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滅絕罪族
蕭闌將罪族奴隸帶走了。
奧奇一聲不吭,但顯然那張臉陰沉得誰都不敢靠近去觸了霉頭,一看就是完全不認同蕭闌的行為。而洛克仍然是一臉我懂得的表情,嬉笑著並沒有多說什麼。
但其實蕭闌也懂得,他這樣的行為實在不恰當,特別是在這個對罪族後人有著太多仇恨和偏見的世界。而且若是被其他蘭索爾家族的人知道了,恐怕又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罪族,說起來和紀元大戰有淵源,背棄了神明而用陰暗邪惡的魔物吞噬了大地,試圖滅絕生靈,將世界籠罩在永恆的黑暗中。當年慘烈的戰爭中,洛里昂大將用鮮血和無數條人命率兵重創取得了初步的勝利。
說來最後洛里昂大將之死至今是未解之謎,歷史記載洛里昂大將在獲得公爵之位后自裁而亡,很多流言蜚語都說是罪族惡毒的詛咒,歷史的淵源讓蘭索爾家族至今對罪族都報以恨之煞之的態度。
但其實,蘭索爾家族裡最近不高興的事情多著呢,又何差這一件。蕭闌也只不過是個初來乍到,毫無牽挂的人,又何必去刻意討好一個只是無可奈何才利用他的家族,想來就算到了領地他也不過是個挂名的傀偶罷了。
更何況,蕭闌已經聽說在領地家族已經為他選定好了兩位貴族的未婚妻。這不是擺明著一種我已經放棄你了,你趕快給我為蘭索爾家族開枝散葉,一直生到一個有天賦的繼承者出來的意思嗎?
一想到這裡,蕭闌就覺得有些寒顫,完全不想回到領地去。蕭闌寧可在這裡週遊世界,當做一次異世旅遊也好。可是身份使然,現在的處境讓他並沒有多少餘地可以選擇,蕭闌不敢想自己會在這個世界里受家族控制的當個傀偶十年。
如果到了事情實在無法迴轉的地步的話,蕭闌還有一張底牌——直接離開這個世界。可是如若要離開,唯一的辦法也就只有從那個孩子下手。
在馬車裡,蕭闌懶散地靠在奢華的靠墊上,他看著那男孩一臉局促的小媳婦模樣戰戰兢兢跪在角落,生怕自己不小心碰髒了蕭闌的衣角一般。特別是那一雙玫紅的眼眸,就跟只小兔子似的,小心翼翼地偷望著蕭闌。蕭闌的目光一對上去,那孩子身體立刻顫了一下,然後頭連忙低得厲害。
「你是從哪裡來的?」蕭闌開口隨意問了一句,但也實在是沒話找話說。蕭闌即使有了伊索的記憶,但是對於地名實在不熟悉,他大多時間都留在曼格鎮里。一直等到母親死後,才沒了拘束地任性到了富裕的大城市裡揮霍了些時日。
「回大人,罪奴來自蘇西比利村。」那孩子的聲音顫顫。
蕭闌點了點頭,蹙眉覺得這名字意外得有些熟悉。他恍然瞪大了眼睛,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孩。蘇西比利村難道不是那個散布瘟疫,屍橫遍野,據說無一村民活下來的村莊嗎?而他名義上的兄長,也就是光輝萬丈、眾人敬仰的蘭索爾家族正統繼承人蘇格菲也是因為無意間感染了蘇西比利村的瘟疫而死的。
「你,你感染了瘟疫?」蕭闌的身子緊繃,下意識地緊張問了出來。
「回大人,沒有。」男孩眨巴著眼,似乎不明白蕭闌的意思,但還是恭敬地回答了。
蕭闌不由得鬆了口氣,只當是男孩提早前就被賣了或者抓走了。估摸著一直被關在拍賣會場里,都不知道蘇西比利村裡發生的事情,但是——
「這件事你別對任何人說。」蕭闌嚴聲叮囑著,特別是對奧奇和洛克。如果讓那兩個人知道了,恐怕定會要殺了男孩。甚至於,這一次蘇西比利村瘟疫的事情都會被認為是罪族欲孽惹來的災禍。
