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六十四:往事(七)
一天後,一名紅髮老者站在關押辛武的房間內,旁邊跪著十二名戰戰兢兢的守衛。
「身處構造森嚴的迷獄,十二個人加兩條血獄犬的看守,竟然讓一個不到十四歲的小鬼逃了出去。
身為顧家的管家,我有何臉面去見顧內大人?」
「洪星大人,我們錯了。求求你給我們一次機會。」守衛們涕淚交錯,嚇得魂不附體。
「淵歷,你看出他是怎麼逃出去的嗎?」老者語氣不悅地詢問背後的屬下。
老者的背後站著一名短髮的瘦高男子,頭髮豎起,一條刀疤從左眼垂直細薄的嘴唇。
淵歷眼睛微眯,思索幾許,突然拍手稱好,眼中射出狂熱的目光。
「如此聰明的小鬼,真是百年難得一遇。」
「你知道他是如何逃出去的?」
淵歷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隨後對著洪星恭敬地點了地點頭:「大人,這小鬼絕對是驚世鬼才,定要斬草除根。」
他右手握成鷹爪,一股吸力迸發而出,角落裡的弓和箭矢便落到他手中。
緩步走5◇,到雕木松花床前,望著斷裂的兩隻床腳,讚許地道:「他用這弓矢取得了雕木松花的松脂珀,然後將其扔在大廳的衣物之處。
衣服所在的地方是唯一能有陽光照射的地方。
正午時分,陽光會從頂部的天窗投射光線,而松脂珀燃點極低,這就是為什麼大廳內的衣服會無火自燃的原因。」
「大人,請來這裡。」淵歷領著洪星走出牢房外,停在白瓷盆旁。
「您從白瓷盆內看到了什麼?」
白瓷盆內布滿漆黑的灰塵,但是在灰塵之下隱約可以看見牢房頂部「方程代碼」機器的輪廓倒影。
「那個名為辛武的小子因為身處牢房,是無法直接看到方程代碼的,但是他可以通過這水中倒影獲得打開牢房的密碼。
衣物燃燒后,定然會有漫天灰塵,灰塵同樣會落在方程代碼機器上。
但是守衛們每天都會通過按下密碼放犯人去大小便,洗滌衣物;因此他們按下密碼時,會將按鍵上面的灰徹底清除。
如此哪些按鍵灰塵密布,哪些按鍵光滑無痕都可以在這水中一一浮現,辛武通過倒影便能知道密碼由哪幾個數字組成。
牢房由四位數的密碼七、八、零、三組成,他要做的只是正確地將其排列組合。
對於能想出這樣精密計劃的小鬼來說,得出正確的密碼應該是小事一樁。
守衛們每兩小時巡邏一次,夜晚更是因為相信迷獄的安全可靠性將時間推到四小時巡邏一次。
在這期間,辛武有充分的時間走出監獄用來觀察封魔監獄的地形,然後到巡邏點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監獄。
四個小時足夠他了解監獄的一切,所以他發現了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
「你是說——糞池?」洪星身體猛然一怔。
「不錯!」淵歷正色道:「那骯髒污穢,狹小黑暗,屎尿密布,蛆蟲滋生的地方定然是任何人都不想待的地方,誰會傻到進入內部與蚊蠅為伍,糞便相伴?
因此將糞池作為通往外面的唯一路徑,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即使想到,依舊有大部分人沒有勇氣嘗試。
可是他做了!」
淵歷嘴角浮起異樣的笑容。「若真如你所說,我倒是有一事好奇。
既然他如此聰穎,應該能料到裁決之光定然不會助他。
為何他還傻傻前來,導致自己被關進迷獄呢?
隨後又費勁千辛萬苦出來呢?」
淵歷雙眉鬱結成峰:「繞一圈回到原點和一直待在原點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歷經死亡而存活和一直安全存活相比,前者肯定會成長更迅速。
我有種預感,他冒險前來應該只是為了解除某種心結。
或許他認為,人生有某些東西比死亡更重要吧!」
淵歷眉眼微眯,輕輕咬牙:「這樣的小鬼,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劍魔敦煌?」洪星的聲音猛然提高,瞪大雙眼。
淵歷點點頭:「劍魔!曾經讓整個星源大陸聞風喪膽的人,十八歲成為豪級獵手的男人。」洪星牙齒打顫,身體微微發抖,赤紅呼吸像蟋蟀的觸角不斷搖晃:「若真如此,那可真是放虎歸山!
