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073章 約定
見哥哥護不住自己,爹爹的表情還是那樣嚴厲,小胖姑娘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來。
「不準哭!」衛昭低頭看著女兒,一字一頓地說道。
小姑娘抽抽鼻子,眨巴眨巴眼睛,愣是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衛崇榮看得目瞪口呆,他從來不知道,他家胖丫頭還有這樣一項絕技。
看到女兒不再搗亂了,衛昭問衛崇榮,在朱夏期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雖說之前,衛崇榮也有寫信回來,可是好多事情,信里是說不清楚的,還得當著面掰開來講。
衛崇榮從頭說起,一一道來,除了他身中碧蠶蠱,蠱毒已解,碧蠶無法驅除之事。
聽罷,衛昭微微蹙眉:「你是說,湘王去了紅河郡,是趙王的主意。」
紅河郡多年以來是朱夏的地盤,收回不過幾十年,有朱夏的殘餘勢力不足為奇,就像當年在白城郡,衛崇榮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郡守府呢,都被赫連濯設法給擄了去。何況衛茂自己去了東山鎮,那是大衍、朱夏和南越三國接壤的地方,距離暹羅國也不過幾十里,可謂標準的四戰之地,衛茂在那裡被人捉走一點都不奇怪。
只是開始的時候,衛昭收到消息獲悉衛茂去了紅河郡,還以為他是要借道東山鎮去南越找他的姐姐雲夢公主衛蔻,被朱夏人擄走乃是意外,後來收到衛崇榮的信,才明白不是這麼回事。
「是這樣的,沒錯。」衛崇榮略一頷首,沉色道:「到了姚安以後,我特意問過三哥,為何去了紅河郡,是抓鬮決定的去處還是怎麼的。三哥告訴我說,那個時候他的心情很不好,一點都不想在京城待下去,就想找個地方出去走走,透透氣,但他並沒想好要去哪裡。是趙王跟他說的,易州美食豐富,紅河山川俊秀,他本來也沒有目的地的,想起趙王的話,自然而然就去了。」
衛昭坐在書案後面的椅子上,一手握住小胖姑娘不安分的想要去抓書案上的書的小肉手,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說,趙王只是提了建議而已,最終的決定卻是湘王自己做出的。」
「是的。」衛崇榮一邊說著話,一邊把小姑娘能夠到的東西全部挪開了,免得她把衛昭的書案搞得一塌糊塗,「皇伯父僅有三子,又都是同母所出,自幼兄弟情深,三哥對太子哥哥和趙王的話素來是很信服的,在他沒有主意的時候,趙王就算是不經意給他指出個去處,我覺得他多半都是會去的。而且我聽小東子說,讓我去找三哥,也是趙王向皇伯父建議的,可有此事?」
即將到手的玩具沒有了,還被哥哥拿得遠遠的,霍菲菲小朋友很生氣,兩隻肉爪子在書案上拍個不停,嘴裡不斷喊著:「得得,壞壞,得得,壞壞……」
衛崇榮搞不清楚,小胖姑娘是在生誰的氣,但她看得出來,衛昭快要生氣了。果然,衛昭把女兒抱了起來,放在書案上坐著,厲聲道:「不許再胡鬧!不然馬上把你抱出去。」
小姑娘只會往外蹦單字兒,發音還不清楚,可她卻是能聽懂衛昭說話的。只見她討好地朝著衛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就坐在書案上不動了,一副乖巧地不能再乖的模樣。