「回大人,罪奴知道了。」男孩不明白但還是畢恭畢敬地低頭說著。
「別老是回大人罪奴什麼的,你知道就好。」蕭闌實在受不了這孩子太過恭敬拘謹的模樣,這般膽怯緊張的模樣再加上何墨的臉,蕭闌不管什麼時候看都覺得心裡毛毛的。
「伊索大人,到住處了。」洛克說著,馬車也隨之平穩地停了下來。
「把你的頭髮遮好了。」蕭闌站起來準備下去,然後轉過頭對男孩囑咐著。他買下了一個罪族奴隸的事情也只有奧奇和洛克知道,他們應該是不會到處亂說的。男孩的身份最好還是遮掩起來,否則恐怕會引來無數麻煩。
「回大……恩,是。」男孩看著蕭闌不滿的眼神,立刻噤聲,然後直接點頭回答了。男孩伸手將斗篷的帽檐往下拉,似乎要將這張臉都擋住一樣。
蕭闌拉開帘子,便看到兩列人恭敬地跪在住處的門口,而跪在馬車最近的兩人便是奧奇和洛克。若是以前的伊索恐怕此時已經洋洋得意的虛榮心爆滿,但此時蕭闌只覺得心裡壓力越發的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個平凡的良民還能在這個詭異的貴族環境里支撐多久。
蕭闌踩在軟墊上下來,回過頭看著從帘子里顫抖著身子出來的男孩。男孩雙手拉著斗篷的帽檐,緊張地低頭看著那軟墊,似乎是身材太過矮小不知道該如何下馬車,一副茫然的樣子,然後那雙紅彤彤的眼眸無措地看向了蕭闌。
蕭闌不自覺地覺得有些好笑,又回過頭去踩在了軟墊上,伸出雙手直接將男孩從馬車上給抱了下來。果真還只是個孩子,身材嬌小,就連抱起來也沒覺得有幾兩肉。他一手托住了孩子的身體,一手撫著孩子的帽子。
那孩子的身體緊繃著,然後過了一會兒才放鬆下來,臉蛋搭在了蕭闌的肩膀上,一手攬著蕭闌的頸脖,一手還拉著帽檐,呼吸溫熱。
「伊索大人。」等蕭闌抱著男孩下了馬車準備進門后,洛克停留原地吩咐夜間事宜,而奧奇跟在蕭闌身後,忍不住壓低聲音提醒蕭闌。門口跪下的隨行的侍衛和僕人都仍舊低著頭,但誰知道這些人心裡又會對這個將來的蘭索爾家族的繼承人想些什麼。如若是蘇格菲大人的話,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更不會當著下人的面抱著一個罪族奴隸進入住所享樂。
「奧奇,我並非蘇格菲。」蕭闌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向了身旁始終眉頭緊鎖的劍士,輕聲說著,「你既然知道我比不上他一絲一毫,又何必拿我處處與他比較?」
奧奇一震意外地看著蕭闌,並沒有想過蕭闌會說出這種話般。此時蕭闌的表情沒有不甘沒有失望,並非心高氣傲,也並非心懷不滿,反而只是如同很平靜地闡述。
蕭闌就算沒有什麼大智慧,更談不上什麼能當上大人物的人。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就算以後他成了大名鼎鼎的公爵,也沒有這個資本去繼承那樣霍大的資產。
他之前也不過是個咖啡館的小老闆而已,說到底優秀的也只有一點經營的小聰明,還有不錯的人緣和眼緣而已。蕭闌至少看得出奧奇雖然對他處處不滿,但至少人很好,一直以來都是真心提醒自己,反而洛克這傢伙輕浮得讓蕭闌覺得有些不放心。
「我只不過是個掩藏在蘇格菲榮光下的小人物,你不用太過在意。」蕭闌看著奧奇繼續說著,感覺到抱在身上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將自己摟緊了些,蕭闌下意識地拍了拍男孩的腦袋。
