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神明之力
時間似乎被那雙燃著火星的黑眸所禁錮,無數碎裂的火星和塵暴從身後襲來,蕭闌覺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住。只覺得四周的一切都在震動,似乎快要炸裂開一樣。
亞爾曼靜靜地抬眼直視進蕭闌的雙眼,毫無躲閃。
明明被拆穿的人是亞爾曼,反而卻讓蕭闌無處可逃。
黑髮黑眸,此時這預言里要墮世界之巔的雙黑之子就在自己的眼前。
蕭闌一直覺得自己到這來之後委屈得很,只不過是好心救了個孩子,卻一直被反派壓迫著。
但此時蕭闌才知道,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因為蕭闌一直盡心庇護的人,便是一個徹頭徹尾,要毀滅世界的大反派。
蕭闌的手顫抖著,然後猛地扯開了自己身上披風。披風在空中被用力地劃出一道墨綠的弧度,然後在風中隨著簌簌的響聲落在了亞爾曼的身上,完全遮掩住了男孩的身體。
當蕭闌下意識將披風蓋在亞爾曼的身上掩蓋住他的發色和瞳色后,他才突然想起來,這個人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做這些。攜禍亂而生的雙黑之子,瘟疫、雪崩、獸潮,現在的火山也不過是傑作之一。
就算這裡所有人都會死,亞爾曼也不會死。
「你要毀滅這個世界嗎?」
蕭闌輕輕地問了出來,又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話剛開口就似乎被喧囂轟隆聲給壓得無聲無息。
他的手緩緩從亞爾曼的身上離開,然而隨即一雙灼熱而又滾燙的手用力地抓緊了蕭闌的雙手。蕭闌一怔,彷彿那觸感的痕迹成為了血液流向,只感覺那像是要被燙傷的熱度直達心臟,只看到那一雙隱秘在帽檐下的黑眸緩緩睜開,讓蕭闌不禁窒息。
其實蕭闌此時心中並沒有慌亂,沒有恐懼,也沒有多少驚訝。
反而是有一種,原來是這樣的想法。
亞爾曼不像何墨,因為他總是笑得很燦爛單純,因為他老是賴著自己有說不完的話,因為他漂亮的紅眸里從來都沒有一絲陰霾。就是因為完全都不像,所以讓蕭闌覺得有些不對。而現在蕭闌看著亞爾曼的臉,蕭闌反而覺得就應該是這樣。
甚至蕭闌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
洛克說的沒錯,身為一個什麼魔法都不會的人,卻輕而易舉地使出了中級的火系魔法。這的確足夠惹人懷疑,蕭闌他從未認為過是自己的天賦,他知道,那個時候亞爾曼牽著自己的手,有什麼炙熱的強大之力從自己的手心傳來。
在空間傳送之後,他即使受了光系初級魔法受的傷,但也不至於睡了十天之久。當蕭闌醒來之後他便意識到了,自己身體里魔法元素的變化,那些自己從不知曉的魔法吟唱咒語卻在腦海中清晰無比。還有便是亨利,從一個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很多,特別是亨利看著亞爾曼的眼神,憧憬炙熱而又無比虔誠。
蕭闌不想知道亞爾曼是不是就是預言之人,他怕自己在這個毀滅世界的大課題里越陷越深。
他已經走到了那條名為真實的線,但是卻不敢跨越,只敢緩緩向後退。
然而此時,真相就這麼展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蕭闌此時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勁:所以我來到這個世界的預期打算,是要殺了一個實力足夠毀滅世界的人?等等,這個戰鬥力真的相當嗎?
亞爾曼並未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蕭闌似是在神遊的表情,然後突然笑了出來。
男孩微低著頭悶聲笑著,雙手緊緊抓著蕭闌的手,像是很開心似的。
蕭闌看著突然笑起來的亞爾曼恨不得一個巴掌扇過去了。你隨意搞個嚇死人的火山爆發出來,還被我戳穿了真實身份,現在你居然還敢笑出來!
