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071章 開眼
在衛崇榮的通力合作下,君華的白粥總算熬好了,香糯可口,濃稠適度。下飯的鹹菜是他們在對面巷子里擺攤的大娘那裡買來的,又甜又辣,味道頗有些古怪。
君華似乎很適應那個口味,吃得津津有味,一連喝了三碗粥。衛崇榮一不愛吃甜的,二不能吃辣的,只能空口喝著白粥,顯得有點可憐。
已經淪落到自己下廚燒飯的地步了,衛崇榮和君華也不再講究什麼「食不言」的規矩,一邊吃飯一邊討論,試圖推敲出完整的前因後果。
衛崇榮慢慢喝著粥,悠然問道:「小猴子,你有沒有覺得城裡安靜地有點過分。」
按理說,有人擺下那樣的陣仗,想要拿下他的性命,就該對他窮追不捨才對。然而,那個人並沒有這樣做,他甚至對他的行蹤都不是很了解,他篤定了他一定會去救衛茂,在**谷布下重兵,還利用衛茂給了他致命一擊。當他們離開**谷以後,那個人就沒了後續動作,不知是低估了他的身手,覺得他必死無疑,不必再浪費精力,還是手頭人馬有限,只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君華吃飽喝足,已經放下了手裡的碗,可他還對大娘賣的鹹菜情有獨鍾,不時伸出筷子去夾一點。聽完衛崇榮說的話,他贊成地點了點頭:「是哦,換作我要對付一個人的話,肯定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可能半途而廢,放任對方隨意亂跑。」可是他們從**谷逃回來,倚颯城內毫無動靜,的確是有些不合常理。
衛崇榮接過君華的話,繼續說了下去:「依我的看法,這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還有後手,等著找機會放大招;二就是他有著我們所不知道的顧忌,不能在城裡動手。」
在衛崇榮看來,出現第二種情況的可能性更高些,只有這樣才能很好地解釋,他們在倚颯城裡來去自由,根本不被人關注的原因。
能讓圖婭公主為他效命的人,身份必然不會簡單,多半還是和朱夏王室脫不了干係。衛崇榮很清楚,不管論公還是論私,自己都不可能和朱夏國內的任何人有仇,無論圖婭背後的那個人是誰,這件事的複雜程度都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他必須把真相查清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見衛崇榮神情嚴峻,君華咬著筷子問他:「榮哥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還是你在懷疑什麼人?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朱夏有什麼對付你的理由,他們要是對付我,都要說得過去一點。」
的確,衛崇榮從小生活在扶余,回到大衍后活動範圍也都在渝京附近,以往從未到過易州,他和朱夏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
反倒是君華,他是姬辛的長子,長寧王鎮守西南邊疆數年,壓得朱夏人喘不過氣,不僅原先丟掉的六個郡拿不回來,稍有不慎,僅剩的八個郡也有可能被他奪回去。
朱夏的國土位於南方,長夏無冬,雨水極多,很不利於農作物的生長,糧食產量極低。
易州則不然,它比朱夏更靠北,四季分明,雨量適中,還有無數個土壤肥沃的山間小平原。
元正末年,朱夏趁著中原大亂的機會,佔據了易州的西南十四郡。此後兩百多年的時間裡,易州十四郡產出的糧食佔了朱夏全國產糧的一半,堪稱是朱夏國的大糧倉。
雖然說易州的西南十四郡在神武大帝時期就是中原版圖的一部分,可它畢竟是在元正皇朝期間丟失的。衛律建立大衍皇朝以後,朱夏長期安分守己,而大衍的北方卻是頻繁遭受鐵勒人的侵犯,因此大衍的歷代帝王都是把收回北疆失土視作己任,卻對南疆的失土不是太過在意。
朱夏之所以會丟掉紅河等六個郡,純粹是自找的,大衍不主動在南方發起戰事絕不意味著他們會任人欺辱。都被人打上門了,哪有不反擊的道理,上官翊由守轉攻,勢頭無人可擋。
