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亞爾曼花
空氣瞬間變得焦灼,大片的火色充溢進了視野之中。
所有人的舉動在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望向了此時正在使用火系魔法的蕭闌。
被認為最不可能出手,而且最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卻在此時釋放出了中階魔法[連環火球],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的。即使大家都未明說,但是心知肚明的伊索·蘭索爾這個魔法師的稱號只是一個挂名的而已。他甚至就連一個見習的魔法師都稱不上,只能感受到火元素,根本不會使用。
被測試出具有魔法元素天賦的孩子從小就會去魔法學院學習使用魔法,學習魔法的階段漫長無比,若沒有強大的堅持恆心和精神力就連見習魔法師的大門都無法打開。
即使使用了血靈石讓蕭闌能夠感受到火元素,但是蕭闌的年齡再進入魔法學院從最初學起完全是在丟蘭索爾家族的臉面。但是在路途中蘭索爾家族並沒有特意聘請魔導師來教導蕭闌,他們並不期待蕭闌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魔法師,只要人好好到了領地,接下來的事情家族裡自會安排。所以蕭闌充其量只是擁有了火系魔法元素的天賦,卻完全不會魔法。
奧奇倒是在夜晚時常會讓蕭闌出來鍛煉劍術,洛克每次都會站在一旁好笑地看著連握劍姿勢都不知道的蕭闌。洛克常說奧奇這傢伙太較真,等到蕭闌回到領地想要學習魔法自然會有魔導師來教,何必奧奇如此認真地去教一個魔法師劍術。
此時一個理應完全不會魔法的人卻突然使用了火系中階魔法,這樣的震驚讓所有人都一時晃神。
魔法師的成長一共有三個重要的轉折點,從中階到高階,從高階到魔導師,雖然都只有一個階級的差別而已,但是在這中間的艱辛和漫長是非常人能知曉的,這也註定了魔導師的地位是何其稀有而又尊貴。而第一個轉折點,往往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從擁有魔法元素,到如何使用魔法成為一個見習的魔法師。
即使擁有魔法元素,並不代表就會使用魔法。不管是魔法的吟唱與使用,精神力的強大與否,還有自身的天賦都尤其關鍵,這個過程往往需要學徒耗費漫長的時間冥想實踐。有很多人即使擁有魔法元素,窮極一生都無法使用魔法,最後選擇成為了魔法藥劑師。
而無人教導的蕭闌,在第一次使用魔法便無需吟唱的使用了中階魔法。
看那連綿不斷的火球,炙熱火紅的火球,和磅礴擠壓的空氣。若不是不知曉的話,眾人一定以為蕭闌是一個在魔法學院學習已久的中階魔法師。
這才是,真正的天賦。
[索菲亞,到我身邊來。]
索菲亞聽到蕭闌的話,沒有任何遲疑地便沖了過去,而身後的克里夫司祭和他的隨從恐怕一時也未曾反應過來。索菲亞的步伐有些踉蹌,奧奇連忙過去伸手扶住了女人。
蕭闌並不知道眾人的想法,他對這個世界的魔法概念欠缺的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使用了什麼魔法。只是此刻看到索菲亞安全地走到了自己的陣營里,蕭闌不禁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會使用了魔法,在剛才那一刻,憤怒和驚慌湧上心頭。似乎有什麼從手心傳來,炙熱而滾燙得似乎拚命奔流著融進了自己的血液里,奇怪的吟唱咒語在自己的腦海里驟然浮現,他覺得身體里似乎有什麼磅礴的力量在翻湧著,下意識地便抬起了手。
蕭闌就像是唯一擁有火焰的秘鑰的人,自來炙熱深處的審判者。他抬手,將一切灰燼抹去,一切污穢清除,一切黑暗驅走。一聲聲轟然巨響,蔓延的火色,第三團,第四團,第五團……連綿不斷的火球從指尖射出,越來越多的金紅色的火焰以蕭闌和馬車為中心畫圈出現。
一點一點,以野火燎原之勢蔓延。
那魔藤花在大火中燃燒,火星眨眼間升騰成一片旺盛的火海,火龍肆意。擠壓的空氣,焦灼的氣味,燃燒的魔物,在此刻全部都化為了在火紅的大火里搖曳的陰影。
眾人站在火圈的安全區里,安靜地看著眼前赤紅熊熊的火海。
火球圍出一圈疊一圈的圓,將鋪天蓋地的魔物全然燒盡,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跳動的紅。那魔物猙獰的牙齒,烏黑的毒液全部都蕩然無存,像是回歸了原本的面目般,只是一朵朵龐大的花朵般,此時在火海里,只看到那暗灰的花瓣一簇簇一團團在燃燒。
暗灰的花瓣燃在金紅的火里,融化成了一片浸透的玫紅。
磅礴的玫紅色的花火在黑暗中恍若跳著圓舞曲的舞步,恍若是頃刻盛開的花朵一般,一下指尖突然全部都怒放在了遼闊的灰燼之城,隨風搖曳,愈開愈紅。原本荒涼可怖的灰燼之城頃刻間成了花海一樣的地方,不可謂不震撼。
所有人都安靜地望著,像是遺忘了剛才浴血如同地域般的情景。
這個世界上讓人厭惡、恐懼的地方,卻恍若開出了這世上最美麗的花。
蕭闌恍若屏息般得看著眼前的場景,他突然想起了[伊索]的記憶。在曼格鎮上盛開著一種名為亞爾曼的花。那是一團團一簇簇盛開的小花,最上面的花瓣呈深色的玫紅,花瓣最底下點綴著紫色的斑點,在綠色的草叢中似乎連成了一片傍晚的紅霞。
母親最愛的就是亞爾曼花,她曾說,亞爾曼的花語是神的眼淚。
這也自然成為了[伊索]最喜歡的花。
蕭闌轉過頭來,看著緊緊握住自己手的男孩,剛才好像就是這隻小手傳來了炙熱而又滾燙的溫度。那原本看著外面的男孩感覺到了什麼,然後仰起頭來看向蕭闌。他微微歪著頭,那雙枚紅色的眼睛在火光里映襯得愈發耀眼而又美麗,如同[伊索]記憶深處的亞爾曼花一般。
「就叫你亞爾曼吧。」蕭闌輕聲說著,「這是我最喜歡的花。」
男孩愣了一下,然後重重點了頭,那雙蕭闌喜歡的眼眸里染著如同火光般燦然的笑意和溫暖。
蕭闌伸手在虛空一拂,那原本愈燒愈烈的火光漸漸泯滅下來。
他並未看到身側的孩子漸漸隱下來的笑容,那雙艷麗的玫紅眼眸里毫無光亮,一絲詭異的純黑在瞳仁中央慢慢擴散開來,像是吞噬一切的濃墨般。
男孩的另一隻手緩緩抬起,冰涼的指尖撫上了自己的眼角。
喜歡我的眼眸嗎?