然而就在下一秒,亞爾曼的表情突然轉變,眉頭緊蹙,似乎疼痛至極一般地蜷縮著倒在了地上。
蕭闌此時才是被真正嚇到了,看到亞爾曼的手緩緩從自己的手上滑落,然後痛苦地倒在地上的這一刻的震驚絲毫不亞於剛才知道亞爾曼是雙黑之子,他呆愣著伸手要去拉起亞爾曼。
這什麼情況,說好的世界終極大反派呢?
你跟我透露一下啊,你現在倒下到底算是計謀,還是意外?
傾盆大雨的岩石和火山灰無休止地泄落,一切都籠罩進黑暗之中,只剩下了由通明的火焰折射的擁向死亡的地獄之火。周圍的人全部都跪在地上,將頭壓在地面上,似乎不見到那即將襲來的熔岩就可以不畏懼,但他們的眼中盛滿了絕望,已不再祈求希望的存在。
越發火熱的熱浪襲來,耳邊嗡嗡作響,崩塌和熔岩轟隆襲來的聲音越發響亮。
蕭闌焦灼地看著全身疼痛不堪的亞爾曼,他甚至能夠聽到男孩骨骼在身體里嘎吱作響的聲音。男孩的聲音壓抑,在極力忍耐著已經無法忍受的疼痛一般。
蕭闌轉過頭,只看到無際的烈火和塵暴,一切都即將被完全湮沒,然後永遠沉寂在灰燼之中。
「大人,您做什麼!」一直在一旁即使也同樣看到了亞爾曼的黑髮黑眸也只是震驚不做聲的奧奇,在此時看著突然站起來的蕭闌焦灼地問著。
只見到那人緩緩站了起來抬起手來,他的口中輕輕吟唱著魔法咒語,一座巨大的土盾瞬間拔地而起,那轟隆的聲響在耳邊更甚。土盾直衝向天空,恍若地動山搖般的地面的震動讓原本跪伏的所有人也不由得抬起頭來,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情形。
下一秒洶湧的烈火和塵暴就兇猛地直衝過來,然而眾人只看到那土盾將火焰和塵暴隔絕在外。所有的烈火熔漿還有塵暴碎石全部都從巨大的土盾兩側擦過。
所有人都抬眼震驚地看著這個使用了土系高級魔法的人。
銀藍色的頭髮在空中肆意的風中凌亂的飄散著,他站在人群中心,為所有人構起了安全的空間。
周圍的人不由得跪著以蕭闌為中心迅速地靠近著。
時間在此刻顯得格外的漫長。
在絕望中等待死亡的時間漫長,在絕望中看到希望等待救贖的時間卻更長。
土盾緩緩出現了裂痕,有火蛇從土盾的間隙里掙扎著想要湧出。人群出又出現了絕望的抽泣聲,似乎已然看到了土堆在倒塌,烈火將一切都燃燒殆盡的一幕。
這就像是一場無止盡不斷吞噬著世界的崩塌,四周的一切在震動,似乎快要炸裂開來一樣。不知過了多久充滿裂縫的巨大的土盾驟然炸裂開來,伴隨著破碎變為泥土粉末的土盾,持續不斷的熔岩和烈火噴涌著襲來。
血紅色的魔法陣在蕭闌的腳下猛地浮現,那金紅的火焰從魔法陣里湧出,像是完全將蕭闌整個人都包裹住湧進了通紅的烈火之中,那雙藍眸在火焰中似乎也投射出了金紅的火色。
[浴火重生]
火系終極魔法在蕭闌的手中使出,那一刻烈火瞬間在魔法陣里湧出蔓延開來,衝天的火焰在人群周圍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圈。當熔岩和火焰襲來之刻,那火焰似乎完全融進了金紅的魔法火焰裡面,然後化為了保護圈之上的火焰,那金紅的火焰更加直聳入天,似乎要硬生生地將那黑色陰霾的天空給打出一個光明的洞來。
[地獄火焰]
緊接而來的是火系的禁咒,洶湧而至的如同瀑布的火焰在此刻猛地如同火龍一般騰空而起,然後突然間猛衝下來與接下來火勢減弱的火山熔漿烈火相衝撞。那金紅色的火焰和紅黑色的烈火恍若兩堵巨牆一般,完全撕扯開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壓制,融合,爭奪,碎裂。