對地大物博的大衍皇朝來說,南疆失土的回歸意味著國威不墜,主要價值是精神方面的。但是朱夏丟掉了易州將近一半的郡縣,損失卻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的,糧食產量急劇下滑啊。
過去這些年,朱夏一直沒有放棄過對易州的渴望,只是衛夙太霸氣了,連鐵勒人都被他打得無力反擊,他們哪裡還敢放肆。所以衛夙一駕崩,朱夏就亟不可待地對易州發起了攻擊。
結果不用多說,他們撞到了鐵板上。姬辛是把鐵勒可汗衛斯雷打得向衛夙遞交了降書的人,小小一個朱夏,他還沒有放在眼裡。反而是朱夏人提心弔膽,長寧王常駐夷安郡,到底想要做什麼。
比起和朱夏毫無瓜葛的衛崇榮,君華真心真意認為,朱夏人更有理由對自己不利。
當然,他們能不能捉到自己,便是捉到了,父王是否會被他們牽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衛崇榮略一頷首,沉吟道:「我反覆想過了,還是圖朵更有嫌疑,我們晚上再去他的府邸探探。」既然不是直接有仇,合作利用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他打算從圖朵開始盤查。
不料君華聽了他的話,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行,榮哥哥你不能去。」
「為什麼?」衛崇榮詫異不已,「你不覺得圖朵有問題嗎?」君華常年待在西南,對朱夏國內的情況應該比他更了解的,而且他們在百花苑碰面之前,君華和傾城也是打算要接近圖朵的。
朱夏國君病重多時,能不能熬過今年都很難說,因他沒有冊立太子,底下的三個王子人人都有機會。雖說朱夏不講究后妃的出身,可是國君的後宮里還是不乏高門出身的女子。大王子的母親是前任宰相的女兒,儘管大王子的外祖父已經去世了,可他的門生遍及朝堂,大王子的呼聲還是很高的。三王子的母親出身武將世家,舅舅至今手握重兵,競爭力也是非常強的。
只有圖朵,他的母親是百花苑的花魁出身,年輕貌美的時候固然得寵,卻沒有屬於自己的勢力,一旦色衰而愛弛,立即被人拋到了腦後,再也很難被人憶起。
沒有強大的母家作為後盾,圖朵在和他的兄弟們競爭的時候,一開始就落了下風。然而如今,三位王子卻是並駕齊驅的,圖朵甚至略佔上風,說他沒在背後做點什麼,誰也不信。
見衛崇榮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君華忙解釋道:「我不是沒有懷疑圖朵,不然當初也不會跟著傾城哥哥混進百花苑了,但是榮哥哥你受了傷,今天晚上哪裡也不能去。」
提出的建議被毫不留情地駁回,衛崇榮嘆了口氣,仍然試圖進行垂死掙扎,他和君華討價還價道:「今天晚上不行,明天呢?小猴子,我們明晚再去好不好?」
君華搖了搖頭,態度很堅決地說道:「明天也不行,除非是我自己去。」
這回輪到衛崇榮不幹了:「我不去可以,你也不能單獨去,絕對不行。」開什麼玩笑,君華才多大一點年紀,他怎麼可能單獨放他出去,要是出點意外怎麼辦,他冒不起這個險。
商議再三,衛崇榮和君華互相妥協,兩人約好三天以後再去圖朵的王府探個究竟。
論起國力,朱夏遠遠不及大衍,圖朵的府邸說是王府,在衛崇榮和君華看來,不過就是一座稍微大些的宅子,比起他們各自家裡的王府,實在是相差甚遠。
因為王府不算大,衛崇榮和君華要走完一遍非常容易,再說他們也不是每個院落每個房間都要細細查看,重點是圖朵的書房和卧房,其他的都是但凡帶過,沒有花太多的心思。
圖朵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的書房裡擺出來的東西不多,也沒什麼機密可言。衛崇榮不甘心,四處敲敲打打,凡是書畫背面,佛龕下面都仔細看過了,沒有發現機關密室。
君華則在翻看王府的賬簿,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衛崇榮見他表情有異,不由壓低聲音問道:「有何不妥之處?」
君華抬起頭,低低說道:「圖朵肯定還有另外一本賬簿,記著他的其他收入,不然就靠賬面上這些銀子,他每年買了花魁,只怕吃飯的錢都不夠,更別說給手下的人發工錢了。」
衛崇榮聞言吃吃一笑:「看不出來嘛,你還精通這個,日後一定生財有道。」
君華瞥他一眼,沒有開口,順手把賬簿放下了,這個東西對他們毫無用處。