小鬼的這等靈智,這等隱忍,這等勇氣,老夫也是生平所見。」
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脖頸上,輕輕一劃,望向淵歷:「你身經百戰,我自然相信你的直覺,此子定要斬草除根!」
淵歷怪裡怪氣地笑道:「那就由我去吧,我好久沒有遇見這樣聰明的小鬼了。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讓我先吸點血吧!」
淵歷盯著跪在地上的守衛,輕蹙眉頭:「讓他將白瓷盆放在外面的守衛站起來,一切因你而起,你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況且,辛武滿身臭氣,血獄犬都無法追蹤,定然耗費我一番功夫。
你的血就當做是提前的補償吧!」
「淵歷大人……不……不要啊!」
慘叫聲瀰漫正座監獄。
……
精火森林,望月石。
辛武與對面叼著煙斗的老者四目相對,煙霧繚繞,辛無法看見後者的表情。
許久過後,老者跳下望月石,無限感慨難以置信地道:「我等了整整一個月,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從迷獄出來。」
辛武默念方程代碼,將納戒里的文件丟給酒糟鼻子的老者,轉身離開。
看完文件的老者攔住走入森林的辛武,讚許且又感激地道:「你幫了我大忙,想要點什麼報酬?」
「你能給我什麼報酬?」辛武頓時來了幾分興趣,他確實很需要力量。
「讓我教你變強吧,依靠我,你可以做成很多事。」
辛武愣了愣,搖頭拒絕。
弱者才會依靠,他還有四年的時間去闖一闖,呆在安全祥和的環境中,成長很慢。
「為什麼?」
辛武沉默不語,目光被漆黑的夜晚染得更為深邃。
「我叫殺人蜂。「老者吐出藍色的煙霧,笑著道:「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到琳琅行來找我就行,隨時歡迎你。」
辛武微笑著點頭回應:「我只是在幫我自己的同時順便幫了王大鎚而已,其實我們互不相欠,你也不用跟著我。」
「你還真是冷漠,裁決之光的事情給了你很大的打擊吧!」
殺人蜂默默走到辛武的背後,又再次走到辛武的前方。
「有空擔心我,還是擔心怎麼營救王大鎚吧!」
「他沒救了,從他自願進入迷獄成為間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死了。」
殺人蜂神色哀傷,卻在片刻后拍了拍辛武的肩膀:「顧內的屬下不會放過你的,我最後說一次,跟我走吧!」
他的手掌如同抓捕獵物的鷹爪,輕輕用力。
辛武再次義正言辭地拒絕:「我不需要可憐,現在的我雖然很弱,但如果想逃,也沒人抓得住我。」
「你哪裡來的自信,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小鬼。」
殺人蜂的手掌漸漸鬆開,他不喜歡勉強人,這世界總存在著許多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
「明明是個普通的小鬼,但辛武不是。」少年趁著殺人蜂分神之際,迅速沖入黑暗的精火森林,消失不見。
殺人蜂欲往前追,最終還是停下腳步搖了搖頭。
「有緣再見!」他如鬼魅般憑空消失,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將王大鎚冒死獲取的信息交給琳琅行,而不是在眼前無關緊要的少年身上浪費時間。
……
「嘿,原來你在這裡啊,害我們找了好久。」
喵喵手中的權杖敲著辛武的腦袋,後者閃電般地打了個冷顫,驚愕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恐。
辛武從往事中回過神來,望著凄冷的月色,露水在他的身上凝成了薄薄的冰晶,但他全然不知。
比起他內心的痛苦,身體的摧殘要輕微許多。
那是一段黑暗而又艱難的往事,從迷獄逃出來之後,他一直在躲避顧內下屬的追殺,曾經躲到農村種田植菜,也曾在下水道度日如年,辦成乞丐為生……
辛武用手掌蒙住潮紅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裹緊黑色的卡其米圍巾,儘管身體冰冷,但脖頸依舊溫暖。
是的,那是妹妹的溫暖!
「梓月,你還好嗎?
這一次哥哥很快就來救你!」
辛武拿開手掌,目光兇狠如狼,激蕩的殺意令黑袍汩汩作響,嚇得喵喵往後一跳。
她望著神經兮兮的辛武,水靈靈的眼睛帶著一絲驚恐:「我只不過是敲了敲你的腦袋,用不著表露出這麼大的殺意吧!」
「那不是針對你的。」
「針對誰?」
「針對許多我即將要斬殺的人。」
「管你針對誰?」
一旁的蘇三叉著苗條的腰肢,高傲地道:「我沒想過你真能帶著鬼武姬從蝮蛇出去,但這是好事,我們應該商量如何捕捉螳刀了。」
「不用商量,你說過,願賭服輸,領導者是我。」辛武同樣高傲回應。
「那也得看你的計劃是否可行?」蘇三修長的玉腿踩得地面轟轟作響,藉此表達對辛武的不滿。
月明星稀,寒風呼嘯。
辛武目視二人,在凄涼的月色下與兩人靜靜商討狩獵螳刀的具體細節和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