衛昭轉身,從背後的博古架上拿了個白色的瓷兔子下來,塞到女兒手裡給她玩,對衛崇榮說道:「確有此事。起初,皇兄是要從宮中派侍衛出去的,再讓沿途各州郡加以配合。但是趙王提出,湘王私自離宮之事不宜大肆聲張,還是暗中派出人馬悄悄尋找比較好,皇兄覺得有理,就沒把消息傳出去。然後趙王又說,宮中侍衛的身手有限,派出去的人數多了,容易走漏風聲,被有心人利用,可要是少了,又怕行動不利,所以就向皇兄推薦了你,說你武功好,辦事利落。皇兄也曾問過我的意思,不過這等小事,我還能向他推辭不成,只是沒想到,趙王竟然另有安排。」
「我一路追著三哥南下,他不停跟我繞圈子,我都以為他是準備充分,不想太早被人帶回去。直到進入倚颯城,我也沒有想到,整件事是有人蓄意謀划,而是覺得三哥運氣不好,還擔心朱夏人利用他的身份,威脅大衍割地求和。卻不曾想——」說到這裡,衛崇榮不得不感嘆,對方對他竟然重視到這樣的地步,「在整個計劃當中,三哥竟然只是誘餌,他們要找的人,似乎是我?」
衛昭端起放在書案邊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問道:「榮兒,你可曾想過這是為何?」
衛崇榮皺了皺眉,無奈道:「我想過很多遍,始終沒有想透其中的緣由。」
衛蘭不喜歡他,這是衛崇榮從小就知道的事,不過他不在乎,他又不是銀票,還能讓人人都喜歡自己不成。再說衛蘭的性格不像衛茂那般衝動,他對他的不喜,主要表現在倨傲的神情和不屑的眼神,卻不會像衛茂那樣,對他出言不遜,一言不和還會打起來。當然,他和衛茂打了這麼些年,關係非但沒有惡化,反而打出幾分兄弟情來,那就算得上是意外收穫了。
「趙王為何不喜歡我,原因我知道一些,不外乎是我和爹爹剛從扶余回來,身份很尷尬,皇伯父當時在朝中的處境很微妙,他一心護著爹爹和我,很有可能觸怒先帝,所以對我們遷怒了。」
站在衛蘭和衛茂的立場,衛崇榮可以理解他們遷怒自己的心情。衛昭剛回國時,先帝態度不明,前朝後宮流言蜚語不斷,衛明為了維護衛昭,承受著很大的壓力,衛蘭兄弟感覺到了這種壓力,所以對素未謀面的衛昭和衛崇榮生出了厭惡。要不然,衛茂和衛崇榮打架的時候,不會口口聲聲罵著他是「小狼崽子」,說著「他們永遠不回來就好了」之類的話。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衛夙對衛昭的態度如何,滿朝文武皆知,他不僅不是東宮的負累,反而是衛明順利登基的第一助力,他幫他擋掉了多少來自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
衛崇榮從來沒有指望過,他和衛蘭的關係能有多好,面子上過得去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很顯然,衛蘭不想給他這個面子,他處心積慮地謀划著,如何能徹底將他置於死地。
「爹爹,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趙王如此針對我,他是為了什麼?退一萬步說,就是他有不臣之心,首先要對付的,也該是太子哥哥啊,我又不可能擋了他的路,真是奇怪。」
衛昭伸出手指,在書案上敲擊了兩下,沉吟道:「榮兒,你這句話說對了,趙王的心思,的確不是那麼簡單。我試探過皇兄的態度,他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我也不便多提。」
什麼?!衛蘭真有不軌之心?!