「伊索大人,請不要如此屈就自己。」奧奇依舊蹙著眉,低著頭恭敬卻也真心地說著。
「這好像還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過這樣恭維的話。」蕭闌忍不住笑了。
「屬下並沒有。」奧奇抬頭連忙反駁。蕭闌笑著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人是要和這個罪奴同住一間?」等回到房間奧奇的臉色變得陰沉下來。
「畢竟剛買下來的,要物盡其用不是?」蕭闌挑了挑眼,輕佻地問著奧奇。
看著奧奇陰沉的神色,蕭闌忍不住笑開了。他以前也認識這樣性子的朋友,當時蕭闌和朋友們在聚會的時候,總是會故意去逗他生氣。蕭闌此時也忍不住這麼做了,轉而故意在奧奇面前親了一下孩子頭上的帽檐,然後在奧奇愈發冰冷的臉里笑著進了房門。
等回到了房間,蕭闌俯下腰將懷裡一路抱回來的孩子放了下來。
等放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那孩子一手仍然緊緊抓住自己的一處衣襟不放,那孩子抬起眼來,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那雙枚紅色的眼眸里氤氳著一抹漂亮的暗色。
「怎麼了嗎?」蕭闌總覺得孩子是有什麼話要說一樣。
孩子搖了搖頭,然後低垂著眼,左手緩緩抬起撫了撫帽檐上剛被蕭闌親吻的位置。
蕭闌沒管孩子,只是走到了一旁置放的箱子里,裡面是排放整齊的瓶瓶罐罐的藥水。說來母親這些年還是蓄了不少珍貴的物品留給伊索,這些好東西都被置放於一個空間戒指里,蕭闌最喜歡的還是裡面一把防身的劍。這一把防身的劍正好可以讓蕭闌的火魔法元素覆在劍上,對於蕭闌這樣的見習魔法師必要時還是挺提升實力的。
即使這樣,空間戒指還有其他寶貴的物品之類的東西,不管是伊索還是蕭闌都沒有傻到和任何人提過。為了保險起見,蕭闌還將戒指掛在了一條項鏈上,戴在裡衣貼著皮膚的地方。
蕭闌拿出了一瓶白色的藥水,這是可以治療身體傷痕的魔法藥水,這樣的魔法藥水在市場上也是足夠貴的了。返回走到一半的時候,蕭闌又退了回去,指尖從一瓶瓶藥水上撫過,最後落在了一瓶透明的藥水上,蕭闌嘆了口氣將那瓶藥水也一同拿了出來。
「床上去,把衣服脫了。」
那跪在地上的孩子渾身一顫,然後抬眼有些震驚有些驚慌地望著蕭闌。
「想什麼呢,給你療傷呢。」蕭闌看著這孩子的表情,沒好氣地拍了把孩子的頭。
那孩子點了點頭,但是走到床邊的時候又開始猶豫起來,似乎像是覺得自己手腳不幹凈一般,都不敢碰著那柔軟精緻的床單。蕭闌從後面一把將孩子扔到了床上去,「快點脫。」
孩子立刻迅速地伸手將衣服脫了下來,裡面只是簡易地用白布包了下而已,並沒有治療。那白布上已經滲出了血跡,不知道是冷還是不適應,少年的身體在空氣里瑟瑟顫抖著。蕭闌不禁皺起了眉頭,不知道這孩子怎麼一直都一聲不吭的,應該很痛才對吧。
藥水從孩子的頸脖倒了下來,那魔法藥水真是有些神奇,像是一層晶瑩的白色浮膜一般覆在了少年的身軀上。那血色猙獰的傷口立刻癒合起來,也沒過一會兒就變為了有著粉色痕迹的傷口,蕭闌不禁感嘆自己母親給自己留下的東西果然真是好東西。
「這麼珍貴的東西用在一個罪奴身上好嗎?」那孩子低垂著頭,聲音有些乾澀。