書房搜查完了,毫無收穫,衛崇榮和君華打算再去圖朵的卧房看看。卻不想圖朵就在房裡,正在和傾城顛鸞倒鳳,他今天沒玩多餘的花樣,兩個人看上去,倒有些情投意合的模樣。
君華何時見過這樣的情景,頓時緋紅了一張臉,不知該說什麼。可他雖然害羞,卻又有些好奇,愣是沒把自己的視線挪開,反而還在想,傾城哥哥的那個姿勢,看起來好像很難的樣子。
衛崇榮也很意外,一上來就看了這麼一出活春宮,而且他看到就算了,帶壞了小朋友怎麼辦。他轉頭一看,就見君華滿臉通紅,明顯是看傻了,登時有些哭笑不得。
圖朵在屋裡,他們武功再好也不可能硬闖進去,衛崇榮正想帶著君華離開,過兩天找機會再來,卻發現君華扯了扯他的衣袖,還抬起右手往前一指,便朝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燈光下,圖朵情迷意亂的神色更顯魅惑,倒是傾城,明明一臉的春丨色難掩,眼神中卻還剩下些許清明,他趁著圖朵失神的瞬間,一隻手摸下床去,摸到了放在他衣服里的鑰匙。
君華其實並不清楚,傾城拿到那把鑰匙有何用處,可傾城算是他父王潛伏在朱夏的人,他努力要做的事情,肯定是對他們有幫助的,見他得手了,自然而然為他感到高興。
衛崇榮則不然,他對傾城執行任務的具體過程不感興趣,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傾城右臂上的那個白虎紋身,他以前曾在另一個人的手臂上看到過,一模一樣。
如果傾城真的就是他想到的那個人,那麼他的某些疑問,現在就可以解開了。只是傾城和那個人的長相,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他須得再觀察觀察,才能得出結論,以免冤枉好人。
想到這裡,衛崇榮伸手拎起君華,飛身掠出圖朵卧房所在的院落。回家路上,衛崇榮貌似不經意地向君華問起傾城的來歷。
君華愣了愣,回過神道:「我父王還沒到夷安郡之前,傾城哥哥就潛伏在朱夏了,送回過不少有用的消息,可是他的來歷我並不清楚。」
從上官翊算起,那個人的祖輩和父輩在易州經營了幾十年,勢力根深蒂固,根基比初來乍到的長寧王深得多,他要在大衍對朱夏的情報體系里佔個位置,乃是輕而易舉。
衛崇榮想了想,又問道:「小猴子,你和傾城是如何認識的?」
「我不是說了嗎?奉命追尋三皇子,我……」說到這裡,君華猛然打住,愣是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偷偷」兩個字咽了回去,含糊道:「總之我到了倚颯城,就是傾城哥哥接應我的。」
衛崇榮繼續問道:「你們可有商量過,傾城進了圖朵的府邸,如何跟你們聯繫?」
君華見衛崇榮沒有咬著自己的字眼不放,心頭一喜:「我不是傾城哥哥的聯繫人,不過我聽他們說,為了傾城哥哥的安全,不會有人主動聯繫他,他有了新的情報會自己設法送出來。」
原來是單線聯繫,衛崇榮點點頭,心裡有了成算,只等傾城下回送出消息,他就有譜了。
兩人不緊不慢回到住處,君華正要推門進去,衛崇榮一把拉住了他:「小心,有人來過。」
君華抬眼和他對視,兩人同時點了點頭,方小心翼翼地翻牆進去,想要看清不速之客到底是誰。
小樓的一樓點著燭火,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見有個人坐在桌邊,君華定神看了看,立時激動地撲了過去,口中連聲喚道:「爹爹,你為何會來到此地?」
君情站起身,面容平靜無波,冷然道:「我再不過來,只怕你就要翻天了。」
君華扯著君情的胳膊晃了晃,小聲道:「爹爹,我哪有你說得這樣過分。」
君情不理他,淡淡看著隨後進來的衛崇榮說道:「你說呢,榮兒。」
衛崇榮拱了拱手,給君情見了禮,並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起了君華:「懷熙,你不是說你從家裡出來,昭陽侯是知道的嗎?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了?」
君華垂下腦袋,用小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爹爹本來就是知道的啊……」
君情的神色變得更冷了些,反問道:「華兒,你說你要去找三皇子,我的確是同意了。可我也跟你說過,不得踏出易州的範圍,你是沒聽到還是不小心給忘了?」
