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六：嘉慧郡主的心思
「蒼鸞書院朔望日的宴會，怎不見堂嫂去參見？」嘉慧郡主問道。朔望日就是初一十五，素來是一個月里最要緊的兩天，宗老閣的會議也是在這兩天開。
嚶鳴搖了搖頭：「這種熱鬧場面，你們年輕人湊一塊，我去摻和什麼。」——一群年輕的女孩，她去摻和什麼？
嘉慧郡主咯咯笑了：「堂嫂不也才二十五歲嗎？說話竟老氣橫秋的。」
嚶鳴一時啞然，她的年齡，的確沒法解釋呀。
嘉慧郡主笑曰：「現在堂嫂的女兒被大長公主收為弟子，養在圓明園中教導，嫂子正落得清閑，若得了空，也時常出來走動才好。其她名媛姊妹們，都對堂嫂好奇得緊呢。」
婧歡的確是以關門弟子的身份去圓明園的……也就是個名義。
嚶鳴呵呵笑了，「只怕我的名聲不大好吧？」——把富察盈袖整去了寧古塔監獄，想必不少人心生畏懼，而且婧歡那麼大了，她才跟啟泓結婚，只怕也會有人暗地裡嘀咕她的私德……
嘉慧郡主道：「有富察盈袖的前車之鑒，沒人敢胡亂嚼舌根子。而且，像富察盈袖那種張狂無知的蠢人，想必不會有第二個了。」——嘉慧郡主言語中，毫不掩飾對富察盈袖的鄙夷。
其實，皇族的整體教養還是不錯的，閑著沒事惹是生非之人雖然也有，但很少有人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她已經是名正言順的蓬萊郡王王妃，就算有人嘀咕，也頂多在心裡嘀咕，不敢宣之於口。
渤海郡王一脈，一下子出了兩位郡王，哪裡有人敢胡亂得罪？就算是身份高於渤海郡王一脈的，也看得出來，啟泓早晚要結金丹封親王，甚是十有八九還會有成為宗老閣閣員的一天，哪怕是皇子們，也是要儘力與之交好，而非結仇。
這些玩政治的人，都會很聰明地盡量少與人結仇，把自己的朋友弄得多多的，日後的路才會越走越寬廣。名媛的父母們，必定也警告了她們，別學富察盈袖那種蠢貨。所以，若是她參加名媛聚會，只會有人與她交好，而不會與她結仇。
嘉慧郡主可謂是一語道破其中玄機。
可嚶鳴仍舊不喜歡那種場合，便道：「等婚後我閑下來，會去參加的。」——就算參加，也是偶爾去應應景，她可不喜歡把時間消磨在那上頭。
不過名媛中應該也有不少精通棋藝的，交流一下也是蠻不錯的。
女僕沏了獅峰龍井上來，茶盞是透明的耐熱琉璃，茶湯也是澄澈明透，一眼望去，是淺淺的金綠色，那色澤漂亮極了。
嘉慧郡主端起茶盞，長長嗅了一口，聞著那茶香，不由點了點頭，笑著說「這味道，一聞就知道是貢品級的龍井，和宮裡的是一個味道。」
如今頂級的茶葉，自然是貢品級，皇帝專用的級別。泓園中也備有這樣的茶，就是專門用來招待嘉慧郡主這樣的客人。平日里，嚶鳴都是喝悟道茶的。
喝著茶水，嘉慧郡主不由瞥見了一旁花梨木案桌上的圖紙，不禁滿是艷羨地道：「這蓬萊仙島可是個好地方，待到建成了，一年四季都能去度假。」
蓬萊仙島是海盜，夏季清涼潮濕，冬季也比帝都暖和，而且渤海灣的風浪也不是特別大，蓬萊仙島的確四季宜人。
「大皇子不是也有島嶼封邑嗎？」——用得著羨慕旁人么？
嘉慧郡主嘆了口氣：「皇瑪法不喜歡我阿瑪，我的阿瑪的封邑島在赤道上呢！根本沒法住人！」
嚶鳴一愣，尷尬地笑了笑：「皇族內事，我不大清楚……」
嘉慧郡主莞爾一笑，笑容里依稀帶著幾分苦澀：「皇瑪法偏愛三叔，厭惡我阿瑪，早不是秘密了，也就堂嫂還不知道。」
聽了這話，嚶鳴只訕訕笑著，卻並不接話茬。皇家的內鬥，她無心摻和，也不想去了解。
嘉慧郡主看了她一眼，「我聽說，為了和堂嫂結婚，啟泓堂哥跟外邊的女人全都斷絕了關係。」