衛崇榮愕然,急忙說道:「爹爹,除非是證據確鑿,不然在皇伯父面前,你千萬什麼都不要說。」衛明自己對兒子有疑心是一回事,別人主動跟他說,感覺完全不對了。
衛昭逮住女兒的手,不讓她把白瓷兔子往嘴巴里塞,低笑道:「這樣的道理,還用你教給我。我就是覺得,太子寬厚仁慈,趙王心性不定,不利於朝堂的穩定。」
衛崇榮拍了下腦袋,突然道:「還有個事情,我差點忘了問了。爹爹你可知道,李伉死後,他的妻兒如何了,一直都在渝京嗎?還是去了哪裡?」
提到李伉,衛昭的神色不自覺變得陰狠了些,玩得正開心的小胖姑娘抬起頭,有些嚇著了,白瓷兔子也不玩了,忙把小胖手伸出去,在衛昭臉上輕輕拍了拍,似是想要安慰他。
衛昭緩下臉色,沉聲問道:「榮兒,你為何問起他們,可是和這次的事情有所關聯?」
衛崇榮點頭道:「我到了倚颯城以後,因先前的線索顯示,三哥在東山鎮失蹤跟朱夏的二王子圖朵有些關係,我就設法去接近他。圖朵性喜漁色,最愛收集各色美人,百花苑每年一度的花魁宴他是肯定不會缺席的,於是我也去了百花苑。正好長寧王的人也跟我得到了相同的消息,他們也進入了百花苑,而且是直接以花魁候選人的身份,試圖以此接近圖朵。懷熙隱瞞了身份,跟一個叫做傾城的人最後登場,我怕懷熙發生意外,從圖朵手上把他搶了過來,好在後面還有傾城,當真是人如其名,被圖朵帶走了。懷熙告訴我,傾城潛伏朱夏多年,傳回過很多有用的情報,但是我卻發現,他的身份好像有點問題……」
言及於此,衛昭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道:「李伉死後,獨子李兢襲爵,成為新任的平南侯。本來,李兢是上官翊的外孫,父皇於情於理,都會對他悉心培養的,但是他是李伉的兒子,我如何會准許,便讓他離開了軍中。他本來是跟著母親依附上官家生活的,後來母子兩人回了李伉的老家,我就沒有再關注過他們了。怎麼,你懷疑傾城就是李兢,這是不是有點……」
衛昭痛恨李伉至極,若是沒有他,他的人生定然會是另外一番模樣。可惜李伉死了,而且是以英雄的名義,他連個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縱然如此,衛昭也沒遷怒李伉的妻兒,他只是絕了李兢的仕途,但他們母子都有爵位在身,只要安分守己,一生的平安富足是絕對可以保證的。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放著好好的平南侯不做,非要跑去當圖朵的男寵,而且圖朵那個人……」衛崇榮說到一半,驟然想起衛昭曾經在扶余的遭遇,立時閉口不言。
衛昭沒有追問衛崇榮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只是平淡地問道:「榮兒,我記得你應該是沒有見過李兢的,你是如何認出他來的?」
衛崇榮頓時愣住,他該如何向衛昭解釋呢,他今生的確沒見過李兢,可他前世見過啊,李兢手臂上有個白虎的紋身,樣式很特別,他看過一次就記住了。
見衛崇榮支支吾吾,好半天說不出話來,衛昭以為他是因為自己說了不再追究李家的事,而他卻仍然糾纏不放才不好說的,便道:「無妨,你私下讓人查了也是好的。我原是想著,上官翊一生功勛卓著,在朝廷不派一兵一卒支援的情況下,愣是奪回了建寧等五個郡,李伉後來拿下夷安郡,也是吃的他留下的老本。上官翊無子,只有館陶縣主一個女兒,李伉錯得再多,也不該牽連到她的身上,李兢又是她的獨子,就放了他們一馬,不想卻是放虎歸山,虧得是你警醒,才沒誤了大事。」
衛崇榮汗顏,更是不知該說什麼。他剛才搜腸刮肚,也沒想好要怎樣把話圓回來,不料短短一個瞬間,衛昭竟然自行幫他腦補了這麼多的內容,而且也不再追問他了。