在看到了這雙黑眸之後,還會喜歡嗎?
還會像這樣,繼續握緊我的手嗎?
[雙黑之子,攜禍亂而生,墮世界之巔。]
此時無人注意到一個孩子的眼眸,近乎於墮落到糜爛的黑色,他低垂著眼看著那緊握自己的蕭闌的手笑了。那笑容很天真,更多的卻是殘忍冰冷,似乎有什麼瘋狂和執念的洶湧風暴在眼裡肆起。
一陣狂風吹過,灰燼四起,伴隨著那朦朧的塵埃之中,那燃燒的花瓣從魔物上脫落,驟然懸著風一圈圈吹起,翩然在空中旋轉。枚紅色的火焰一點點跳起,成片旋轉,像是獲得了生命一般,愈來愈多,愈來愈密集,在遼闊蒼茫的天空里堆疊,恍若密布奇幻的星星般,紅得璀璨,亮得耀眼。
然後如同從天而降的雨一般,燃火的花瓣一般般墜落。
唯美,溫暖,光明。
在這黑暗陰冷的灰燼之城裡,燃盡火紅之色的地獄之花。
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靜,無人說話,只是安靜地望著眼前的美景。
這真是世上最慘烈黑暗的意外,卻也最美麗的意外。
「好!不愧是蘭索爾家族的繼承人!」克里夫司祭的聲音突然間打破了原本的平靜,男人的臉上沒了之前的陰鬱和憤怒,反而是放聲大笑著,似乎對剛才所看到的非常滿意一般。他視線遙遙望著蕭闌,眼眸里浮動出了激動的情緒,「伊索·蘭索爾,是我小瞧你了。」
蕭闌不禁渾身一陣寒意,任誰被一個剛剛還想殺了自己的人誇獎都是一種惡寒的體驗。
戰事已盡,所有的魔藤花都已經燒光,火焰也被融化成了灰燼之城新的一層塵埃。此時接下來的事情也隨之而然地推上檯面,所有的蘭索爾家族的護衛手中仍然緊握著劍,凌厲的眼神看向了一旁仍站在光系魔法陣之下的克里夫司祭和他的隨從。
任誰都能看出真正的敵人不是魔物,而是眼前這位享有名望的教廷的司祭大人。
「克里夫司祭大人。」奧奇收起劍,沉穩邁步走向了克里夫司祭。他並未下跪,只是神色冰冷而強硬,眉眼凌冽,「魔藤花遇襲之事,種種兇險,您在危難之上非但不出手相救,卻罔顧一旁蓄意謀害伊索大人。即使您貴為教廷司祭,也沒有權利謀害安德烈公爵之子,更無權踐踏在蘭索爾家族的尊嚴和榮耀之上。」
「今日之事吾等會全數向安德烈公爵稟明,希望司祭大人能對蘭索爾家族有一個合適的交代。」
「如若您想將伊索大人和吾等滅口,那麼要戰便戰!」
奧奇沉穩鏗鏘的嗓音,他驟然拔出了劍,那一瞬間冰冷嗜血的氣息蔓延,那樣的氣勢似乎要將這片天地變得支離破碎。彷彿有什麼在空氣中陡然炸裂開,不斷擠壓著一股沸騰的熱血衝出體外,剛經歷了惡戰的眾劍士雙手握劍,士氣高漲,眼神凌厲地對向了克里夫司祭。
蕭闌看著奧奇的背影,不由得覺得有個這樣的劍士留在身邊真是太令人安心了。
他突然記起了站在身邊的索菲亞,轉過頭去只看到女人正盯著奧奇的背影。索菲亞右手握拳有些顫抖地放在胸口,眉眼專註而又熱誠,全然不是初見時冷漠郁色的模樣。
蕭闌一愣,突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看來計劃要更改了。」克里夫司祭向身旁同樣拔劍的護衛說著,「將行程推遲,晚些時日再到聖殿。先到蘭索爾家族的領地去,想必安德烈公爵也定想念他的女兒了。」
克里夫司祭毫無憂慮,他輕描淡寫地說著,眉眼裡盯著蕭闌似乎還多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今日之事,我自然會給安德烈公爵一個滿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