在此刻一切似乎都已經被毀滅,像是完全墮落進了地獄之火之中。
然而生的希望卻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都雙眼凝視著那熊熊火焰,直至那金紅色的洶湧如同海洋般的火焰竟然愈發兇猛地,完全壓制過了火山的熔岩。然而如同巨浪一般席捲著,向著反方向衝去,地面留下了一片漆黑的焦土,而轟隆的巨響聲卻是在向遠方滅去,然後那火焰全部都融進了大海之中。
一切又回歸到了寂靜,只剩下漫天的灰霾和毒氣。
蕭闌低垂著眼,有光從手掌心浮出,光系魔法陣從半空中緩緩升上天空,一點一點擴大,直至完全遮蓋住了地面上唯一一片未被火山爆發侵蝕的土地。
光芒凝聚天空,在此刻,黑暗和陰霾頓時恍若碎裂開來,光明散落。漫天的金色光點落下,美輪美奐,人們想要伸出手接住,卻發現他們緩緩消失,只留下溫熱的感覺。
這是神的奇迹。
蕭闌的周深縈繞著無數金色光點,在光芒的最中心閃耀著,宛如神明降世。
這是神明的力量。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不敢仰視,只敢恭敬而又無比虔誠地跪伏在他的腳下。
神殿之門也緩緩打開,裡面的神職人員惶恐而又虔誠地全部跪成了兩列。
蕭闌從地上將依舊蜷縮著的亞爾曼緩緩抱了起來,他緩緩走過跪地的眾人,視線沉穩地看著神殿大門,奧奇隨機沉默地跟在蕭闌身後。在走到神殿的門口時,蕭闌的步伐頓了頓,然後走了進去。
「神使,請問您懷中此人……」跪在地上的司祭抬頭只敢稱呼為神使,他見識到了此人輕鬆地同時使用了土、火、光系的終極,甚至是禁咒魔法,這已經近乎於是神之力了。但是他看著蕭闌懷中抱著的全身被披風完全裹住的人,身為神殿的司祭下意識多問一句。
蕭闌神色微冷瞥眼低頭俯視那人,司祭立刻默不作聲,然後恭敬地低下頭直貼地面不敢再多言。
「給我安排一個房間,立刻。」蕭闌冷聲說著。
隨機蕭闌便被司祭立刻引入了一個偌大而又奢華的房間,這本是為迎接主教到來準備的。
「屬下在門口守著。」奧奇也未曾多言,低垂著眼便退出了房間。
被放在床上的男孩依舊痛苦地蜷縮著,蕭闌更加能夠聽到男孩體內骨頭咯吱作響的聲音,那聲音蔓延全身像是體內在爆炸一般。骨頭如同尖刺一般似乎要穿透男孩的身體,但是也因此,男孩的身體在肉眼可見下開始生長。
那稚氣的臉孔因為輪廓線條改變而成熟起來,黑色的凌亂的短髮在此刻也瘋狂地生長。手腳拉長,軀體抽高,瘦弱嬌小的男孩的軀體一點一點,展現出了成年男人軀體的堅韌的美感。他身體上原本遺留下來的淡色的傷痕和烙印通通都不見了,只留下了遍布全身的黑色圖紋,那繁複的花紋如同魔咒一般蔓延在男人的全身。
蕭闌感覺到身體被施加了強大而不可動搖的力量,他的視線突然顛倒,當他定神時只看到那一雙凌厲而又陰森的黑眸,眼底濃厚的黑暗似乎快要溢出來。
他被男人拖到了床上,而男人完全壓制住自己的雙手,正在自己的正上方安靜地看著自己。他的黑色長發垂落在蕭闌的臉頰旁邊,讓蕭闌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緊張,慌亂,而又有些迷茫。
他不敢開口,甚至都已經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亞爾曼。
是啊,這個人到底是誰?