蕭闌抬起頭,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他並未想過值不值得,應不應該的問題,只不過想到就這麼做了,「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下次再有這種事別說出來,我會心疼我的藥水的。」
雖然這麼說著,蕭闌仍然用藥水細緻地塗抹在男孩手腕上的血痕上。那孩子的顫抖不知何時止了,看著蕭闌紅眸里似乎有什麼黑色翻湧起來。
蕭闌抬起頭來,滿意地看著眼前全身白凈的男孩,想起來好像有隨從跟自己提過這個住所有室內的溫泉。蕭闌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黑髮,眼角瞄向了放在一邊桌子上的透明藥水,「去溫泉里泡一會兒,我……幫你洗個頭髮。」
等深夜的時候,蕭闌覺得這又是趕路又是折騰孩子什麼的已經很困了,偏偏在腦子昏昏沉沉的此時卻聽到有人敲門。蕭闌打了個哈欠走到門口,打開門就看到奧奇一臉凝重地跪著。
「奧奇,你怎麼來了?」
「剛才屬下收到了教皇今日下達的聖結令。」
「聖結令?內容是什麼?」蕭闌一頓,聖結令這個詞就算再[伊索]的記憶力也沒有多大印象。蕭闌只知道這個聖結令已經算是完全毀滅的命令,用來完全清除對教廷或是帝國具有威脅的一切人,物種,甚至是整片地域,這樣相當於是慘絕的聖結令已經有近百年未曾下達過了。
「滅絕所有罪族後人。」奧奇沉穩地說著。
「為什麼?」蕭闌的手緊緊抓著門檐,震驚地看著奧奇。現在所有的罪族後人都已經成為了最低賤的奴隸,帝國和教廷又何必要對這群奴隸趕盡殺絕。
「屬下不知。」奧奇自然不會知道,他們只不過是接受命令的人而已。他單膝跪地抬頭直視著蕭闌,「屬下願意為大人代勞服從帝國的命令。」
服從命令?
蕭闌微眯著眼,那不就是要殺死那個男孩嗎?其實不管對誰而言,都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奴隸而已,就算死了也無所謂。雖然眾人不知為何教廷會針對罪族下達這樣的聖結令,但也不會有人為了罪族奴隸而違抗教廷的最高指令。
「過來吧。」蕭闌看著奧奇握緊了下拳頭,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向一旁招了招手。
奧奇右手已經放在劍柄之上,當看到走過來的男孩時瞳孔驟然收緊,不可置信地看著,隨即轉而目光震驚地看著蕭闌。那個走過來的孩子,緊張不安地步伐有些緩慢遲疑,玫紅的眼眸帶著一貫的害怕和無措,但是那原來一頭黑髮已經變為了橙紅的發色。
奧奇心中一凜,帝國歷史里有一種被禁的藥水,那便是很早以前曾經創造出來可以改變發色的藥水。但是這個藥水剛被製造出來就被禁了,不僅害怕罪族改變發色,更害怕皇族的金髮血統被混淆。曾經的聖結令中的一項,便是滅絕了這個藥水還有能夠製造這種藥水的一種藥材,從那之後理應便沒有了這個藥水留存於世。
但是,伊索大人竟然有,而且還用在了罪族身上。不僅違抗聖結令還對罪族使用了禁藥水,這樣的罪過就算是蘭索爾家族都無法承擔下來的。
那孩子跪在了蕭闌的腳邊,低頭不語。
蕭闌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頭髮,「這只是我今天從拍賣會隨意買來的一個普通奴隸而已。」
「既然如此,這聖結令又與我何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