眼看君情那關混不過去,君華不著痕迹地往衛崇榮身邊靠了靠,呢喃道:「我本來也沒打算要來倚颯城的,可是……可是我聽說榮哥哥要來,我、我就悄悄來了。」
君情不禁失笑,隨即嚴厲地說道:「照你這樣說,還是榮兒的不是了?華兒,我記得我教過你的,不得隨意推卸責任,你都不記得了嗎?」
君華差不多已經整個人退到了衛崇榮的背後,看起來好不可憐,衛崇榮不忍心,便勸道:「昭陽侯,你也別再責怪懷熙了,他到了倚颯城,幫了我不少的忙。」
君華配合地從衛崇榮身後探出個腦袋,怯生生地說道:「爹爹,你要是實在生氣的話,你先休息一會兒,我給榮哥哥換了葯,你再接著罵我好了。」他說話時,表情端得是可憐無比。
聽到君華這樣一說,君情哪裡還有心思再說他,而是問道:「榮兒,你受傷了?傷得嚴不嚴重?快讓我看看。」過去幾年,他閑來無事,倒是認真地鑽研了一番醫術。
衛崇榮擺了擺手,不甚在意道:「皮外傷而已,都已經開始癒合了,不礙事的。」
君華不以為然,跳出來說道:「哪裡是皮外傷啊,三皇子那一劍捅得那樣深,劍上還是抹了毒的。爹爹,你別聽榮哥哥粉飾太平,快給他看看,他的毒有沒有驅除乾淨。」
父子兩個的態度都很堅決,衛崇榮反抗無效,被君情壓著把了脈。
見君情遲遲不語,君華不由急道:「爹爹,怎麼樣啊,你快告訴我啊!」
君情放開衛崇榮的手,皺眉問道:「榮兒,剛中毒的時候,你為何不及時驅毒?」
衛崇榮苦笑了下,心道果然是瞞不住君情,只得說了實話:「那時我們尚在**谷內被人圍攻,根本脫不開身,實在是沒有機會。」
君情略微頷首,算是接受了衛崇榮的解釋,又問道:「既是情勢所迫,那也怪不得你,可你為何還要運功?」不能及時驅毒算不得大問題,可他擅自運功,這就有點麻煩了。
衛崇榮瞥了君華一眼,見他面無表情,就知道他已經在醞釀怒火了,可還是不得不實話實說:「三哥被人下蠱,懷熙功力尚淺,我若不出手,只靠他和東方兩個,我們未必出得了**谷。」
他話音剛落,君華的臉色就變了,帶著哭腔對他吼道:「說到底,還是我連累你了……」
衛崇榮不明白君華為何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慌忙向他解釋道:「懷熙,你並沒有連累我啊。要是沒有你,我才真的有可能陷在**谷出不來,明明是你幫了我才對。」
君華眨眨眼,將信將疑道:「是這樣嗎?你可不要騙我!」
君情正要說到衛崇榮中的毒,卻被君華打了岔,不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君華回過神來,不再糾纏拖不拖累的問題,拽著君情的衣袖問道:「爹爹,是不是榮哥哥的傷有什麼問題?還是他中的毒,難道是沒有驅除乾淨?」
君情沉默片刻,輕聲嘆道:「碧蠶蠱的毒性並不算烈,以榮兒的功力若是中毒之初就運功逼毒,當是無恙。可惜他並沒有這樣做,仍然是運了功,導致毒性在體內擴散了。」
聞及此話,君華轉過身來,狠狠瞪了衛崇榮一眼:「榮哥哥,你騙我!」
君情拍拍君華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問衛崇榮道:「榮兒,你後來運功驅毒的時候,是不是已經發現毒素無法驅凈了?」
衛崇榮默然頷首,隨即問道:「碧蠶蠱,這是蠱毒嗎?」他先前就有這個懷疑了。
君情點點頭,回道:「是的。若是普通的毒,以你的功力,沒道理逼不出來的。」
衛崇榮聞言不語,面色還算平靜,君華卻是有些慌了,忙問道:「爹爹,你有辦法嗎?」
君情想了想,沉吟道:「只能試試,我對朱夏人的蠱術不熟悉,不過你父王身邊有人擅長這個,我們先回到姚安再說。」姚安是夷安郡的郡治所在。
君華急忙看向衛崇榮:「榮哥哥,三皇子已經被救回去了,我們也回去吧。」
衛崇榮不假思索道:「好的,我們回去。」既然是蠱毒,就不能把這個隱患留得太久,早日解決早日安心。至於傾城的身份,反正他的消息是要送到姚安的,他問姬辛也是一樣的。
十日後,衛崇榮和君情父子回到姚安。東方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要不是收到君情的飛鴿傳書,獲悉他們已在回程的路上,只怕就要重新殺回朱夏找人了。
衛茂被圖婭公主下的蠱也被姬辛找人解開了。姬辛想要派人送他回京,衛茂不肯,說要等著衛崇榮回來,跟他說聲對不起,不管是不是有意,他給了衛崇榮一劍總是事實。