嚶鳴笑著說：「他若不跟旁人斷乾淨了，我也不會跟他結婚的。」——弘曆上輩子是皇帝，她實在受夠了，左右一個妃子，又一個貴人的。
嘉慧郡主不禁笑容熠熠：「我瞧著，堂嫂這般氣性，倒是像極了我的瑪嬤呢！」
嘉慧郡主的瑪嬤？？她是皇帝的孫女，那祖母應該是……
「皇後娘娘？」——她祖母應該是皇后吧？
嘉慧郡主笑容一滯，不禁無奈地搖搖頭：「堂嫂還真是一點不了解皇家內事啊！」
嚶鳴不由一愣。
嘉慧郡主便道：「說她是皇后，其實也是。只不過很久以前是，如今我瑪嬤是敬親王妃。」
嚶鳴瞪大了眼珠子：「這是……怎麼回事？」——皇后怎麼會變成王妃？
嘉慧郡主道：「這件事人盡皆知，只是如今不許議論罷了，所以才沒有人跟堂嫂提起。」
幽幽一嘆，嘉慧繼續道：「瑪嬤她是宗老閣一位長公主的女兒，天生就有靈根，所以後來許配給還是皇子的皇瑪法，而後，皇瑪法繼承皇位，瑪嬤自然也就成了皇后。瑪嬤的性子，也跟堂嫂一樣，眼裡揉不得沙子。可自古做皇帝的，哪個不花心？眼看著一個個不知誰生的孩子被帶回來，得到皇子身份，瑪嬤終於忍無可忍，向宗老閣提出申請，她要跟皇瑪法離婚！！」
嚶鳴目瞪口呆，和皇帝離了婚的皇后？只怕這是千古以來第一例了！！
「而那時候，皇瑪法和一個貴族女子如膠似漆，巴不得與瑪嬤結束婚姻關係。所以，他也同意了。結束婚姻關係后，瑪嬤自然就不再是皇后。皇瑪法也很快就娶了那個貴族女子為皇后，瑪嬤氣不過，便接受了敬親王的求婚。皇瑪法極力反對，可架不住瑪嬤心意已決，而瑪嬤的母親和敬親王又都是宗老閣閣員，所以，皇瑪法反對也是無益，敬親王還是以浩大的聲勢迎娶了瑪嬤。可以說是狠狠打了皇瑪法的耳光。皇瑪法也覺得，瑪嬤這是故意羞辱他，可他又不能把宗老閣閣員怎麼樣了，所以一直都很厭惡我阿瑪。」
嚶鳴不禁嘖嘖稱奇，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傳奇的皇后，嚶鳴都有點佩服這位了呢。
這皇帝也真有夠垃圾了，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兒子一個個帶回來。這位元后好歹也是個長公主的女兒，如何能受得了這種氣？她是覺得為了一個皇后的虛榮，整日忍受這些是大大的不值得，才索性要求離婚。
而皇帝竟也爽快地答應了。
結束了婚姻之後，皇帝都娶了外面養那個貴族女子，憑什麼人家不能再嫁？！
自己可以無限風流，可女人卻必須從一而終。哪怕到了一夫一妻的現代社會，皇帝這種生物的自以為是基因還是沒有改變啊！！
對於這種人，嚶鳴只有倆字——垃圾！！
前妻想跟別人結婚，還好意思從中阻撓？！
阻撓不成，居然還把怨恨轉嫁到與前妻生的兒子頭上！！
真是垃圾到了極點！！
「既然是宗老閣裁決結束婚姻關係，那就是和離，大皇子也依然是嫡長子，按照皇位繼承法，他依然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嚶鳴淡淡一笑道。
嘉慧郡主面露苦澀之意：「第一順位繼承人又如何？皇瑪法不喜歡我阿瑪，時時刻刻都想廢黜他的皇位繼承資格呢。我阿瑪雖是嫡子，可三叔也是嫡子。本朝的太子，素來是立賢。我這位三叔，又是個頗有本事的……唉……」
「誰為太子，卻也並不是皇上自己說了算的，宗老閣和宗人府都有很大的話語權。」嚶鳴笑著安慰道。
嘉慧郡主道：「宗人府那邊與三叔走得很近，如今能仰賴的，也就只有宗老閣了。可三叔似乎想為長子迎娶宗老閣閣員德慶長公主的孫女為王妃，若真成了，三叔在宗老閣也有了依仗，只怕日後對阿瑪會更加不利……」
嚶鳴笑著道：「本朝雖有立賢之說，但也輕易不會改變嫡長子繼承製。何況大皇子並無不賢德之處。宗老閣上有大長公主坐鎮，想來也不會贊成皇帝舍長立幼。」
