟寧佳木約好的地方，而是腳步拐個方向，往別處去了。

於是等寧佳木的電話打到家裡來的時候，陳悅薇立馬急了：「你說明奕沒有去找你？」

寧佳木老老實實道：「是的阿姨，我一直沒有看到顧明奕，所以才給您打電話。」

陳悅薇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懸到了半空中，手腳都不受控制地發涼，電話差點沒能拿住，還多虧了王媽扶了她一把，才讓她沒有失態得雙腿一軟跌坐下去。

她跟寧佳木說了幾句，就趕緊打電話給顧承尚，告訴他顧明奕不見了。

顧承尚問：「明奕是不是自己跑到什麼地方去玩了？」

陳悅薇惱怒道：「你找不找！不找我自己去找！」

顧承尚趕緊說：「找找找！你先找著，我也去找！」

陳悅薇吩咐了家裡的傭人兵分幾路去找顧明奕后，自己拎著包匆匆出了門。

她沒留意的是，顧明棠從書房裡出來，若有所思站了一會，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