他理了理思緒,詢問道:「爹爹,依你看來,李兢和代王更親近,還是和趙王?」
論血緣,李兢顯然是和代王衛時更近些,他的父親李伉是衛時的舅父,而衛時的母親雲妃,則是他的姑母,兩人是嫡親的姑舅兄弟。
但是,李伉和雲妃都已去世多年,李兢隨著寡母上官娉婷依附舅家生活多年。
上官家上一代有上官翱、上官翊和上官翔三兄弟,還有個女兒上官翎,即先帝的欣貴妃。到了上官娉婷這一代,子嗣卻很單薄,上官翊只有她一個女兒不說。上官翱也只有一個女兒上官嬋娟,也就是先前的鄭王妃。現任越國公上官軒是醫神上官翔的長子,他是過繼給大伯為嗣子,才繼承了世襲的爵位的。上官軒僅有一個胞弟,就是靈州刺史上官轅。
由於人丁不興,上官軒、上官轅兄弟和上官嬋娟、上官娉婷兩位堂妹間的關係非常親密,與親兄妹無異。李兢幼時在越國公府生活多年,而上官軒的長女上官奼是趙王衛蘭的王妃。
要說李兢更親近哪個,真是不好判斷,不過衛崇榮想起多年前的上林春獵,突然靈光一閃,不禁問道:「爹爹,你說代王和趙王之間,有沒有互相勾結的可能?」
春獵那次,如果不是君華吵著要衛崇榮帶他騎馬,被衛茂騎走的那匹發瘋的黑馬就該是衛崇榮選到的。因為差點傷到衛茂,衛萱很生氣,派人嚴查過此事,結果卻是不了了之。但據衛崇榮得到的情報,那件事跟衛時脫不了干係。這次又是這樣,有人拐走了衛茂,最終目的卻是針對他的,衛蘭有參與到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至於衛時,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衛時?!衛蘭?!」衛昭反覆念著這兩個名字,陷入了沉思。
衛崇榮想了想,繼續道:「我知道代王和趙王是宮學多年的同學,感情一直不錯,不過他們要是勾結到一起干出這樣的事,肯定不是以感情為基礎的,必須是共同的利益才行。」
衛昭再一次拿掉女兒想要塞進嘴裡的白瓷兔子,分析道:「榮兒,照你這樣說的話,代王和趙王根本沒有合作的基礎。代王是先帝的皇子,母家不存,妻族不強,且前幾年就已就藩,手頭沒有任何勢力,趙王想和太子一較高低,代王幫不到他什麼。皇兄是性情仁厚之人,他在自會照拂幼弟,便是他不在了,太子也是溫厚寬和的性子,絕不會為難對自己毫無威脅的代王。反之,代王若是幫了趙王,他能得到什麼,還不就是親王,再往上走都沒餘地,何苦去冒那樣的風險。」
「爹爹,你的意思是說,我想錯了?」衛崇榮啞然,他剛剛還覺得,自己是醍醐灌頂,眼看就要把整件事情都給理通順了,結果卻被打擊了,不由有些失望。
「不是。」衛昭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是說代王和趙王沒有合作的可能,我只是覺得,他們的合作沒有通常意義上的利益基礎,也許這其中,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
衛崇榮思考了片刻,拍板決定道:「爹爹,這樣好了,趙王那邊你派人去查,你既然看出他心思不對,肯定在他身邊是有人手的。代王那邊,我派人過去,他的封地在北邊,我比較熟悉。至於朱夏那邊,有懷熙幫我盯著,倘若李兢有任何異動,他都會告訴我和長寧王的。我就不信我查不出來,趙王為何死活要和我過不去,敢肖想我太子哥哥的寶座,我這一關他就過不去。」
小胖姑娘幾次想咬白瓷兔子都咬不到,終於放棄了,她把白瓷兔子一扔,嚼起自己的大拇指來,嚼地津津有味,彷彿那是世間罕見的美味佳肴。