聽到衛茂客客氣氣跟自己說著「謝謝」和「對不起」的話,衛崇榮全身感覺不自在。
想當年,他和衛茂最初認識的時候,互相看對方是極不順眼的,打架也不知打過多少回。後來進了宮學當了同學,雖說是不再打了,可也是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關係絕對說不上好。
直到那年上林春獵,衛茂騎的馬受到刺激瘋了,衛崇榮第一個衝上去救他,兩人的關係才真正有了改善。縱然如此,衛茂在衛崇榮面前,仍是要綳著兄長的面子的,誰讓他是宮裡最小的孩子。
衛崇榮扶起拱手作揖的衛茂,朗聲笑道:「行了,三哥,你別跟我客氣了,看你這個樣子,我真是一點都不習慣,簡直要彆扭死了。」
衛茂直起身,肅容道:「四弟,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說話,你別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衛崇榮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吧,我也很認真地問你,繞了這樣大一個圈子,經歷了這樣多的事情,你再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如今也該都想通了吧。」
衛茂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還能有什麼想不通的,不就是霍瑩瑩不肯嫁給她。可是感情上的事情,本來就是不能勉強的,再說母后也不滿意霍瑩瑩,就此放了人家姑娘的自由,也挺好的。
見衛茂神情坦然,衛崇榮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自己一點,有悄悄話說給他聽。
衛茂立刻露出好奇的目光,把耳朵湊了過去,就聽到衛崇榮小聲說道:「離開渝京之前,瑩瑩讓我告訴你,不管你是不是因為當年的救命之恩對她生出的好感,她都不想再瞞著你了。」
「瑩……霍姑娘瞞我什麼了?」衛茂一臉寫著疑惑不解。
衛崇榮吁了口氣,帶著點同情的口吻說道:「瑩瑩說,當年射死那匹馬的那一箭不是她射的,而是先翰用她的箭射的,因為先翰不想讓人知道,所以她一直什麼也沒說。」
「先翰?!拓跋先翰?!瑩瑩喜歡的那個拓跋先翰?!」衛茂的音量陡然拔高,驚得衛崇榮向後退了兩步,就差沒有抬手捂住耳朵。
衛崇榮定了定神,頷首道:「是的,就是他。」
衛茂睜大雙眼,迷茫道:「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救他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竟然要假借另一個人的名義,有這個必要嗎。
衛崇榮攤開雙手,露出很無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回京以後你可以自己去問先翰。」
衛茂蹙眉思索,突然問道:「霍姑娘有沒有可能是騙我的?」
衛崇榮凝神細想,回道:「我覺得她沒有這個必要,而且瑩瑩那時只有八歲,以她的臂力,能夠一箭射死一匹發瘋的馬,的確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此我認為她說的是實話。」
「那她為何不肯早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再要衛茂說清楚,他什麼時候對霍瑩瑩有好感的,真的很困難。但是最初的救命之恩,肯定是個很重要的原因,這是他不能否認的。
「因為先翰不想讓你知道,要不然他自己明明帶著箭,為什麼還要用瑩瑩的?」衛崇榮很懷疑,在衛茂說出想要娶她的話之前,霍瑩瑩根本沒有意識到,衛茂對她有了好感,否則拓跋先翰再是想要隱瞞,她也會對衛茂說明白的,到底她是沒有動過嫁進皇家的心思的,只是迫於先翰的要求,才對當年的事情保持了沉默,衛茂認定了霍瑩瑩的箭,故而認定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聽了衛崇榮說的話,衛茂整個人陷入了茫然,等他醒過神來,再想問衛崇榮的時候,君華帶著弟弟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榮哥哥,快跟我走,百里先生已經準備好了。」