聽了這話，嘉慧郡主大喜：「有堂嫂，我這心裡便安心不少了！大長公主的確一直都是支持嫡長的，只不過……」嘉慧郡主又稍稍黯淡了下來，「只不過大長公主很少插手皇族事務。」
皇族亂七八糟的事兒越來越來糟心，懿歡自然不願多管。
嘉慧郡主眼底一動，便道：「宗老閣閣員有十二席，因瑞親王被剝奪席位，所以如今只有十一位閣員。我瑪嬤日前已經提交申請，想要成為第十二席閣員。」
嚶鳴一愣：「宗老閣閣員素來不是公主就是親王……」——雖不知嘉慧郡主的瑪嬤姓什麼，但必定不是皇族成員。
嘉慧郡主笑著道：「大長公主的額駙，不也是外姓？外姓入閣，又不是沒有先例。全看大長公主的意思。」
聽到這兒，嚶鳴算是聽出嘉慧郡主的意圖來了，方才賣了那麼多可憐，原來都是為了她祖母入閣呀！！
懿歡素不與人親近，連閣員都很少見。若說誰能說動她，應該也就只有額駙豐紳殷德了。只可惜，嘉慧郡主沒那個關係。
初次之外，嚶鳴的女兒送去圓明園為弟子。嘉慧郡主便動了走她門路的心思……
嘉慧郡主才多大年紀，竟有這般九曲十八彎的心思！！
皇家的孩子，心都比旁人多幾竅啊！！
嚶鳴便笑著敷衍道：「是啊，得看大長公主的意思。」
嘉慧郡主依稀看出了嚶鳴表情上的變化，便小心翼翼道：「額駙身居第二席閣員，其實一直飽受爭議，其他閣員很多都心有不服。若能再多一個外姓閣員，也能幫額駙分擔些。」
娓娓道來這番話，嘉慧郡主又道：「我不是想讓堂嫂在大長公主面前美言什麼，只是想請堂嫂將我這些話轉呈大長公主罷了。不管事情成與不成，宛薰都感激不盡。」嘉慧郡主滿是誠懇得到。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要求的，不過是轉達罷了。
嚶鳴嘆了口氣：「我可以替你轉達，只不過這事兒你也不用抱太大期望。」——懿歡如是同意嘉慧的瑪嬤入閣，豈非等同表明站在大皇子這邊？怕麻煩的懿歡，不會自找麻煩！就算嘉慧的瑪嬤真的有資格入閣，懿歡也不會同意她在這個奪嫡的關鍵時候入閣！
她的女兒，她再清楚不過了。
隔天。嚶鳴便去了圓明園，看望自己一雙女兒。
婧歡自是在這裡玩得樂呵，叫人架一艘蘭舟，在蓬萊福海的接天連葉中蕩漾，笑咯咯的聲音，在岸上都能聽到。
懿歡道：「嘉慧跟皇額娘說的都是事情，只不過這裡頭，有些事兒，她有所隱瞞。」
嚶鳴一愣，「哦？」
懿歡聳了聳肩膀：「嘉慧的祖母，算起來還是姓鈕祜祿氏的呢，論輩分是豐紳殷德的堂兄豐紳宜綿的直系後代！若她想入閣，小德子不好支持，但也決計不會反對！」——豐紳宜綿是和珅的親弟弟和琳之子。
嚶鳴暗自點頭，原來還有這層關係……
懿歡又道：「鈕祜祿氏放棄皇後身份之後，又嫁給了敬親王。而敬親王……是如今皇帝的堂弟。」
改嫁了小叔子？這個鈕祜祿氏還真有夠彪悍的！！只不過，既然已經離婚了，嫁給誰都不犯法，這是人家的自由。
「皇額娘只怕不知道吧，敬親王為了求娶鈕祜祿氏，生生跟自己的結髮妻子離了婚呢！」
嚶鳴愕然當場，這門婚事，從嘉慧口中，她就聽出了鈕祜祿氏賭氣的意圖。而這個敬親王拋棄妻子，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啊！
「敬親王應該也一把年紀了吧？怎麼還不消停？」——鈕祜祿氏想要入閣，必定也有他的支持在裡頭。
懿歡笑了：「在宗老閣里，敬親王的年紀算是年輕的了。何況，他們夫妻忙活著這些，也是大有利益的！！他們夫妻倆在宗老閣里，為大皇子沒少搖旗吶喊，而大皇子與王妃生有三個女兒，偏偏無子！」
「大皇子為了爭取支持，甚至還答允將來會過繼敬親王的孫子，立為太子呢！」懿歡涼涼道。(~^~)