衛昭看不下去,趕緊把她的手拿了出來,同時說道:「榮兒,你是不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趙王要對付你的原因,你剛剛不是自己說出來了,還有什麼可查的?」
衛崇榮頓悟,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對哦,衛蘭小時候不喜歡他,長期對他冷臉相待,但是無論什麼時候,他都沒有像衛茂那樣,當面和他發生衝突,因為沒有那個必要。
驚馬那次,是衛蘭做的還是衛時做的有待商榷,不過他們都曉得他馬術好,武功高,估計也沒想過要靠那匹發瘋的黑馬摔死他,捉弄下人,給人個下馬威才是主要目的。
這回就不同了,衛蘭是真心誠意想要對付他,而且不是想要他死,他是想利用他來對付衛萱。
這樣一來,衛茂刺他的劍上帶了碧蠶蠱就很好解釋了。百里沛說過,一旦有了同一個人的心頭血養成的金蠶和碧蠶,擁有金蠶的人可以操控擁有碧蠶的人。但是碧蠶這個玩意兒,養成不容易,下蠱也不容易,不是挨著皮膚或者見了血就能下成功的,必須是直接下到身體裡面。
以他的武功,衛蘭若不是安排了這樣一出,想給他這麼深的一刀或者一劍,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來明天他要去魯王府上拜訪一趟了,再說金蠶不好養成,衛蘭費了這樣大的心思給他下蠱,肯定是有點把握的,到時候真被衛蘭控制著做了什麼,可就有點不好玩了。
白瓷兔子不讓吃也就算了,反正硬硬的,咬不動,也沒有甜味。可是手指頭都不讓啜,小胖姑娘不幹了,坐在書案上使勁掙扎,衛昭再是威脅也沒有用。
衛昭見父子兩人的談話差不多了,女兒安靜了這麼久也不容易,就把她抱起來,遞給衛崇榮:「行了,你帶菲菲去找乳母,我估計她是餓了,再不給吃的就得鬧起來。」
衛崇榮接過妹妹,轉身往外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問道:「爹爹,你一直讓武安侯待在靈州,就不怕胖丫頭以後不認識他啊,要不要派個人,把他給調回來?」
霍青陽對衛昭有愛慕之心,這是衛崇榮很久以前就隱隱察覺到的,儘管他已經隱藏地很好。可衛崇榮沒想到的是,衛昭竟然會給出回應,還給霍青陽生了個女兒。
皇子不能下降,這是大衍皇朝幾百年來的規矩,霍青陽又是軍功封侯的,而且身有實職,讓他脫下戎裝嫁進秦丨王府,也是不現實的。
因此,雖然女兒都已經生了,衛昭和霍青陽的關係還是不清不楚的。不僅如此,除了霍菲菲出生時和滿周歲擺酒,霍青陽一直駐軍慶佳,就沒回過渝京。
衛昭挑挑眉頭,似笑非笑道:「榮兒,靈州的形勢你不是不知道,沒有青陽在那邊鎮著,上官軒哪裡壓得住,不出亂子才怪。我把青陽調回來容易,可是誰能接替他的位置呢?」
衛崇榮脫口而出:「還有我啊,我去靈州,保證沒問題的。」
靈州的百姓有一半是當年的扶余奴隸,他們雖說臣服了大衍,可從骨子裡,還是跟大衍人不一樣的。謝秋前兩年回京的時候就說過,靈州那個地方,打回來只用了三個月,要真正征服它,起碼得要三十年。不過衛崇榮和其他人不同,扶餘人對他,有著特殊的信任感,他去靈州,的確是最適合的。
更重要的是,百里沛告訴過衛崇榮,金蠶對碧蠶的控制,是有距離限制的,不可能遠隔千里還有作用,古書中的記載是百里,實際上能不能有還不知道。
不過慶佳距離渝京,卻是的的確確有千里之遙,如果孫野也拿碧蠶沒辦法,他離衛蘭遠點,對衛萱來說可能更安全。若是孫野幫他驅除了碧蠶,他把霍青陽換回來,也沒什麼不好。
姬辛駐軍夷安郡,君情可以帶了兒子跟著去。霍青陽常駐慶佳,衛昭和霍菲菲卻是不能去的。他身為人子,對親爹孝順的也是應該的,衛崇榮估計衛昭不會反對他的這個建議。
