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番外下
門開了,孟良人讓孟均半扶著倚到沙發上,孟均找到盥洗間,用熱水打濕了毛巾,出來給他擦臉。
被毛巾溫熱的水汽一刺激,孟良人又清醒過來,看見孟均道:「你……你回去吧。」
孟均皺眉道:「我回去,你就這麼躺一夜?」
「唔……」孟良人抬手抹了把臉,拿另一隻手撐著沙發墊就要起來,「我到床上去。」
孟均扶著他,幾乎是把他半抱在懷裡:「你這樣第二天會難受的。」
孟良人重重地吐了口氣,半耷拉著眼皮道:「想睡覺,沒心思洗澡了。」
孟均把他重新按回沙發上,扯過來一張薄毯給他蓋著:「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醒酒的東西。」
孟良人現在大腦思維遲緩,索性聽他的話,乖乖窩在沙發上。孟均不由自主地伸手,撥了撥他額角的碎發。
孟良人這租住的公寓也就八十平米,對於一個單身男人來說還算寬敞,但整潔度上就不能太過苛刻了。孟均在廚房裡找了一番,找到一袋開封的檸檬片,他到飲水機前接了點熱水,泡了點檸檬水過來坐在沙發邊上,拍拍孟良人的手臂道:「起來喝點水。」
孟良人不耐煩地別過頭,他已經半睡不醒,壓根不想起來,被孟均硬生生弄醒,對著刺眼的燈光看著孟均:「……你怎麼還沒走?」
孟均把他拉起來,水杯遞到他嘴邊:「喝。」
孟良人本來要表示不滿,但是嘴唇沾到水,才覺得喉嚨乾渴,於是就著孟均的手就喝了半杯檸檬水,喝完不滿也沒那麼強烈了,懶洋洋地靠著沙發道:「你不用這麼照顧我,我在這待一會兒,等酒醒了就上床睡覺去了。」
孟均才不信他,抓著他的手道:「現在就去床上。」
孟良人另一隻手拉拉薄毯,無賴道:「不去。」
孟均皺著眉站在沙發前,孟良人此刻大概是神智不清,心想我就窩在這兒你能奈我何?正要翻個身背對著孟均繼續瞌睡,忽然一隻手伸過他背與沙發墊之間,一隻手穿過他腿間,就這麼把他橫抱了起來?!
孟良人總是是給嚇醒了,掙扎了幾下:「你幹什麼呢!」
他一個一百多斤重的大男人,可是很考驗臂力的,孟均道:「不想摔跤就別動。」
孟良人可算是敗給他了,手抓著他肩膀道:「行了行了,你讓我下來,我去床上。」
孟均抿著唇,大有真把他抱去卧室的架勢,孟良人道:「我要是磕著碰著了你賠?」
孟均和他對視,最後還是把他放了下來,孟良人鬆開他的手臂,徑自去了卧室,往床上一躺,對孟均擺擺手:「可以了,我到床上了,你走吧。」
孟均傾身道:「衣服還沒脫。」
孟良人不知怎的,很有危機意識地握住皮帶扣,瞪眼道:「這些我自己可以做了。」
孟均又道:「再幫你擦擦脖子和手。」說完不顧孟良人制止的態度,徑直出去了。
孟良人頭仰在枕頭上,看著天花板,他今晚大概是真的喝太多酒,以至於沒法拒絕孟均的照顧,說起來這個房子一直是他住著,此時有人在門外,忽然好像多了點人氣。
他有意拉近和小孫的距離,促進兩人的關係,也是為了這個,他想有個家庭,有點屬於自己的東西。他二十四歲之前擁有的一切,都是人家錯給的。
那時候自己真是有恃無恐啊,大哥的庇護,孟栩的包容,他就在家人的善意和優渥的環境中中一邊自艾自憐,一邊放任自流。
事到如今,只能慶幸傷害還可以撫平,他還能走自己該走的路。
孟良人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漸漸陷入沉睡。孟均再回到房間時,他已經頭靠著枕頭,呼吸均勻地睡著了。
孟均替他擦拭了臉脖子還有手臂,孟良人扭動了一下,支了支腿,孟均低頭凝視了片刻,幫他把褲子脫了下來,又想了想,索性把他扒得只剩內褲,拿被子蓋好。
孟良人小時候和孟均小時一樣孤僻,大概是因為身邊沒有可以親近的長輩,孟哲忙著家裡和公司的事,孟選也不是個會照顧弟妹的,孟栩又一直呆在療養院,孟良人認都不認識他。
這樣的狀態一直維持到中學,三觀還沒定型的孟良人,果斷被一群紈絝出身的狐朋狗友帶歪了,成天惹事,唯恐他大哥不夠忙。
那時孟良人真是狗也嫌棄,他本人對家裡也沒什麼好臉色。不過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還只有點點大的孟均。
孟良人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孟均儘管接觸不多,但總是比別人多一點點溫和,或許是這小鬼抱著玩具悶聲不吭的樣子太像他當初那會。
孟均將過往的思緒回籠,看了看錶,快十點了,他進屋之後就沒打算要回去了,孟良人家裡似乎就只有這間房可以睡人,於是孟均在屋裡轉了一圈,在衛生間里擦洗了一下,然後回到卧室,十分有主人架勢地脫掉了外套襯衣褲子,鑽進了孟良人的被窩。
睡夢中的孟良人皺了皺眉,呢喃了一聲,往旁邊背過身去。
他們倆上一回同床睡覺,還是孟均十五歲的時候。孟均考上了臨川一所數一數二的高中,離孟宅很遠,不過離孟良人所在的大學卻很近,於是家裡人就安排他住到孟良人學校附近的房子里去。