衛茂霍然想起,他給衛崇榮的那一劍是抹了毒的,頓時什麼也不想問了,忙道:「四弟,你快去吧,百里先生的醫術很棒,我就是他治好的。」
說話間,君華已經蹦到了他們面前,著急地牽住了衛崇榮的手,想要拉著他一起走。在他身後,年方六歲的姬卉走得不緊不慢,顯得比跳脫的兄長穩重多了。
百里先生全名百里沛,父親是漢人,母親是朱夏人,是永嘉三年鎮南侯上官翊光復建寧郡的時候隨著父親重歸故土的,自幼跟隨母親習得蠱術,姬辛可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請到他出山的。
百里沛探過衛崇榮的脈象,當即表示:「回王爺和侯爺的話,世子爺體內的餘毒並不難驅除。」君情雖然是長寧王內君,可他本身還有昭陽侯的爵位,長寧王府無論內外,都是稱呼他侯爺。
聽到百里沛這樣說,君情稍稍鬆了口氣:「這樣就好,我對毒術有所了解,對蠱術卻不精通,就怕他沒有及時驅毒,留下什麼不可挽回的後遺症。」
不想百里沛撫了撫他雪白的鬍鬚,接著又道:「碧蠶蠱所帶的毒性固然是能驅除乾淨的,但是碧蠶本身,錯過了最佳時機,卻會留在世子爺體內,任何方法都無法將它驅逐。」
君情生性淡然,素來喜怒不形於色,聞言不過微微蹙眉,姬辛卻是臉色大變,急道:「百里先生,那個什麼碧蠶留在體內,對人可有傷害?」
百里沛撫須笑道:「無妨無妨,碧蠶非但不會傷害宿主,還能為宿主化解體內毒性,關於這一點,我想世子爺已經感受到了。」他說話的時候,目光落在了衛崇榮身上。
衛崇榮輕輕點頭。的確,過去這些天,他並未運功驅毒,不過是以內力壓制而已,可他明顯可以感覺到,毒性在一天天減輕,就是百里沛不給他解毒,過段時間可能也會全部化掉。
君情的眉宇蹙得更緊,不解道:「如此一來,下蠱的人豈不是幫了榮兒,於理不通。」
姬辛靈光一閃,脫口道:「百里先生,碧蠶是不是有什麼剋星之類的……」若非如此,下蠱之人豈不是太過無聊,既要給人下毒,還要送人解毒之物,這毒下了,不就是全無意義了。
百里沛沉吟道:「王爺說得沒錯,碧蠶的確是有剋星的,不過老夫活了這把年紀,還沒見過有人把金蠶養成的。而且不是隨便哪條金蠶都能克任何一條碧蠶的,必須是同一個人的心頭血養出來的金蠶和碧蠶,才有克製作用。碧蠶難養,金蠶更難,一個人又能取幾次心頭血呢,所以世子爺體內的碧蠶,應當是無礙的。」
衛崇榮沉吟不語,對幕後之人的心思愈發不能理解,真要自己的命,在劍上抹個見血封喉的毒丨葯,不是一了百了,何必這樣麻煩,要是他養不出金蠶來,不是白白送了自己一件護身寶物。
他想到這裡,又問道:「請問百里先生,金蠶對碧蠶的剋制是怎樣的?」
百里沛回想了下,答道:「老夫從未見過金蠶,甚至沒聽說過有人養成了,只是在古書上看到記載,身帶金蠶之人能夠操控身帶碧蠶之人的神智,具體情形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話止於此,三個人誰都沒有想要再問的,姬辛和君情退了出去,由百里沛為衛崇榮驅凈了體內的餘毒。
衛崇榮和衛茂都沒事了,他們回渝京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其他人還好,並無特殊反應,只有君華,終日為此悶悶不樂,簡直就想跟著衛崇榮回到京城。
可惜他的話剛一出口,就遭到了君情和姬辛的一致反對。君華固然捨不得衛崇榮,可他也很捨不得雙親和弟弟,見他們都不樂意,自然不會再提起此事,只在衛崇榮面前抱怨了幾句。
衛崇榮想起君情單獨跟他說過的話,心情有些複雜,他伸手幫君華把額角滑落的髮絲捋到耳後,柔聲道:「小猴子,還在跟你父王生氣啊,他就是捨不得你離開他的身邊。」
「我知道啊。」君華無奈地長出口氣,嘆道:「可我只是想跟你回京城玩玩,又不是不回來了,父王那話說的,好像是我要拋棄他了似的,害得我什麼都不敢再說了。」
衛崇榮不由失笑:「那是因為你有前科好不好?尋找三哥能找到朱夏去,跟著我回了渝京,說不定就跑到鐵勒或者西域去了,他們不放心嘛。」何止是不放心,君情對他已經有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