明明是被視為骯髒污穢的罪族,卻擁有讓世人恭敬臣服的神明之力。
甚至還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讓那麼強大的魔法之力,輕鬆地讓自己使用出來。
當男人緩緩低頭的時候,蕭闌覺得自己都在屏息,他只感覺到了頸脖處傳來一陣呼吸的溫熱。但是卻有一種麻木而又危險的感覺似乎在瘋狂地刺激自己的神經,那像是一種遇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野獸一般的錯覺,似乎下一秒就會撕咬自己的喉嚨將鮮血吮吸殆盡。
「好脆弱……」
亞爾曼輕聲說著,那聲音已經完全褪去了稚嫩,沉穩而又低沉地在蕭闌的耳邊迴響。
如此貼近的皮膚,脈搏,血液,亞爾曼甚至只要用指尖在這個人的頸脖上輕輕一劃,這個人的生命就會隨著鮮血一同隕落。那些無時不刻在擾亂自己思緒的呼吸,嗓音,目光,舉止,還有心跳都會歸為平息。
明明是如此的脆弱。
但是——
當那人持劍想要殺死自己時,是這個人毫不猶豫擋住了攻擊,即使雙手染上鮮血也要保護他。他的雙眼黯淡,神色冰冷,但是抱住他的時候卻渾身顫抖,淚流滿面。
當那烈火襲來,是這個人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自己,彷彿支離破碎也仍舊選擇奮不顧身。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也依舊護住了他。他抱住他,幾個世紀以來終於又一次步入了神殿之中。
他這一生已經經歷了無盡的歲月,他所有入骨的執念在漫長的時間下只不過化為了無法擺脫的宿命。他沒有對什麼執著不倦,只剩下這個緊緊擁抱住自己的男子。
是的。
目光注視著我不夠,牽住我的手還不夠,雙手緊緊擁抱住我也不夠。
我要的是這個人完全屬於我。
但是這個人的目光總是看向遠處,他似乎永遠都在走動著,不會為誰停留。所有的力量,財富,權利在這個人的眼裡就恍若只是漂亮的擺設一般,即使任何事情也無法真正透入這個人的視線里。那雙藍眸之中總是映入他所看不透的未來,美麗而又自由,卻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就那樣離開視線。
我該怎樣,才能完全抓住他呢?
「你想要什麼?」
男人緩緩抬起頭來,他背對著光芒,臉藏在陰影中趁著黑色花紋顯得妖異無比。
蕭闌愣住了。
——我想要回去。
然而此時蕭闌也知道,自己不能說出這樣的話。
但是亞爾曼的這句話恍若像是在說,不管蕭闌說想要什麼,亞爾曼都會給他。
只是蕭闌不知道,這換取的代價又是什麼。亦或者,蕭闌只是下意識地不知道而已。
「如果我說,我不要這個世界毀滅呢?」蕭闌輕聲地,試探著問了出來。
「你喜歡這個世界嗎?」男人沉聲笑了出來,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蕭闌的臉頰。
蕭闌皺了皺眉,他無法回答。他並不喜歡,那是因為他心中一直想著這裡並不是他歸屬的地方。
「既然不喜歡的話。」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然後低頭,額頭貼著蕭闌的額頭。那雙漆黑的瞳仁完全直視著蕭闌,恍若將蕭闌整個人,只有他一個人,囊括進了他的世界里一般。
「那我為你,創造一個世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