那天不巧,沒通知上孟良人,先把孟均送了過來。孟良人正好晚上在外面和朋友鬼混,帶著最近勾搭上的一個小嫩模回屋子裡,燈都等不及開,正把人按在沙發上準備不可描述的時候,卧室門打開,傳來一聲幽幽的「四叔」,孟良人嚇得差點沒滾到地上去。
孟均本來是很厭煩不耐的,可是客廳落地窗外的夜色照進來,孟良人愣愣地瞪著他,襯衣被熱情的女伴抓得扣子開了大半,露出平坦結實的胸膛和腹部。
孟良人的長相算不上十分精緻,但就是明朗鮮活,配上支棱起來的短髮,就像那些毛絨絨的動物,你就是忍不住想去抱抱,感受他的溫度和活力。
孟均逆著光站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又回卧室去了。
孟良人尷尬地抓了抓頭髮,踢了一腳沙發,讓女伴穿好衣服回去,自己來到卧室里問孟均怎麼在這。
少年背對著他,用冷冰冰的語氣把來由陳述了一遍。
孟良人短促地「哦」了一聲,長期的無人管束,讓他疏於和家人交流,硬邦邦地往床上一倒道:「別的房間阿姨還沒收拾,你先在這睡一晚吧。」
孟均不置可否,去衛生間洗漱了一遍,回來時看見孟良人已經脫了衣服,隨便蓋了點被子睡覺了。
孟均盯了他光裸的肩膀好一會兒,也脫下外衣鑽進了被窩,躺了一會兒,孟良人忽然翻個身,把他當布偶熊一樣撈過來按在懷裡。
孟均那一刻渾身上下都戰慄了一下,他做了一個自己從未料想會做的動作,把頭埋進了孟良人的肩頸里。
那天晚上他做了人生第一個春夢,醒來后意識自己是在孟良人懷裡,他抑制著臉上和身體的燥熱把「現場」清理了。
而這一切孟良人都無知無覺的,他一直認為孟均避著他是跟別人一樣嫌棄他,孟栩出事之後,孟均的憤怒也被他當作是心疼孟栩和對自己的不屑。
整整七年,同樣是一個夜晚,孟均在黑暗中望著孟良人的背脊,舔了舔嘴唇,湊過去把他環抱在懷裡,和許多年前一樣,將頭埋進他的肩膀。
……
第二天孟良人是被晨光喚醒的,他動了動,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嘆息,總覺得夢到很多從前的事,雜亂無章。
身後有人道:「醒了?可以再睡一會兒。」
「好……恩?」
孟良人回過頭,一下子坐起來,瞪著身邊神態慵懶的人:「你怎麼在這?」
孟均靠著枕頭仰視他道:「昨天太晚,我就留下來了。」
這太奇怪了,孟良人扶額,說不上哪裡奇怪,但就是……
孟均已經爬起來道:「既然你不想睡了,那我去做早飯。」
孟良人本來要質問他,話出口卻變成了:「你還會做早飯?」
孟均回過頭看他,面無表情道:「我什麼都會。」
「……」
孟均穿好衣服出房門去了,孟良人還盤腿坐在床上苦苦思索。
孟均剛到客廳,門鈴就響了,他過去開門,只見樣貌清秀的女人在看到他的瞬間就愣住了:「你……你是孟總?」
孟均神態冷峻地點點頭,小孫咬了咬嘴唇道:「店長在嗎?」
孟均道:「他還在睡。你可以進來等。」
小孫捏緊了手指,搖搖頭勉強笑道:「不用了,我等上班的時候再找他吧。」
她轉身走向電梯,門在她身後合上,她腦海里陡然響起昨天Lena對她說的話:「其實你也是女人,男人究竟喜不喜歡你,你還是感覺得到的吧?」
這廂孟良人剛要下床,忽然接到小孫的分手簡訊。
他大腦一時反應不過來,隨後感覺出不對,立馬給小孫打電話道:「你在哪裡?」
那邊傳來小孫細弱的聲音:「我……我在你家樓下。」
孟良人連忙穿好衣服,出門跑到樓下,小孫就坐在花壇旁邊的長椅上,見他來,便朝他笑了笑:「店長。」
孟良人走到她面前,溫聲道:「到底怎麼了?」
小孫搖搖頭,她要怎麼說?當她看到孟總和Lena跟孟良人一起交談的時候,她就隱隱有預感了,孟良人有前任,這並沒有什麼,可是當她站在光鮮美貌,談吐得宜的Lena面前,她沒有辦法不自慚形穢,她忽然意識到孟良人可能有一段她難以企及的過去。
有了這樣的心思,兩人之間如同隔了一道天塹。
孟良人看著她,難掩失望道:「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
「只是我的問題。」小孫眨眨眼睛,幾乎要忍不住哭了,「對不起,店長。」
孟良人送她到小區門口,看著她上了公交,才回到公寓,坐在沙發上鬱悶地揪著頭髮。
孟均把早飯擺在餐桌上:「你們鬧矛盾了?」
孟良人沒好氣地諷刺道:「你要幸災樂禍嗎?」
孟均把圍裙疊好整整齊齊放著,嘴角溢出一絲笑道:「嗯。」
「……」孟良人趕蒼蠅似地向他揮手,「滾滾滾,給我滾。」
「回家吧,四叔。」孟均忽然跟只大型犬似地蹲在他面前,和前一陣剛見的時候判若兩人,「你五年沒回去了。」
孟良人被他那聲「四叔」叫得頓了頓,扯了扯嘴角道:「你難道會想我嗎?」
「會。」孟均眨眨眼睛,那雙眼睛太好看了,就像旋渦,可以吸進去人的魂魄,「我一直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