果然,衛昭沒有反駁衛崇榮的話,只說他要想想,就讓衛崇榮帶著由於肚子餓了已經開始哭鬧起來的霍菲菲離開了書房。
回京路上,衛茂設想過他回到渝京可能會有的遭遇。然而當他真的經歷了,仍是由衷地升起了一股再次離家出走的衝動,真真是太讓人崩潰了。
太子衛萱絕對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離家多日的小弟歸來,他親自出城迎接。然後,一路進宮的馬車上,衛茂被他大哥念叨了小半個時辰,愣是沒有一句重複的話。
衛茂心裡很崩潰,可他面上不敢有任何不耐煩的表現,還要不時接上他大哥一兩句話,表示自己受教了,以後絕對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
因為在他們家,長期以來維持的是慈父嚴母的狀態。可問題是,衛明國事繁忙,肯定沒有太多時間管教兒子。君非離就不同了,後宮空空如也,他閑得近乎無聊。
衛蘭成親的時候開了府,平時不住在宮裡,所以待會兒到了未央宮,衛茂就指著衛萱給他說情,如何敢得罪他,他大哥說什麼,他都要好好應對,絕對來不得馬虎。
出乎衛茂意料的是,未央宮的永春殿里,他們全家到的很齊,除了父皇在御書房批閱摺子,太子妃在場,衛蘭夫婦也特意進宮了,就等著他和衛萱兩個。
戰戰兢兢進了永春殿,衛茂培養了下情緒,專門把表情調整到了最可憐的樣子,才雙膝跪地,稽首道:「兒臣拜見母后,母后長樂未央。」
君非離嘆了口氣,便讓兒子起了身。衛茂的可憐樣兒是裝的,他知道,可衛茂這次出門,在外面經歷的那些危險事情,卻是樣樣都是真的,他擔心還來不及,哪有心思責罵他。
衛茂是做好了被他母后嚴厲責罵一頓的心理準備的,誰知君非離今日格外溫柔,連句重話都沒說他,讓他很是不能適應,回話的時候不時走神。
謝秋和上官奼見狀,不時出言打趣,才讓氣氛變得緩和了些。衛蘭哪壺不開提哪壺,笑道:「三弟,你這次能平安歸來,可是真虧了四弟,聽說你還給了他一刀?」
衛茂不好意思地垂下腦袋,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時好像整個身體都不能控制了似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不覺就刺出了那一劍,好在沒有傷及四弟的要害。」
在**谷發生的事情,衛茂並非全不知曉,只是記憶很混亂,前後有些顛倒,完全連不成片,可他做了什麼,腦子裡還是模模糊糊有個大概的。
謝秋見衛茂一臉歉意,勸道:「事出有因,亦非出自你的本意,我想四弟不會多心的。」謝秋不僅是大嫂,還是衛蘭等人的表姐,衛家幾個表弟裡頭,她最喜歡的就是衛崇榮了。
上官奼笑了笑,也道:「秦王世子營救三弟有功,父皇定會重賞他的,四弟不必歉疚。」
衛茂微微蹙眉,沒有接話。同樣是安慰人的話,怎麼二嫂說出來就沒有大嫂好聽呢,衛崇榮是外人嗎,他是四皇叔的兒子,人家拚命救他是為了父皇的賞賜,開什麼玩笑。
衛蘭面露關切之色,又問道:「不知四弟的傷勢如何?是否需要傳召太醫……」
沒等衛蘭的話說完,衛茂就擺了擺手道:「你放心,四弟的恢復能力,不是常人能比的。那麼深的傷口,他在姚安的時候就活蹦亂跳了,一點事兒沒有。」
「哦。」衛蘭低低應了聲,垂下頭去,沒人能夠看清此時他臉上的表情。
因著衛茂回了宮,君非離讓衛蘭夫婦也在宮裡住上兩日,正好全家聚一聚。不過想起遠嫁南越的女兒衛蔻,他的臉上浮起些許憾色,也許他該找個機會,讓女兒回京省親一趟。
衛蘭在宮中的住處是永壽宮,屬東六宮,就在衛昭的永福宮後面。
回到永壽宮的寢殿,衛蘭收起了先前溫文爾雅的神情,眼中顯出幾分陰霾。
上官奼看也不看他一眼,徑自走到軟榻上坐下:「王爺似乎很關心秦王世子的情況?」
衛蘭冷冷哼了聲:「王妃,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們說好的,各管各的事,不是么?」
上官奼轉過身,在軟榻上躺下了,再不理會衛蘭。衛蘭甩了下衣袖,出門去了書房。
衛崇榮也好,上官家也罷,總有一天,他通通都不會放過的。
衛昭沒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衛崇榮要去靈州的事情。但他並沒有說,霍青陽馬上要回來的話,而是讓衛崇榮先給他打下手,凡事都熟悉了再說以後的事。
衛崇榮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一邊交接東城大營的事務,一邊打點去靈州的事宜,同時給君華寫了封信。信上說了兩件事,一是傾城的真實身份,讓他留神,二就是他要去靈州了。
衛崇榮此去慶佳,並不打算帶上太多的人,有拓跋先翰和東方兩個就足以。
考慮到拓跋先翰和霍瑩瑩已經在談婚論嫁了,他還好心地問了句,他們要不要先把婚事辦了。這樣的話,霍瑩瑩也能跟著過去,而不用兩人分開。
霍瑩瑩對衛崇榮的提議有點心動,但是拓跋先翰不肯,他說自己現在功不成名不就,讓霍瑩瑩下嫁已經很委屈了,婚事如何還能從快從簡,必須要認認真真辦一場才是。
衛崇榮不過就是說一說,當事人都不願意,自然也就作罷。好在霍瑩瑩還小,今年只有十五歲,再等兩年也不算晚,若是拓跋先翰有了軍功,兩人的婚事辦起來也能更熱鬧些。
從易州回來,再到出發去靈州,衛崇榮滿打滿算在家也就待了一個月,而其中半個月的時間,還是在東城大營度過的。
縱然如此,血緣之親也是不能輕易被阻隔的。衛崇榮出發那天,小胖姑娘扯著他的衣袖哭得稀里嘩啦,死活不讓哥哥出門,衛昭親自出馬都勸不住。
最後還是衛崇榮使出「大殺招」,說是陪小姑娘玩捉迷藏,才藉機脫了身。
快馬加鞭出了城,衛崇榮對拓跋先翰和東方說:「怎麼辦?我感覺還能聽到胖丫頭的哭聲,你們說我回去看看行不行?」
「當然不行。」拓跋先翰和東方異口同聲,衛崇榮這個時候回去了,他還能出得來嗎?欺騙小孩子的話,同樣的招數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再用的話就不靈了。
衛崇榮的感覺是對的,小胖姑娘滿院子找不到哥哥,終於明白自己被騙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把衛昭胸前的衣服都給打濕了,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君華的回信晚了一步,衛崇榮都離開渝京三天了才到了秦王丨府。
因為衛崇榮說過,君華的來信可能會提到有關李兢的事,衛昭把信打開了。
結果君華只在信里說了,李兢暫時沒有情報送回來,他會繼續觀察。其他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向是在跟人說自己近期的情況。
衛昭沒有看完君華的信,就把信重新封上了,派人給衛崇榮送去。
不過衛崇榮只帶了拓跋先翰和東方兩名侍衛,三個人一路快馬疾行,信使哪裡追得上他們。等衛崇榮收到信,已經是他到了慶佳城的第五天了。
君華前面說的那些事情,衛崇榮看了都是一笑了之。但他最後寫了一句,兩年後,他要到靈州來找他,希望榮哥哥可以等他,他有很重要的話想親口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